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他身上的蓝色宗门长老服被雨水打得湿透。 他在雨中站了足足一刻,一声叹息落入雨中,轻得快要听不见。脚尖终于不着痕迹地从朝着宗门外的方向转了个头,往寝屋走去。 君云淮总算松了口气,忙不迭跟了上去。 最近一段时日,凌清虚闭关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也越来越久了。许幻竹只当是他到了要突破的关口,才会如此频繁地闭关修炼。 直到今日大师兄君云淮无意中同她说起,她才知道这是师尊的旧伤,只有焚山的冰芝才治得好,找不到冰芝,就只能硬抗着。 难怪每次见凌清虚闭关出来,脸色都不好看。许幻竹想,冰芝虽难寻,但若是有希望,去看看也无妨。 他们都不知道,她就是阴年阴月阴时阴刻出生的人,别人进不去的焚山,她能进。 师尊救她性命,教她功法,如今他有难,她想要去试一试。 许幻竹沿着小路走进来,抬眼看去,除了色调略灰暗些,树木少一些,焚山看着和普通的山其实差不多。 雨停了,穿过黑砂石铺成的小路,许幻竹走到山脚下。 两边是一字排开的枯树枝丫,正前方是一道两人高的入口。 入口紧窄,四周荒芜凋零,偶有乌鸦啼叫。 许幻竹紧了紧手中的清霜剑,侧着身从洞口往里走。 越往里,里头的温度越是干燥,灼热,仿佛和外面不是一个世界。等穷尽了长长的洞道,便见出口有红光漏下。 红光照着,显得出去的那一小段路,都带着些冷然的,肃静的诡异气氛。 许幻竹一只脚才迈出去,还来不及呼吸一口外头的新鲜空气,迎面便劈来一道厉风。她‘哐’的一声抽出剑来,剑气与那股邪风相撞,漾开一层气波,扩散着往后,停在一棵撑开如巨伞的大树下。 叶片纷纷扬扬,如雪般飘落。 “晚辈前来焚山,只为取药,无意冒犯。”许幻竹收起剑。 前方树下传来古怪的女声,在空谷中带起回响,“从你一只脚踏入焚山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冒犯我了。” 声线清澈柔婉,却压着股莫名低沉的戾气。 许幻竹想看清楚究竟是何人,踩着一地刚落下的新鲜叶子往前走了两步,‘突’的一下被树下的旋涡吸入,甚至还来不及惊呼,倏然落入另一块空间。
第2章 所谓焚山,入口竟是一棵树。 许幻竹站定后,发现自己站在一块龟裂的大地上,裂开的土地里渗出的是橙红色的岩浆,火气燎着她的裙摆,一瞬间就被烧开一道口子。 “你来焚山做什么?”那声音转了个方向,从头顶传来。 许幻竹扯了扯裙角,后退半步,“我师傅受伤了,我来替他寻冰芝。” “哦?焚山这么危险,你师傅还让你来寻药,可见也不怎么在意你嘛。”那人来了兴趣,拉长着声调,十足的阴阳怪气。 许幻竹反驳:“是我自己要来的,他不知情。” 裂缝中还时不时地冒出一些面孔狰狞,奇形怪状的黑石怪,一张嘴就是一道火舌岩浆,许幻竹举着剑躲闪不及,还要与头顶上那个奇怪的声音对话,不一会儿手臂上就挂了几道彩。 “他不知情?”,那声音化作一道气流绕着许幻竹游走了一圈,忽又变作一道冷笑,“你怎知他不知情?我最是见不得你这般被人三言两语就哄骗去的蠢笨女子。你为你师傅赴汤蹈火,你可知需要冰芝的根本不是他,他就是利用你阴时出生的特质来替他取药。” “这样啊,那前辈知道这么多,一定知道冰芝在哪里吧?” 许幻竹听了这话好像有些失落,脚下的一个石怪喷出一道火舌燎在裙裾上,她也没躲,裙子又被烧了一块大口子。 整个人显得惨兮兮的。 大概是看她有些可怜,那人大发慈悲道:“往前五百米的岩壁上。” “多谢前辈!”许幻竹一剑蓄足了力,剑光大射,往四周扫了一圈,解决掉死缠着的一圈石怪后马不停蹄地往前面的岩壁赶去。 “我好心好意提醒你,你还反过来套我的话,真是没良心。” 许幻竹脚下不停,停在岩壁下。 岩壁上除了有石怪和岩浆,还有布满火红色瘴气的荆棘丛,一靠近,就灼得人心口燎火。 荆棘丛缠绕着的洞口,长着一颗通体晶亮的冰蓝色灵芝,正是许幻竹要的东西。 树里那人大概是在这山中太久,没什么乐子,今日逮住了许幻竹就开始喋喋不休地与她说话。 “你可真傻,你知道你师傅当初为什么要救你吗? 就是为了今日,让你去替他找冰芝,给他的弟子治伤。 你呀,就是个取药的工具人。” 许幻竹没有功夫再搭理她,从袖中拿了两道匕首,插在岩壁上,已经一步步准备往上爬。 “是不是不信我?那我就说点让你相信的东西。 我知道,你是渔阳村人。三年前,村子有魔潮来袭,你爹娘带着弟弟跑了。 你一个人被丢下,是凌清虚救的你。他将你带去了凌虚宗,后来通过仙门大比,你正式拜入他门下,成了他的徒弟。” 许幻竹一声不吭地已经爬上去了一半的路,只是岩壁上的荆棘瘴气刺得她已经有些睁不开眼,她一面往上爬,一面还要抽剑去削岩壁上的石怪,此刻一步步往上爬得,已然十分艰难。 “倒还有几分毅力。 你还是不信?” 许幻竹仍没理她,自顾自往上攀爬。 那人顿了顿,拔高了声调:“你,许幻竹,自从来了凌虚宗以后,日夜修炼,冬夏不辍。你以为你刻苦修炼,就不会被丢下了?