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请。” 众人下马疾行,快速来到一处雅致的院落外,将其包围。 苏滔的院子与江水寒的差不多大小,院中都有一汪清澈浅溪,潺潺流淌,供学子们洗笔。 学子们本来在谈诗论道,见官府如此阵仗派人捉拿,便以为害人者已被找到,纷纷来看热闹。 “这不是苏滔的院子吗?难道何文乐他们失踪与苏滔有关?” “苏滔昨日还挑衅静远兄,他与支持新法的何文乐等人,向来水火不容,难道就是因为政见不和,所以痛下黑手?” “何兄和周兄不知被他藏在了何处,定要赶在秋闱之前,将他们救出来才好。” 众人议论纷纷,苏滔打开门走出来,站在门廊下。 他穿着白色襕衫,袖袍宽大,合手朝众人行礼,“在下苏滔,不知诸位大人到访,有何要事?” 小虎子亮出悬镜司的令牌,“悬镜司办案。” 苏滔脸色微变,但还是挺直脊梁,“苏某只是一介学子,怎会与悬镜司大案扯上关系?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们要搜查你的住处,还请让开。”小虎子语气生硬。 苏滔犹疑地捏紧了袖中手指,视线在人群中睃巡。 濮子凡得到消息,从太舍外面风尘仆仆地赶来,本想仗着家世替苏滔解围,毕竟都知道苏滔是他家的门客,若是就这么让人抓去,他的面子往哪搁?以后谁还愿意跟随他? 可到了苏滔的院子才知道,来搜查的不是开封府,而是悬镜司。 濮子凡与苏滔对上视线,却很快心虚地移开。 悬镜司办案,就算是他爹来了也不敢阻拦,他哪有那个胆子。 苏滔心知这遭避不过,只好请悬镜司众人进去。 小虎子率人搜查,苏滔在一旁讪笑着开口:“这些书都是我们学子的命根子,还请诸位大人手下留情些。” “不用你多嘴。” 小虎子对案情有了大致的了解,搜查时格外注意了他的字帖文章,还有收藏的书籍。这番搜查下去,还真让他翻出了线索。 小虎子搜到了几本王公文集,甚至有喻文卿的诗集,就夹在看似平平无奇的经史典籍中。 他挑出这几本书,在苏滔面前晃了晃。苏滔显而易见地变了脸色,慌忙解释道:“大人,这些都是书市上买来的,并非朝廷禁书……” “我自然知道这些书不是禁书,可你不是跟随濮子凡的保守派吗?为何会收藏王公和喻文卿的书籍?” 苏滔额头冒汗,干巴巴地说道:“知己知彼,才能更好地战胜对手。我买这些只是随便看看。” 小虎子年纪虽轻,但跟在林越身边办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可能相信他这番说辞。 要是真的只是为了了解对手,何必费心将这些书藏起来?难道江水寒他们还能进他的屋舍不成? 小虎子正欲将人带走,那边山长得到消息,匆忙赶来。 “秋闱在即,正是科考最关键的时候。苏滔才学难得,若是没有实证,可否让他继续留在太舍温书?” “诸位大人若是不放心,可以派人在门外看守,等有了证据再抓人也不迟。我定然会让苏滔配合各位大人办案,绝无半分阻拦之意。” 小虎子让人去问了江采霜的意见,回来便同山长说:“也好,那我们就暂且派人守着他。” 只要让人看着他,不让他逃跑了就行。 山长和几位夫子令其他学子回自己的寝舍,读自己的书去,别在外面晃悠着看热闹。 等周围安静下来,江采霜来到苏滔的房间。 她冷下眉眼,颇有气势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收藏王公和喻文卿的书?若是不说实话,悬镜司的刑罚可不会跟你客气。” “其实,其实我私底下颇为赞同王公的主张,只是碍于濮子凡势大,不敢与他作对,所以才……”苏滔跪坐在案前,羞愧地低下头。 方才当着濮子凡和其他人的面,他当然不敢承认,不然过后濮子凡不会轻易饶了他。 这会儿众人散去,苏滔才敢说实话。 江采霜并未全信他的话,让小虎子摆上笔墨纸砚,“我读一行字,你用你的左右手分别写出来。” 苏滔不明就里,但还是按照她的话,握起笔,“可以开始了。” 江采霜从袖中取出何文乐房中搜出的文章,随意挑了一句读出来。 苏滔皱了皱眉,先用右手顺畅地写出来,再换用左手写。 可他左手实在不听话,短短一行字认真地写了半天,最后墨迹还是糊成一团,只能分辨出几道笔画,完全看不出写的是什么。 “苏某惯用右手,左手用不习惯。”苏滔辩解道。 江采霜收走他两只手写的字,与搜到的丑字做对比,右手写的字比丑字好看不知多少倍,而左手写的字——根本不成型,还不如那些丑字。 “好像不是他写的。”小虎子嘀咕。 江采霜皱眉,将丑字拍到苏滔面前的案桌上,“你仔细看看,有没有见过这篇文章,认不认得上面的字是谁写的?” 苏滔一见这幅丑字,便下意识露出嫌弃之色,不过读了之后,嫌弃之色褪去,倒是难掩赞赏,“真是好文采,婉约又不失大气,既有女子的细腻笔触,又有难得一见的宽阔胸怀。这样好的文章,怎么用这么丑的字写出来?是不是别人誊抄的?” “你第一次见这篇文章?” “是啊,”苏滔毫不犹豫地回答,“这样的文章,恐怕江水寒和段静远都难作出来,应该不是太舍学子写的。难道是喻文卿以前留下的残篇?”
