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幻竹闻言抱着酒瓶回头,冲他甜甜一笑:“时霁啊,你干什么去了。” 她好像喝得上了头,面上升起两块胭脂色,眼睛也亮晶晶的,和昨夜栽倒在竹床上的样子一模一样。 他拿了个凳子,生生挤在在两人中间,抢过许幻竹手里的酒瓶,解释道:“在学堂办了点事,耽误了。” 时霁举起那酒瓶与柳山斋相碰,“多谢掌门记挂,特意请弟子与师尊来此饮酒。” 柳山斋顺道揽过他的肩膀,笑眯眯道:“客气什么,还要恭喜你在秘境试炼里拿了第一,为我们山鹤门挣了脸面。这几日来我酒馆的人见我就夸,我们山鹤门收了个好弟子。” 许幻竹被抢了酒瓶,软塌塌地扑在桌面上,就这么看着这二位你来我往,旁若无人地喝了起来。 看不出来,时霁酒量还不错,在柳山斋的手下,既然还能与他打个平手。 不过话说现如今的修真界的女修们都是什么眼光,竟叫他们二人排了个第一第二。 但若是真正计较起来,许幻竹觉得,时霁比凌清虚还是要强上些。 凌清虚这个第一,拿得也太名不副实了一些。 这么想着,眼皮子越来越重,她渐渐听不清楚那两人在讲些什么,睡了过去。 许幻竹闭眼睡去的那一瞬,时霁执着酒杯的手也跟着停住。 “怎么不喝了?”柳山斋抬手按在他手腕上,推着时霁的手往前送。 时霁放下杯盏,余光扫向许幻竹一眼,状似无意问道:“掌门,弟子刚到山鹤门之时,掌门曾说过,师尊与凌虚宗渊源颇深。弟子在青云天宗这段时日,也听过不少传言,弟子能否问问,师尊从前在凌虚宗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事啊,也该让你知晓,好叫你知道他们凌虚宗一个个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柳山斋冷哼一声,借着酒气,十分激愤地讲起当年许幻竹被骗去焚山采药的事情来。 时霁抿着唇,一言不发地听着。 柳山斋讲到后头,醉意渐浓,伸手揽过时霁的肩膀,断断续续道:“ 你别看许幻竹成日里一副浑噩的模样,好似对什么事都不在意,但她其实倔得很,真是应了……她的名字。 你既来了山鹤门,那许幻竹便是你一辈子的师尊。他凌虚宗的人安安分分的也就罢了,若是再惹到许幻竹面前来,你一定……要义无反顾站在她身边……” 柳山斋的声音渐弱,最后慢慢从时霁肩上滑落,倒在桌子上。雷鸣一般的鼾声从他鼻腔里传出来,桌子上酒盏里的酒水好似都被震起波纹。 许幻竹眉头蹙起,将脑袋往自己的臂弯里拱了拱,额上留下了一道红色的衣服印子。 时霁伸出手按在她额头上,轻轻揉了揉。 她此时乖顺得不像话,鼻尖呼出均匀温热的气息,轻轻浅浅地落在他手掌心。 他眼中明明灭灭,视线忽地软下来,“真是个傻子。” 等浅薄的意识再一次回笼时,许幻竹只感受到耳边轻轻掠过的风响,下巴搁在一处温热的地方,闭着眼轻轻挪动时,还寻到一处坚硬的骨骼。 她缓缓拉开一丝眼帘,只看到眼前人的一小边侧脸,皮肤冷白,眉如墨描,月色下的耳尖透着冷光。 时霁背着她一步一步往山鹤门的方向走去。 她开口喊道:“时霁?” 此时迷迷瞪瞪地开口,声音有些哑,好似在撒娇。 那人脚步放的极缓,语气还带着些哄人的意味:“师尊醒了?马上就到山鹤门了。” “嗯,柳山斋呢?” “掌门说他就在酒馆里歇了,叫我带你回去。” “哦。”她说完又闭上了眼。 半晌,许幻竹头还埋在他背上,突然冒出一句:“你栽的那花还挺好看的。” 这是说他栽种的那片月见草,他笑笑:“那师尊可知道它们有什么寓意?” “纯洁?” 时霁摇头。 “可爱?” 时霁又摇头。 许幻竹懒得猜了,放弃道:“师尊没文化,师尊不知道。” 时霁压着笑意开口:“对了,我怀里有件东西,师尊后日用得上。” 许幻竹闻言攀着他的肩膀缓缓往上爬了爬,伸出手去往他怀里够。 最后摸摸索索地,掏出两张写满了字的纸张来。 字迹清秀隽永,分条列出,清晰明朗。 写的是许幻竹后日去凌虚宗要讲的经验感言。 师尊没文化,千字的经验分享,只能由他这个唯一的弟子来代劳了。 许幻竹这会的酒还没大醒,但她能分辨出,这对她来说,是极好极好的东西,于是十分郑重地将纸张塞进怀里。 这时两人正好走进了小院,停在桃树下。 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随即伸手摘下一个桃子,递到时霁眼前,“你吃桃子吗?” 时霁其实也不大爱做这些舞文弄墨的事情,他今日写那一千字,其实也颇为费劲,熬了许久才写出来。 但此时桃子的清甜香气扩散在鼻尖,他突然觉得,好像写那东西也没什么麻烦的。 他看了看那白里透粉的大桃子,语气松快:“多谢师尊。” 将许幻竹送回房里之后,时霁坐在许幻竹床前,手里拿着桃子,还一动不动地盯了半晌。 虽说是她醉酒的时候送的,但好歹也算是吃上许幻竹种的桃子了。 他起身正准备离开,许幻竹恰好在床上翻了个身。 她怀里漏出一根靛蓝色的长绦,是昨日在房中,她掉落的那枚玉叶坠子。 