下一瞬,她用受伤的手抓住越老爷子的轮椅。 天旋地转之后,她终于来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器阁之中。 器阁最上面,盛开着一朵冰莲,冰莲旋转,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窗外梧桐叶落,越老爷子面前站着越无咎。 年岁尚小的越无咎,看上去胖乎乎的,怯生生摇头:“我不想纳化什么冰莲,祖父,无咎害怕。” 越老爷子摸摸他的头。 “祖父不是告诉过你,修行之人,理应无畏。而今王朝之中那人,早已被夺舍,不再是百姓们的陛下。泓元道君使用百杀菉,妄图一举消灭渡厄城中那城主,没想到反噬在了灵帝身上,道君也为此牺牲。” 外面风声肆虐,湛云葳却在这一瞬,几乎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什么?灵帝竟然是渡厄城城主! 难怪历来王朝的皇子,似乎都很平庸,却在继位以后,修为突飞猛进,一瞬变成天纵奇才,如今的灵帝修为更是深不可测。 长玡山主一度为之苦恼,不知王朝到底有何传承,竟然厉害至此。 传到这一代,灵帝几乎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湛云葳吸了口气,万万没想到真相如此可怖。若是灵帝永远都在夺舍别人的躯体,内里却是个活了数千年的怪物,那就说得过去了。 她也隐约猜到了越老爷子想做什么。 他拍拍孙儿的肩:“别怕,拿起冰莲,祖父和越家陪着你。无咎,仙门自古便是为守护百姓、守护凡人而立,吾等不能眼看三界毁于那邪魔之手。” 越老爷子叹气,他也不想逼越无咎,可是他们时间着实不多了。 上有渡厄城中无数的魑王当灵帝补品,助他修为蹿升,下有灵域中皇室为他提供躯体。 灵帝早已经没有对手,这样下去,几十年内,那邪祟便会飞升。 满手杀戮的哪里配成神?而一旦成与天道同寿的真魔,那便是天下人的浩劫。 湛云葳的心也不断下沉,她万没想到真相是这样。如果以前她觉得经过仙门的努力,尚且还有希望,能看见海晏河清那一日。现在便明白,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希望,这是一场死局。 在越老爷子的鼓励下,越无咎终于鼓起勇气,去拿那朵冰莲。 然而冰莲散发出蓝光,将越无咎弹开。 老爷子接住泪汪汪的孙子,叹了口气:“命也。” 越无咎已经是如今越家资质最好的后辈,难道三界注定沦亡? 他抬手,抹去了越无咎这一段的记忆。 很快,湛云葳看见那个胖小子跑下器阁,欢欢喜喜练剑去了。 老仆提议道:“家主,听闻蓬莱有个弟子,天生剑骨,是否请他一试。” 越老爷子苦笑:“冰莲入体,短寿便是定局。要杀了城主,岂是一日之功,这人将来还得以血饲养驯养数万阴兵才行。” 合数万人之力,才有杀了灵帝的可能。 老仆不由皱眉:“可这数万阴灵……该去哪里找?” 湛云葳随越老爷子的视线看向冰莲,后来的事,不必越老爷子说,她亦知道。 那些阴兵,从本该死去的人中找。 所以才有了王朝后来的鹰犬,那个传闻中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越之恒。 她也终于明白越老爷子的那一声叹息,明明是同样的使命。 有人一生可以走在阳光下,受人赞誉,如裴玉京。 有人却得一辈子行走在黑夜,忍受无数唾骂,踽踽独行,至死都被百姓们憎恨。 被蓬莱养大的裴玉京,纵然知道提取注定殒命之人的魂魄练兵才能救天下人,也下不了这个手,他纳化不了冰莲。 梧桐叶落,命书翻过一页又一页。 湛云葳知道,了解所有真相以后,便是自己该离开的时候了。 她此刻才清楚,越之恒为何对她说,这情爱注定只有三分。 因为有的人,一开始就是要死去的,她永远等不到越大人来长玡山。 掌中还在隐隐作痛,离开前,她想最后看一眼过去的越大人。 这段成长她并没有陪着他,只能看见坐在轮椅上的越老爷子飞速苍老。 命书中时光白驹过隙,她等着再次和越之恒生命有交汇的时候。 眼前如水波漾开,树木的年轮再增加数轮,终于到了结界之中,那两个邪祟之子丧命的日子。 老仆受命去为他们敛尸,过了会儿,他却推开了器阁的门。 “家主,结界里的两个孩子没死。” 越老爷子抬起头。 老仆用没有起伏的语调说:“那少年劈开您的结界,跑下山,带着一身伤回来了。” 越老爷子问:“用什么劈开的。” “斧头。” 老爷子:“……” 器阁内久久寂静,湛云葳感受着掌心的伤,唇边忍不住也露出一个笑意。 永远不屈活着的越大人啊。 隔着命书中的八年,湛云葳终于再次回到了那个小屋。 当初孱弱的男孩,如今已经长成了轮廓分明的少年。 他站在院子里,打了水将自己洗干净,屋子里是气息已经稳定的越清落。 越老爷子站在门外看了他好一会儿,不确定地问老仆:“他手中拿的什么,启蒙玉牌?” “是。” 