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采霜似懂非懂地点头,“的确。这件事就像是富商用万贯家财,报答了当初亲戚的救命之恩。” “在下想说的是,这世间的许多事都有定数,非人力所能更改。道长无需对此事太过深究挂念。”燕安谨低声开解。 他的这番话,江采霜在脑海中过了许多遍,隐隐觉得似乎要抓住什么,可却又隔了一层薄纱,将她阻隔在外。 许多事都自有定数…… 这里供奉着鱼精爹娘的骸骨,他们追随鱼精来此。在他们抵达这里当晚,他们吃的那条河豚的内脏似乎被拿去害人…… 这些都是命中注定么? 燕安谨不愿她想得太深,及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听闻这附近有家酒楼最擅长做鹅馔,道长可要前去尝尝?” 江采霜眨了眨眼,“好啊。” 方才一直提到鹅,她也确实有些馋了。 正要出门,燕安谨脚步一顿,“在下能否先去更衣?” 江采霜抿出一抹了然的笑,双手轻推他的后背,“你快去。” 她都不嫌弃鞋底的污泥,他倒是一直惦记着。 江采霜等燕安谨换衣服,干脆坐在了门槛上。 正巧,她对面就是将落未落的斜阳,乌金西坠,晕染了大片穹顶。放眼望去,漫天霞光迤逦,白云都被镶上了赤金的边。 若是这世上的人和事,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就如同日升日落一般,无从更改。 那她也不必再庸人自扰,胡思乱想那么多了。 等燕安谨换完衣服走来,江采霜站起身,和他并肩而立,忽然发现他比自己高出许多。 他们的影子叠在一起,他的影子也要比她长一截。 夕阳的光洒落在燕安谨身侧,勾勒出他劲瘦修长的身形,腰间玉带翩然而落,还挂了只素色的香袋。 江采霜笑他:“臭美。” 燕安谨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却是解下自己腰间的香袋,牵来她的手,将香袋放到她手心。 江采霜手心沉甸甸的,“给我做什么?” “打开看看。” “什么啊……”江采霜嘀咕着,打开了香袋。 里面却不是如她所想的那样,装着香料,而是装了许多白花花的银子。 怪不得这么沉。 燕安谨长眸含笑,嗓音低磁地轻声问:“这一次,银子可是带够了?”
第45章 第 45 章 ◎这一次,我定会超过你的!◎ “算你记性好, 还记得出门要带银子。”江采霜心情大好,不客气地合手,将一香袋的银子据为己有。 燕安谨与她并肩走在廊下, 语气悠闲轻缓, “在下可不敢忘。上次道长留的牙印还没消呢。” “真的?”江采霜半点不信。 “道长不信?”燕安谨停下脚步, 作势将衣襟往下扯。 江采霜不自觉地绷紧了身子,连呼吸都滞住了。 可看燕安谨神色坦然,她不愿落了下风, 强自镇定地看向他的动作。 男子手指根根修长骨节分明, 扯着绣金边的衣襟口,徐徐往下拉。 江采霜屏住呼吸, 乌润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看。 正要看到锁骨的时候, 燕安谨忽然停住动作,语风一转,“晚上再给道长看。” 江采霜一头雾水, 刚才还要给她看, 怎么突然间就合拢领口, 正经起来了? 她一句“为什么”还没说出口, 就听见小虎子的声音,“主子,我师父给您传信了。” 江采霜脸颊顿时涨红, 肩膀绷住, 甚至没有勇气回头。 她恶狠狠地瞪向燕安谨, 不停用眼神示意,嘴型无声地跟他沟通, “有人来了你怎么不说?” 可恶, 她刚才还眼巴巴地等着他, 不会被小虎子误会吧? 燕安谨语气不疾不徐,“知道了,回来再看。” “是。” 过了会儿,燕安谨提醒道:“人已经走了。” 江采霜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眼,果然已经不见小虎子的身影,她长长松了口气。 “你刚才怎么不提醒我?”江采霜迁怒于他。 燕安谨面露无辜,“他出现得突然,在下也没看到。” “哼。”江采霜在他鞋上踩了一脚,恨恨离开。 燕安谨刚换的干净鞋面上,突兀地多出一道脚印。 他轻笑着叹了声,仗着身高腿长的优势,三两步便追了上去。 两人乘马车出府,来到酒楼。这会儿酒楼生意火爆,只剩下一间雅间,刚好被他们包了。 等一桌子做得色香味俱全的鹅肉上来,卤鹅,烧鹅,鹅脯,炙子鹅,烧鹅皮,还有从江南传来的鹅肫掌汤齑……江采霜早已食指大动,口水不停分泌,忍不住动筷。 “鹅肉这样好吃,那姓方的富商却一辈子没尝过,真是太可惜了。” 江采霜咬下一口滚烫的烧鹅肉,鹅肉比起鸭肉要更肥嫩,油水足,热滚滚的肉香味瞬间占据了舌尖。她一边嘶哈着热气,一边大口大口往嘴里塞肉。 吃肉就是要大口吃,趁热吃才畅快! 燕安谨怕她噎着,倒了杯温水,推到她面前。 吃饱喝足,两人乘着夜色回府。既然不急着回去,两个人便下了马车,步行回县衙。 今日不是中元节,入了夜,街上依然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还有几个稀稀落落的摊位。 江采霜心里还是放不下那桩案子,“你说,余福保是被余三娘害死的吗?” 毕竟那些河豚内脏,是余三娘拿去处理的。 不等燕安谨回答,江采霜便自顾自分析道:“包袱皮被挖出来的时候,里面是空的,官兵在附近挖了半天,什么都没挖到。