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政府这边公布了已故首领在医疗院接受治疗时的病例单,以他疯了为故去澄清他们和任何秘密教团都没有关系,这只不过是一位精神病人在失去神智时所做出的不符合常理的举动。 随即,不管底下的人什么反应,才澄清完,新上任的首领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清理干净一切有关的报道,之前刊登先首领死状照片的报刊也被撤下。 无论如何,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 联邦政府的声誉也在漫长的时间里慢慢好转。 在民众眼中,这虽然是猎奇而吸引眼球的大新闻,但终归和倏忽而落的枯叶没什么不同,毕竟每天都有人自/杀。 先首领的身份赋予了他的死亡几分诡秘色彩,但不会在人们的记忆中占据太长时间。 “离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如果不是翻阅了这本笔记,可能我都不会了解到这个秘辛。”老首领操纵着辅助椅来到她们身旁,回忆一般地说:“窦寻这个人刚到联邦中心时,表现不俗,他很年轻,而且有能力,我年岁渐长,有些事总是力不从心,所以我将他调到我身边做助手,想把他培养为得力干将……” 说着说着,她像是陷入轻微的苦恼中,眉头深深皱着,回忆着道:“一开始,我并没有察觉到不同,只是越是接触得频繁,我开始觉得他身上有种怪异的不和谐感。” “把窦寻调到我身边之前,其他人提到他时,都不约而同地夸赞他踏实能干、不浮躁,可我总有种预感,他不像是表现出来那么老实内敛。” “准确来说,窦寻确实是个很优秀的助手,各方面都是。”老首领道:“但就是因为性格和能力方面太完美无缺了,无论私生活还是什么,以至于透出一股不真实的假。” 当然,她也不会因为无端的揣测就对这位得力助手产生什么偏见。 转折点发生在一个雨天。 上了年纪后,老首领常常感到身体疲惫,总是办会公就开始劳累,窦寻将她安置到联邦中心的会客厅休息,像往常一样替她准备了水和要吃的药。 说不清是什么缘故,她这天没有吃药,也可能是身上太累懒得折腾,直接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因为没有服药,短短几十分钟她就从梦里惊醒,偏过头时恰好透过窗户看到蜿蜒盘旋在漆黑夜幕里的雷电。 轰隆一声,沉闷的响声滚滚涌来。窗户关得不严实,厚厚的窗帘也大开着,怕雨水溅进来弄湿地毯,她走过去想要把窗户关紧。 经过昏暗的卫生间时,她余光瞥见一道身影,以为自己看花眼了,退回来几步凝神看过去,恰好与正对着房门的镜子里的一双眼睛对视。 “你……”老首领想问他怎么还没走,心跳不知为何错乱几拍,背后一凉,刚刚还疲懒着的大脑顿时清醒。 本来早应该离开的窦寻不仅没走,还独自一人站在没有开灯的卫生间里,对着澄澈的镜面微笑。 场面诡异而寂静,窦寻从镜子里凝视着忽然醒来的她,面上完美无瑕的假面慢慢破碎裂开,而打破这一切假象的正是本该吃完药沉睡过去的老首领。 “哎呀。”窦寻对着镜子露出一个温和无害的笑容,虽是在笑,但老首领很容易地辨别出他微笑下并不隐藏的满满恶意,“被发现了。” 窦寻没有转身,只是隔着镜子与她对视,此刻显露出来的神情是老首领从未见过的陌生。 她定神道:“没开灯站在这里干什么,外面在下雨,早点回去吧。” 她欲盖弥彰的意思很明显,但窦寻显然不打算轻易揭过去,笑着说:“首领今天醒得有点快。” 他气定神闲地走到沙发边,拈起桌子上搁着的一粒药丸,又以手掌贴了下水杯,语气可惜,“水都凉了。” 老首领这时才反应过来,她往日里极容易疲惫发困不是因为年纪大了,而是补身体的药丸被换掉了。 她沉声道:“你想怎么样。” 窦寻笑而不语,那副皮笑肉不笑的作态在他脸上像是紧贴的一张面具,无比虚假。就在这时,一道闪电掠过漆黑夜幕,闷雷声迟迟传来,会客厅的灯忽然灭了。 老首领又惊又恐地看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每一寸空间都布满了脉络蛛网般的丝状生物,甚至蔓延到她脸前,飘若无依的絮丝一样,被她呼出的气息吹得远离。 窦寻站在黑暗中,本不会被她看到,只是源源不断从他身上剥离生长出的丝状物,让她确定窦寻并非人类的事实。 “你想干什么?”老首领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颤抖。 “人类的寿命太短暂了。”窦寻惋惜似的轻叹一声,无数只红色眼睛浮现在他身周,都呈现出闭合的状态,“你看看你,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政府首领的位置你能坐多久?” “……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看不清窦寻脸上的表情,只能从房间里疯长的丝状物来探查他此刻的状态,窦寻似乎是有些高兴,语气中带着蛊惑,“我想和你做一个交易……” 回忆戛然而止,老首领深色凝重,说:“他想以无期限的生命为利,来换取联邦的宗教部门,也就是教义所,我没有答应他的要求。” 她目光停留在搭着毛毯的双腿,眼中并无遗憾,淡淡地说:“我没有答应他,所以失去了自由,包括健康的双腿。” “在这里我要谢谢你们。”