老仆难得叹了口气:“老奴探过那玉牌了,学的君子之道。”明明很荒诞,却又莫名令人动容。 越老爷子沉默良久,没有说话。 祖孙俩隔着结界,远远对望,越之恒收回视线,没有理这老头。 十六岁的少年,远远没有后来持重,还有股鲜活与叛逆在。 湛云葳走过去,在他对面的小木凳坐下,他的手很巧,小木凳都是亲手打磨的。 她也看见了越之恒掌中的玉牌,记忆如被拼凑完整的画,湛云葳第一次领略到夙命的神奇,知道了越之恒书房里尘封的是什么,原来一早就是她的玉牌。 老爷子进到院子里。 “玉牌是谁给你的?” 越之恒不理他。 老爷子说:“你不说我也知道,湛家的小丫头罢。你根骨很好,可愿与老夫做个交易。” 越之恒冷淡地拎起斧头,开始劈柴做饭。 老爷子看他:“你答应的话,明年今日,也许还能见到她。” 越之恒这才抬起头,他书都没念完,字也还不认识几个,眼神便也直白。 老爷子愣了愣,笑着摇摇头。 也不像个完全没有喜怒爱好的小邪祟啊。 而湛云葳坐在他面前,莫名耳根发烫。
第69章 情窦 对白月光心动不已的模样 好在这祖孙俩看不见湛云葳,并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当事人就在此处。 老爷子说:“我要你做的这件事很危险,几乎赌上性命。越家能为你做的却不多,能走到哪一步看你自己。给你三日时间考虑,若愿意,三日后的夜晚,来后山望月池找老夫。” 说罢,老仆推着越老爷子离开。 命书往后翻,湛云葳既然选择了老爷子的视角,便没有转圜余地,只得跟着他离开。 离开前,她回头看越之恒,少年在劈柴,照顾屋里的越清落。 他劈柴干脆利落,跟切豆腐一样简单。她莫名想到了他生辰那晚,自己回越府,越大人亲自下厨给她煮了一碗面。 很快,眼前的景色如水墨晕开消失,连带着少年的脸庞也融在了画卷之中。 脚下一轻,她跟着老爷子重新回到了器阁。 老仆问:“家主,当真要将冰莲给那小子?他是渡厄城中某个魑王的后嗣,要是心性不纯,岂非给天下人培养了第二个魔头。” 越老爷子失笑:“他成不了魔头。” “您为何这般笃定?” 越老爷子取下冰莲,叹息道:“你见过跑出去一趟,被迷得七荤八素回来的魔头?” 老仆:“……” 湛云葳呛咳出声,忍不住瞪了越老爷子一眼。你们两个加起来都快千岁了,怎么总说这些。 好在接下来的话题严肃多了,越老爷子说:“你也看到了,这小子用一把斧头就劈开了我的结界,就算是当年的临渊也做不到。他的根骨还没测过,但想必不会低于八重灵脉。” 提起越临羡,老仆眼里总算有了点光彩:“大少爷确然天赋异禀。” “这小子更甚。”老爷子感慨,“不输于蓬莱的裴玉京,只可惜起步晚了一些。”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人人忌惮厌恶邪祟,自然也以此眼光揣度邪祟之子,哪怕他们什么都没做过。 这几年下来,倒没有邪祟之子生乱,只要不彻底入邪,他们看上去和普通人也差不多,越老爷子心中对他们的成见也浅了许多。 “还有一件事,这两日看了回溯镜才知道。”老仆说,“几年前,他曾往外放飞过一次灵鸟,看方向,是往王朝去的。” 越老爷子颔首,若有所思:“王朝有回信吗?” 老仆摇头。 湛云葳猜,应该是越之恒答应文循的那件事,没想到他被困在齐旸郡的仙山中,也做到了和文循的约定。 老仆担心越之恒和王朝有往来,越老爷子却心知不可能。 灵鸟传信,是仙门通用的术法。在越之恒和越清落幼时,宣夫人也曾教过他们修行。没想到哪怕被关着的几年,还是被越之恒自发琢磨出了些门道,难怪能闯出结界中去。 越老爷子的手拂过冰莲的纹路,此等天资,都是命啊。 三日之期很快过去,这一晚,圆月刚出来,越老爷子就带着冰莲去了望月池旁。 过了好一会儿,越之恒还是没来。 老仆不由担心道:“他不会也怕了,不愿意来?” 越老爷子闭着眼,气定神闲。 不来一辈子便注定困在后山之中,老爷子并不觉得那小子是甘于平庸的人,越之恒明显不是越无咎这样的胆量和心性。 不管是为了越清落,还是为了他自己,亦或者他不自量力看上的湛家小女娃,让他走一趟刀山,他指不定都得试试。 果然,当圆月的光彻底照亮望月池,路的尽头出现了越之恒的身影。 他穿一身粗布短打,明显是几年前的衣衫了,十六七岁的少年,身量拔高得尤其明显。衣衫虽然简陋,一张脸却尤为出挑。 湛云葳和老爷子一行人一齐在望月池前等他。 “想清楚了?” 越之恒说:“嗯,你要我做什么。” 越老爷子说:“纳化这朵冰莲,跳进这池子中去,在里面待够二十七日,其间经历噬心换骨之痛,若你能活着出来,自此上越家族谱,我会为你请先生,给你越家子弟的待遇,将来你也会是越家的家主。” 越之恒抱着双臂,靠在一旁的树上,眼里还带着年少独有的桀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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