第38章 第 38 章 ◎今夜赶不及回家◎ 江采霜仔细观察了苏滔的神色, 觉得他的表现不似作假,好像真的是第一次看到这篇文章。 “这文章不是你作的?” 苏滔连连摇头,自嘲道:“苏某哪有这般大才?若真能写出这样荡气回肠的文章, 也不用刻意迎合濮子凡了。” 要真有能比肩喻文卿的才华, 想拉拢他的人还不知多少呢。 “我哥哥说你见解不凡, 学识广阔。” “那也只是跟寻常人比罢了。”他与真正的天才之间,还是有着很大差距的。 在苏滔的住处搜出王公书籍,本以为这篇文章是他所作, 就算字迹并非出自他手, 也有可能是他写来让人誊抄的。 可苏滔却说,他写不出这样的文章来。 到底是他在说谎, 还是文章作者另有其人? 江采霜找来苏滔平日的文集, 虽说辞藻华丽,行文流畅工巧,但比起何文乐等人房中搜来的文章, 还是能看出差距。 就连江采霜这个不懂诗文的人都能看出来, 两者孰高孰劣。 “你与何文乐等人素来针锋相对, 如今他们五人下落不明, 你可知道些什么?” 苏滔擦了擦额头的汗,苦笑道:“你也说了他们与我针锋相对,自然对我多加防备, 我就算想害他们, 也无从下手。” 江采霜将他的动作看在眼中, “你怎么这么紧张?” 苏滔语气苦涩,“方才、方才濮公子也在人群中, 应是看到了我私藏的书, 我只怕……怕他事后报复我。” 从苏滔的房间走出来, 站在院中溪边,小虎子提出猜测,“会不会是那个濮子凡?他不是家世颇为显贵吗?没准就是他让人把太舍学子给藏了起来。” 江采霜质疑道:“可若是他干的,他还敢这么大摇大摆地打压新党吗?” 这不是明摆着把嫌疑往自己身上揽吗? 就像濮子凡说的,如果他想让新党这些人无法参加科考,私底下派人把他们打伤就是,用不着特意把人关起来。如此既费神费力,还容易被人发现。 “说得也是。不过苏滔在京城无权无势,仅凭他一人,根本做不到悄无声息地把何文乐等人藏起来。如果此案真是他犯下的,那他定然有帮手。” 这一点江采霜倒是也颇为赞同,“没错,不管何文乐他们是被藏起来了,还是被杀人藏尸,都不是苏滔一人之力能做到的。” 虽然苏滔自称写不出这样的文章,但暂时还不能排除他的嫌疑。 毕竟他是守旧派学问最好的,而且还在他的住处搜出了王公喻文卿等人的文篇,实在可疑得紧。 乌金西坠,天色渐晚,江采霜不适合在太舍久留,便先行告辞。 小虎子留了几个人守在苏滔院外,因着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四个院角各留一人,院门留了两人也就足够了。 夜深人静时,苏滔的院中响起哗啦水声。 苏滔跪倒在地,颤抖的声音里压着惧怕,“大、大仙。” 他将“大仙”请进屋中,颤颤巍巍地燃上了烛火。 “大仙”嘶哑地开口,声音阴森,“再给我找几个人来,记住,要活的,别跟上次一样送来一个臭烘烘的死东西。” “是,是。”苏滔恐慌应下。 “尽快给我送来,越快越好。” “可我被人看守着,一时间无法出门,”苏滔试探地道:“若是大仙等不及,顺着溪水往下,数两间屋舍,也有您要找的人,您看看……” “你看的这是什么?” “哦,今日悬镜司搜查我的住处,翻出了这本书,我便正好看——” 苏滔的话还未说完,便戛然而止。 院中传来轻轻的落水声,仿佛石子入水,没有引来任何人的注意。 第二日一大早,小虎子便急急忙忙跑来禀报:“白露道长,不好了,银风他们说苏滔失踪了。” 江采霜正跟燕安谨一同用膳,闻言立马放下筷子,作势起身,“失踪了?六个人看着,他一个弱书生能跑哪去?” 燕安谨慢条斯理地给她夹了一筷子菜,“道长莫急,先把饭吃了再去。既然人已经不见了,什么时候去看都是一样的。” “你说得有道理。” 她即便现在去看,也来不及将苏滔找回来。 小虎子识趣地退到门外等候。 江采霜吃着笋肉馒头,脑海中还在想案子,“我昨天见过那个苏滔,不像是有武功在身的样子。我实在想不通,他是如何躲过悬镜司的监视,逃了出去。” 燕安谨沉吟片刻,低声道:“道长不妨换个角度。” 江采霜看向他,“什么意思?” 燕安谨慢声细语地分析,“昨日道长同我说过,暂未发现苏滔与案子有关的直接证据。他的字迹和文笔,与何文乐等人房中搜出来的文章都对不上。若是他在这时畏罪潜逃,岂不是不打自招?” “没错。”江采霜点点头,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有了山长出面,苏滔暂时可以安安稳稳地在太舍中继续读书。若他真的与案子有关,等证据被人抓到再跑也不迟,不用急于一时。” 这么着急地逃跑,反而显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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