老首领微微笑着,眼里有浅浅的赞许,“说实话,那次你们来到联邦,我并不存什么希望,向你们求助也只是心存妄念,没有想过我还能活着站在这里。” 廖莘颔首:“您客气了。” 原来自/杀的那位口中的“它”,指的便是装神弄鬼的窦寻,凡岐粗略翻页到前面,仔细端详那短短一段话。 “又开始了,它又来找我了。”后面是胡乱涂黑的几个疙瘩,这个“它”应该就是窦寻,这么看来,他不仅仅和一届首领谈过交易的事。 那个自/杀的人一定也是因为见过那些红色闭合的眼睛,所以才会变得疯癫,误以为自己是被什么邪物缠上了,最后选择最血腥惨烈的方式结束这一切——以鲜血“献祭”,祈求窦寻放过他。 两届政府首领,一个自/杀,另外一个拒绝了窦寻,可在老首领之前应该还有一任,凡岐往后翻页,剩下的都是正常的工作日志。 怎么这个人没有被窦寻缠上。 凡岐问过后,老首领解释说:“不巧,在我之前的那任首领身体不好,四十岁左右就生病退任了。” 所以窦寻应该是没找到机会,她们也发现了其中的一些规律,譬如被找上门做交易的都是位高权重且年纪较大的人选。 就连重病缠身的周政也没能抵抗住“长生”的诱惑,人的欲/望是一方不受藩篱桎梏的幽深潭穴,所以决定都在一念之间,一旦偏离本心,底下蛰伏的无数邪恶之物都会破潭而出。 现在凡岐重视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周政到底与窦寻达成了什么协议。 她忽然掀起窄窄的眼皮,偏头看向老首领,“有没有可能,窦寻朝周政要的是同一样东西。” 老首领怔愣住,眼底精光乍闪,“你是说……教义所?” * 被众人簇拥着离开联邦中心时,整洁平坦的街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染湿了,雨下得淅淅沥沥,水雾一般,深黑色地面在各式灯光的照映下泛着碎玻璃似的水光。 老首领坐在辅助椅上,一直送她们到悬浮车前,政府人员撑着伞陪伴在她身边。 老首领: “我不方便走动,去了对你们也没什么实质性帮助,只能多派一些人跟你们过去。” 副驾驶坐着的是个衬衫妥帖穿在身上的年轻女人,只不过象征着规整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不是禁锢,雪白的衣袖挽到肘部,浅麦色的手臂上纹满了不知名的图腾刺青。 她便是老首领派来和她们一起前往联邦宗教部门的帮手,姓邓,是政府武/装部的核心专员。 凡岐隐约觉得她眼熟,不由得多注意了几眼,恰巧邓专员在专心致志地看车窗外的风景,露出耳廓一排密集的圆钉。 她想起来了,是那天在联邦酒店的电梯里遇见的那个人。 星网上果然说得不错,在联邦酒店,随便扔块石子,被砸到的人不是政府的人员就是联邦高层。
第105章 轻型轨道四通八达, 奈何联邦的建筑物占地比例太高,尤其是中心地带寸土寸金,轨道只能拐弯转角地贯透每一寸可以利用得到的土地。 悬浮车速度很快,顺着列车疾驶而过的方向走,一直到列车可以到达的最后一站,车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凡岐偏过头, 不清楚她们现在是在联邦的哪里,车窗外的楼群不再高大冰冷到让人望而生畏,建筑物密度也逐渐变得稀疏,取而代之的是简陋粗制的铁皮棚。 “听说你们是从其他地方来的。”邓专员忽然开口,饶有兴趣地侧过脑袋看向她们,问:“你们那边的人信宗教么?” 这时,悬浮车已经绕过铁皮焊成的层层阻隔门,来到一处格外开阔的场地,能够看见不少在此处居住的人,满载着垃圾运往销毁场的清洁车挥响着刺耳的滴哩声缓缓被她们抛到后面。 廖莘不清楚她问这个问题的目的, 故而没有直截了当地说, 而是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其他人我不知道,总之我是不信的。” 邓专员笑容意味深长,然后挑起眉,手指摩挲了下耳廓的钉饰,“巧了,我也不信。” 女人目光又停留到凡岐脸上, 虽然没有吭声, 但意思不言而喻。 凡岐:“我也不信。” 邓专员很快地接话, “为什么?” “我之前了解过人类基地,资源匮乏、威胁遍布。”邓专员显然很明白她们的底细,甚至也清楚凡岐大概的人生轨迹,吐字清晰道:“凡岐,我听说你还是在沦陷区长大的,恶劣环境下,人类通常会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东西身上……” 她知道自己说出的这番话有点无礼,但常年居于高位让她的言语间都若有若无透露出高高在上来。 联邦中的教徒不在少数,每天出入那里的群体鱼龙混杂,什么职业、性别都有。但统计的住址职业数据中,贫民窟的居民占了百分之八十往上。 其中信徒群体最庞大、虔诚的,正是以联邦几位著名人物为原型糅杂塑造出的新形象所构成的西征教,星网上也可以搜到它的教义和派系。 邓专员没有具体了解过这个教,但也依稀听一位信教的领头上司提到过,但他并没有对其特别尊崇,只是为了方便争取广大教徒的选票。 普通人把西征教视为拯救自己于水火中的曙光,对某些人来讲,西征教褪去了神秘的光环,仅仅是权利倾扎下的点缀。 邓专员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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