殊不知从一开始,你就没被选择过。” 她叹一口气,好像在可怜许幻竹,但这声音落到许幻竹耳朵里,只有讽刺。 许幻竹被荆棘刺划了一道大口子,血水顺着伤口汩汩往外冒。 见许幻竹停下了,她哄骗着继续道:“何必为这样的人花费心思,不如把你的身体给我,你带我出去,我替你杀光这些人。” 许幻竹擦了擦血水,又用力往上甩了一道,爬上去一段距离。 “要我带你出去,这就是你的目的? 师傅说,有些魔物妖怪,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千方百计地蛊惑人心,是千万不能相信的。” “真是油盐不进,你往下看看。” 随着话音落下,底下的铅黑色地面上聚起光影,慢慢呈现出许幻竹的脸来。 画面里的许幻竹,负着一身伤,终于取到了冰芝,离开了焚山。她回凌虚宗时,长阶空楼,无人相迎。 她攥着冰芝,来到了清虚屋门外,房门打开,君云淮上前拿走她手里的东西,送到清虚面前。而清虚从始至终一眼也没看她,将冰芝炼化后送到了冰棺中躺着的一个姑娘嘴里。 姑娘吃完冰芝慢慢醒了,她睁开眼,攥紧了清虚的手,喊他‘师尊’,姑娘又看向许幻竹,指着许幻竹问道:“那是谁?” 君云淮说:“妹妹,那是师尊找来替你取药的人。” 姑娘看向凌清虚。 画面中的凌清虚未发一言,已是默认。 画面很真实,甚至看不出什么问题。若是一般人,此刻心神只怕早被动摇。 但许幻竹从小就是一根筋,她认准的事,她决定相信的人,从不会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而动摇。 就如她的名字一样,笔直、倔强、从不服输。 许幻竹手里的一把匕首脱了力落下,岩壁底下的画面瞬间被击碎。 “许幻竹,别挣扎了,这就是你的命数。你再努力也没法改变自己的炮灰宿命。” “不过没关系,你可以把你的身体给我,带我出去。 我会给你力量,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强的人。” 吵死了。 许幻竹干脆也丢了另一把匕首,脚尖抵在滚烫的岩壁上,一跃而起,清霜剑入壁,剑光一凛,冰蓝色的冰芝从洞口飞出。 “谢谢,您既然看得真么清楚,不如自己想办法出来。” 许幻竹挥袖接住了冰芝,纵身下跃,一柄剑插入岩底中心,山内瞬间狂风大作,滚热的风打在身上,许幻竹麻木的身躯终于有了一丝知觉。 一日一夜,再次睁眼,已出焚山。许幻竹低头看了看,满身的血色伤口,狼狈不堪。 不知怎么,让她想起昨日靠在树下的少年,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不过好在总算拿到了冰芝,也再没力气御剑,她撑着剑尖,一步一步地,从焚山走回了凌虚宗。 如墨的夜色里,黑底红字的石块边,站着个青衣男子,一声失望的叹息从他喉间溢出,渐渐隐在了夜色中。 夜里寅时,凌虚宗没掌灯,长阶上还带着未干的雨水,许幻竹白色的长靴迈过时,地上染上一抹浅红色。 “你看,高台长阶,空无一人,与画面里的情景一模一样。” 焚山里的那个怪人,不知怎么附了一缕残魂到许幻竹身上,一路上还未放弃游说她回去将她带出来。 “你师傅昨日就出关了。你听我的去他房间找他。” 凌清虚出关的日子,本该在今夜,她算好了时间去的焚山。 许幻竹没听那人的,往抿霞洞的脚步未停,直到君云淮将她喊住,“师尊在房里,师妹跟我来。” “我早就说了,你还不信我。君云淮马上要找你拿冰芝了,你不要给他。” “师妹可是取到冰芝了,你给我吧,我拿去给师尊。” 君云淮伸手要拿许幻竹包在袖子里的冰芝,许幻竹倏地将手负在了身后,缓缓开口:“不必了,我自己给他。” 说着继续往清虚房中走去。 快到门口时,君云淮停了半步,落在许幻竹身后,随即趁她不备,反手抢了冰芝,一掌推开房门,闪身进了屋。 许幻竹被关在外面。她突然心口一凉,倒不是因为被抢了东西,而是刚刚君云淮关门的那一瞬,房内的的确确有一副冰棺,清虚就守在冰棺前,和那画面里一样,从始至终未抬头看她一眼。 许是意识到许幻竹此刻心情不好,刚刚还叫嚣个不停的残魂识相地闭了嘴。 “师尊,许幻竹真的拿到了,你快炼化它救醒沉碧。” 君云淮的声音简直称得上是兴奋,关着门都听得一清二楚。 凌清虚没说话,但许幻竹知道,他接过了冰芝,且一句也没过问她。 原来在焚山中,那人不是在骗她。 也是,她伤成这样,他们没人问过一句,只关心药取到了没有。 但她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 许幻竹推开门,此时凌清虚正在运气炼化那朵冰芝,并一点点地往冰棺中的姑娘嘴里送去。 一路跋山涉水送来的冰芝还一如刚采摘下来一般,充沛、挺立,发着淡淡的水蓝色的光晕。那颜色很好看,好看到有些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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