时霁有些无聊,伸手去扯了扯那坠子。 哪知道那坠子才被扯了一半出来,许幻竹的一双手忽然猛地攥了上来。 “不许拿我的东西!” 他本来只想再看看这玉坠子,见许幻竹这般认真的模样,顿时又来了兴趣。 于是指尖一挑,那长绦被力道带着从许幻竹的衣服里抽出来,被时霁稳稳地抓在手里。 时霁冲她挑挑眉,“拿了又怎样?” 只是他这般神气的状态还没维持多久,手上忽地一疼。 下一瞬,不由分说地,许幻竹直接张嘴咬在了他虎口上。 他只能松了手,另一只手抓着许幻竹的后颈,将她往后扯,这才从她嘴里逃脱出来。 “属狗的么?”时霁盯着虎口上的齿痕,血珠子细细密密地往外渗。 昨日刚被花刺扎了一手,今日又被她咬上一口。 再看看那个始作俑者,此时紧紧攥着自己的玉坠子又继续躺倒,闭眼开睡,好似无事发生一般。 方才在外头背着她时,外边有凉风,吹得她泛红的脸色正常许多。 如今进了屋子里,床幔围着,刚刚又与他折腾一番,她这时的脸上又升起酡色。 看她这副不省人事的样子,他才懒得和她计较。 时霁拾起许幻竹的袖子,往自己的伤口上擦了擦,他好声好气开口:“师尊,你那东西哪里得来的?” “凌清虚给的。” 她话音刚落,感觉自己的袖子连带着手被人一把甩了过去。 ‘咚’地撞在了床榻上,她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第22章 手背撞在床榻上, 许幻竹有些吃痛,皱着眉嘟囔了一句:“干嘛呀!” 过了片刻,迷迷糊糊间又听见头顶传来一道声音, “这玉坠子已经过了时,没什么好的, 我拿好东西跟你换好不好?” 好似带着些蛊惑意味。 听见清凌凌的铃铛音,她缓缓扯开一丝眼皮, 眼前是一根彩色的手绳。 编织手绳的绳子看着细腻柔软, 颜色鲜亮, 中间缀着一枚小巧的银铃铛。 底下那个穗子, 是翠色的。 看着许幻竹盯着手绳的亮晶晶的双眼,时霁眼中也蒙上一层笑意。 他就知道, 许幻竹肯定会喜欢。 他拨了拨那手绳上的铃铛, 低声喊她:“翠翠?” “嗯?”许幻竹茫然抬眼。 “换不换?”他又欺近几分。 虽然这手绳很好看, 但坠子她是要还给凌清虚的。 许幻竹一把推开, 拒绝道:“不换。” “不换?” “不换!” 这两个字再一次落下, 时霁眼中的笑意瞬间暗下来。 烟青色的床幔子突然动了动, 从他耳侧扫过,他一动不动地坐着,那瞬间的安宁祥和宛如雪崩前的大山。 而雪崩之前, 没有任何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这时候,桌子上的绿毛鸟也跟着添堵,扑了扑翅膀冲着时霁喊道:“不换、不换!” 时霁摘下许幻竹耳间的一只白玉坠子,朝着那绿毛鸟的方向砸了过去。 它被吓得哗啦一下往上飞起,撞到笼子顶上, 发出一道撞击声,又晕乎乎地落下。 房中瞬时又恢复了安静。 不换? 许幻竹这样记仇的人, 凌清虚那般欺她骗她,她还这般宝贝着他送的东西。 仔细收起来放在妆台上不说,连醉成这样也死死护着。 呵。 真是好样的。 时霁将手绳塞回了怀里,铁青着脸猛地起身往外走。 屋子里没点灯,他才走出两步,一下撞在妆台上,又一下撞在凳子上,发出一阵叮儿咣当的响声。 他面不改色地走到了门口,打开门一脚迈了出去。 时霁走后,桌子上的翠翠才敢慢悠悠地站起来,正想喝口水压压惊,却看见笼子里装水的碗被打翻了,它还没来得及去啄那最后几滴,外头那人又折返回来,它吓得又立马倒下。 时霁走进屋子里,走到那方桌前,借着门外的月光,他捡起落在地上的耳坠,这才关上门离开。 听风等雪酒馆里,柳山斋一人仰躺在椅子上,桌前酒杯倒散,一片狼藉。 山里的夜都凉,这时候屋子里门扇大开,外头的夜风吹进来,柳山斋生生被冻醒。 他晃晃悠悠抬起头,只见左右都无人,许幻竹和时霁不知去了哪里,只剩下自己一个。 “这两人怎么回去也不喊我,真是没良心。” 他继续倒在椅子上,末了抬头又喊了一句:“好歹给我把门关上啊。” - 许幻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日下午了。 嗓子里又干又苦,她掀开被子下了床,拿着桌上的水猛灌了两口。 翠翠在笼子里蔫蔫地盯着她。 许幻竹扶起翠翠的水碗,往里倒了些水,好笑道:“你怎么把自己喝水的家伙都打翻了?” 翠翠嚎了一声表示不是它干的,然而许幻竹只是十分鄙夷地看了它一眼,那表情似乎在喊它‘傻鸟’。 “这都是我干的?”看了看乱糟糟的屋子,许幻竹满脸疑惑。 于是扶正被撞歪的妆台,顺手拉起脚下倒了的凳子,往外面走去。 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的,于是换了个地方坐着,坐在了院子里的竹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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