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犹豫着点了点头,“我见着表公子了。” “时间你还记得清吗?” “记不清了,但表公子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身上有很重的酒味。” 江采霜心道,那时候崔兴应该刚跟狐朋狗友喝完酒,摇摇晃晃地从外面回来。 既然小梅没有说谎,时间上也没有隐瞒,那她夜里为什么是那样慌张的态度? “你见到崔兴的时候,是不是还发生了别的事情?”江采霜推测。 果然,小梅一听见这句话,浑身立马不自在了起来,肩头都绷紧了。 江采薇看了看小梅,又看了看江采霜,心下一片茫然。 不过她大概也能猜得出,兴许是小梅知道什么线索,所以霜儿才会有如此一问。 “小梅,你可是有什么顾虑?” 小梅满脸纠结,咬着嘴唇点头。 “有人威胁你?” 小梅摇头。 “那你为何不愿回答?” 小梅陷入沉默。 毕竟是陪在自己多年的女使,江采薇拿她当半个妹妹看待,终是不忍逼问:“罢了,若你实在不愿说,那便算了吧。” “我、我不是不愿意说,”小梅似是难以启齿,“只是事关姑娘您的名声,我怕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所以不敢说。” 这下江采薇诧异了,“我的名声?” “……嗯。” 江采青插话进来,“别担心,门关得好好的,这里就我们姐妹三个,你想说什么尽管说,绝不会传出去半个字。” 小梅犹豫了一会儿,扑通跪到地上,将昨夜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昨夜我给表公子送解酒茶,原本放下就打算走的,可刚好撞上表公子回来,他粗声粗气地让我给他打洗脚水。我原本是不愿意的,可表公子出言威胁,我便……也不敢反抗。” “什么?崔兴那厮让你给他打洗脚水?”江采薇难得语气如此激动。 小梅跟在她身边许久,感情自是不同,自己从来不舍得让她干重活脏活。这次也是情况特殊,被困在望天楼,一时无人可用,才会让小梅去帮她煎药。 可恨崔兴这厮,平日里言语不端也就算了,竟还敢支使她的人去给他打洗脚水。 他崔兴也配? “姑娘莫生气,我打了也就打了,不碍什么。原本我放下水盆子就要走,可表公子却不肯放我离开。”回忆起昨夜的经历,小梅仍有些胆战心惊。 那崔兴竟还拉住她的手,让她伺候他洗脚。 小梅心下既屈辱又愤怒,当即什么也顾不得了,甩开他的手就要走。 可崔兴却从背后一把将她抱住,箍着她的双臂,一张臭嘴不停往她脸上凑。 小梅气得咬牙,“你不放手,我就喊人了!” 她也不是泥人性子,张口就要喊人进来。 可就在这时,崔兴却醉醺醺地在她耳边喊道:“薇儿,薇儿,我的好娘子,夫君跟你亲香亲香……” 听到江采薇的名字,小梅大惊,嘴巴也不敢再张开。 崔兴说的愈发过分,他神情猥琐,诸多不堪入耳的话语不停往外冒。 他说得煞有介事,仿佛自己真的曾跟江采薇有过…… “混账!” 小梅说到这里,江采霜终是忍不住骂道。 江采青的胸膛也是剧烈起伏,“这崔兴,真是死有余辜,他活该!” 江采薇眼眸泛红,气得几要落泪。 那崔兴实在可恨可恶,平日里言语不敬也就罢了,她尽量躲着就是。谁能想到,他私底下竟编出如此多的污言秽语,来污蔑她清白。 若是被旁人听了去,信以为真,她还有什么颜面苟活? “姑娘,我自是知道你与那崔兴不可能有私情,可我怕人言可畏,这流言一传开,想洗都洗不清了。况且,崔兴出事与姑娘你本就没什么关系,我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能不让人知道最好。” 江采薇捶了捶胸口,气得落泪。 江采青和江采霜连忙扶住她,温声相劝了半天。 江采薇半天才缓过神,忙问:“崔兴没把你怎么样吧?” 小梅摇头,“我没事,我顺手拿了桌上的铜壶丢他,趁他吃痛松手,便赶紧逃出来了。” “那就好,”江采薇叹了一声,“崔兴死了也好,这世上从此少一个祸害。” 江采青扶小梅起来,安抚道:“这件事你没做错,是没必要将真相都说出来。此事只有我们四个知道,从此把它烂在肚里就行了,万不可对旁人提及。” “嗯。” 江采薇被气得头疼,江采青扶她去床上躺下休息一会儿。 “你别想了,反正崔兴人都死了,何须在意他那张臭嘴说过什么话。” 江采薇仍显得忧心忡忡,眉间愁云未散,“崔兴跟我的婢女都敢如此编排,还不知道他跟旁人都说过什么,我就是怕万一被文彦知道,心里会不痛快。” “他敢?若是姐夫胆敢疑心你,那我和霜儿就不认他是姐夫了。” 江采霜嘴笨,不知道说什么,但她觉得采青姐姐说的话极有道理,忙不迭点头,模样认真得很。 “没错,采青姐姐说得对。” 被自家姐妹这么一哄,江采薇心中的忧虑总算散了不少。 “再抱一床被子吧,这天儿实在是冷。” “行,我给你拿去。” 江采霜给姐姐把了脉,脉象比昨日要更清晰一些,其他也没有什么异常。 之后,她就偷偷溜了出来,去找燕安谨。 夜里狂风急雨,清晨这会儿雨势仍没有要停的迹象,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往下砸。