说明包袱里面的内脏原本就被人给取走了。” 最有可能取走内脏的,就是余三娘。 “难道是余三娘煮了河豚的内脏,给余福保吃了?”江采霜怀疑道。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余孝生跟弟弟妹妹的关系看上去并没有那么好,他甚至当众放言,是余及和余三娘下毒害死了他的儿子。这样的话,他会为妹妹开脱吗?为什么还会遮遮掩掩,什么都不肯说呢?” 看余孝生对余及和余三娘的态度,如果他知道是余三娘毒死了他的儿子,怕是根本不会顾及兄妹之情,而是会恨不得杀了余三娘报仇才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整日哭诉妖魔鬼怪害死他的儿子,丝毫没有找余三娘的麻烦。 燕安谨耐心听完她絮絮叨叨的一番话,低眉浅笑,“道长有没有发现,这次的案子与以往十分不同。” “你指什么?”江采霜问。 “白日里办案的时候,道长可觉得别扭?” “别扭?”江采霜重复了这两个字,“你是说这桩案子别扭,还是……” 燕安谨含笑不语。 江采霜顺着他的话头,仔细回想一番,“虽说这桩案子我们查了两日,暂时还没理出头绪,但我不觉得这桩案子有特别离奇的地方。” “硬说别扭的话,那就是办案的时候太吵了。不管我们在哪,在做什么,村里人都会聚在一旁看热闹。以前办案可没有这么多人在旁边围观。” 江采霜无奈地说完,侧眸看向燕安谨,“我瞧着农闲的时候,村里人没什么事干,都喜欢凑热闹,传闲话。你是说这个吗?” 燕安谨颔首,“村民喜欢传闲话,正好能从他们口中打听到一些消息。” 江采霜闻言眼睛一亮,“对啊,这些人每天没事干,就喜欢走街串巷,不正是最好的人证吗?” 说不定有人能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呢。 “明日我就去打问一番,把余家的事都给打听清楚。” 燕安谨低笑,“好。” 两人回到县衙,这一次,陈县令将他们的下榻之处安排在了一起。 江采霜也不是头一回跟燕安谨同床共枕,加之她满心想着明日怎么查案,倒也没太放在心上,沐浴完就躺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大床宽敞,足够两个人舒舒服服地睡了。 清早,晨光熹微。 刚用过早膳,江采霜便迫不及待地要出门查案。 这次燕安谨却没和她一起去。 “你有事要忙?”江采霜问道。 “嗯,昨天林越送来信件,我有些公务要处理。” “好吧,那我就自己去查案了,”脚步刚要迈过门槛,江采霜忽然想起什么,收回脚,斗志昂扬地回头道:“这一次,我定会超过你的!” 燕安谨哑然失笑,嗓音温和地主动服软,“还望道长手下留情。” “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江采霜的信心膨胀到了极点,春风满面,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县衙。 江采霜领着一群官兵,直奔鱼骨庙而去。 其实她也没让官兵做什么,只是在鱼骨庙附近装模作样地搜查。 很快,百姓们就被吸引了过来,站在潮湿陈旧的石牌楼外面指指点点。有的胆子大的,还偷偷走进牌楼,近距离看官兵办案。 “这是在弄啥嘞?” “不知道啊,听说昨天在坑里还挖出了一张包袱皮,里头装的都是碎肉。昨天我娘家表哥看见了,回去吓得跟丢了魂似的,一晚上没敢睡觉。” “啥?碎肉?不会是把人杀了,剁成肉馅了吧?” “那谁知道?看这阵仗,不会是小案。” “咱这地方都是认识的人,咋还会出这么大的事?最近谁家死人了,也没听说过啊,真是造孽。” 江采霜假装在鱼骨庙附近的林子里搜寻,其实早就竖起了耳朵,一直在关注围观的百姓。 听着这些越来越离谱的传言,她起初觉得荒唐,细想之下又觉得正常。 毕竟董月娘好心开办女子学堂,都能被传出那般不堪的谣言。 江采霜清了清嗓子,指出一个刚才说话底气最足的大娘,“你,跟我们过来一趟。” 大娘挎着竹篮纳鞋底,一听见这话,当即吓了一跳,鞋面都掉到了地上。 “咋了?我可跟这件事没关系,我就是过来看看热闹。”大娘吓得胖脸一拧,连连后退。 江采霜说出提前准备好的话,“没说你跟案子有关,只是想找你了解情况。” 因着在心中演练过许多遍,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沉稳,胸有成竹,听在这些村民耳中,便是官威如岳,让人心生信服。 大娘哆哆嗦嗦地跟着官兵,进了鱼骨庙。 江采霜命班头领着剩下的官兵,把百姓们都赶出石牌楼,不让他们偷听。 之后,她便走进鱼骨庙,开始问询。 “你当着鱼骨娘娘的面,把你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我。若有半分欺瞒虚言,鱼骨娘娘可不会放过你。”江采霜威胁道。 她昨夜便想到了,正好利用这里的人对鱼骨庙的敬畏之心,来盘问口供。 果然,大娘仰视着威严的鱼骨娘娘神像,从脚底蹿上一阵惊惧,登时点头如捣蒜,“是是,俺知道啥一定都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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