窗外乌云黑压压的,晨间却和傍晚一样昏暗,水上又雾气弥漫,根本看不到岸边的情形。 廊上挂了灯笼,每隔几步就有一名悬镜司的人看守着,身后影子映在墙上。 江采霜走在静悄悄的走廊里,忽然觉得如芒在背,有种被窥探的感觉。 可她往侧面一瞧,只看到外面瓢泼的大雨,和静悄悄的走廊,并未看到任何人的踪迹。 奇怪,是她的错觉吗? 江采霜收起思绪,估计燕安谨这会儿应该还在用早膳,便径直去了他的雅间。 林越一出来刚好碰见她,恭恭敬敬地将她请了进去。 茶烟袅袅中,江采霜看到燕安谨正在闭目打坐,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靠近。 还未靠近,便听得前方传来男子气息愉悦的笑声,“道长来了。” “我看你在打坐,怕打扰你。”江采霜走到他对面的蒲团坐下,与他隔着一张小桌。 桌上竟还摆着许多未处理完的卷宗案档,旁边书箱同样堆满了厚厚的一摞竹简。 出来过端阳节,也要带这么多东西在身边,时时翻看寻找线索吗? 悬镜司到底堆积了多少未竟的案子。 江采霜并未将这些疑惑问出口,一落座便问道:“昨夜的案子可有什么进展了?” “暂时没有找到其他人证,尚不知道还有谁曾去过崔兴的房间。梁武盘问过崔兴的那群朋友,都说崔兴平日里行为放浪,招惹过不少人,其中有谁来寻仇也是有可能的。” 平时崔兴住在偌大的伯府,那些人自然没机会下手。 这次被困在望天楼机会难得,潜伏在暗中的仇人趁机动手,也在情理之中。 “那么多人来看龙舟戏,到底是谁对崔兴下的手呢?” “与崔兴结过仇的人虽多,但昨夜大都与家人在一起,没有作案的机会。仅剩的几个还在盘问,兴许会有新的线索。” 江采霜颔首,“这样就可以缩小范围了。”不过她很快又想到,“会不会是有人谋财害命?屋里不是有翻找的痕迹吗?凶手看崔兴家世不凡,夜里偷偷去他雅间偷东西,却不慎与他发生打斗,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他打死,是不是也有这种可能?” 崔兴虽是临时住在雅间,但他身上有不少金玉配饰,偷了拿去卖也是不少的银子。若是身上还藏着银票,香袋,也能顺道一起搜罗了去。 只是崔兴的尸体还没打捞上来,还不知道他有没有丢失财物。 燕安谨目露赞赏,“有的。道长办案愈发娴熟了。” “还是你给的那些卷宗有用,我经常翻看,对案子的各种情况也就有了大致的猜测。” “对了,我特地来找你,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江采霜弯起唇,杏眸亮晶晶的,俏皮又灵动。 “什么事?” 她兴致勃勃地跑到燕安谨身边坐下,得意满满地开口:“我知道最后一条线索是什么了。” 说罢,她便眼也不眨地望着对方,等着他露出诧异的神情。 燕安谨如她所愿,桃花眸微讶,轻轻“啊”了声,“道长这么快就想出来了?” “没错。”江采霜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双丫髻垂落的飘带也在晃。 “能否说来听听?”燕安谨虚心请教。 江采霜反倒卖起了关子,老神在在道:“等时机到了,本道长自会告诉你。” 说罢,她忽然发觉,二人的距离又拉得过近了。 碧绿的裙摆和他的衣袍叠在一起,两人手臂不时触碰到一起,连对方的体温都感知得到。 江采霜与师兄师姐们亲昵惯了,并不觉得挨坐在一起有什么不妥,反而觉得这样显得关系亲近。 可眼前这人居然也没表现出不喜。 江采霜狐疑地望向他,“咦?你这次怎么不说‘男女授受不亲’了?” 这可是谨安亲口说过的话,那次自己只是在他旁边坐下,他就反应颇大。 这回他们姿态更是亲近,他怎么不说了? 燕安谨:“……” 半晌,他别过脸,避开她过于灿亮的双眸,语气幽幽地叹声道:“在下与道长,更亲近的事都做过了。此时再说什么男女大防,岂不是为时已晚?” 的确,他们之间还有什么男女大防。 江采霜连他的身子都看过了,还触碰过,甚至昨日还是被他从水里抱上来……想到这里,江采霜脸上充血,莫名觉得不自在起来。 她轻轻挠了挠发烫的脸颊,不明白这种情绪来源于何处。 江采霜干巴巴地说了句:“那个,昨日多谢你救我。” 燕安谨好整以暇地望向她,眼尾微挑,嗓音含笑提醒:“昨日不是已经道过谢了?怎的又说一遍?” 江采霜柔润的指尖轻轻抵着下巴侧面,有些犹疑。 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 “若是今天还不能离开望天楼,过了子时,你体内的妖气又要作乱了。” 江采霜慢慢吞吞地开口:“我这次没带养气丹,就只能、只能用金符来压制你身体里的妖气。” 虽说给他贴金符不是第一次,但这次她不知为何却有些紧张。 燕安谨手指微蜷,纤长浓密的睫羽半垂,嗓音磁性低哑,尾音好似生了钩子,“那就只好……麻烦道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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