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从秘境里出来,她一路顾着早些回来,不能被那几个弟子看出端倪,反倒忘了件事。 她从怀里摸出一张通讯符,指尖微动,符咒亮起。 不一会儿,那边传来一道细小的女声:“许仙长?” 许幻竹捏着通讯符清了清嗓子:“玉珍啊,是我。你身边可有旁人?” 那一头回道:“就我一人,仙长可是有什么事?” “在青云秘境的第一日,你在那洞里被梦魇困住的事情你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若不是仙长,玉珍可能就要困在那洞里了。仙长现在找我,可是那秘境中有什么古怪?” “是,我的确觉得这一次的青云秘境不同寻常。” 且不说范玉珍那一次,后来时霁在那树下被困住的那一次更是古怪。 青云秘境中的试炼,从来都是以提升弟子们的法术修为,应变能力而设。就拿她从前参加的那一次来说,入秘境的弟子从来都是各凭本事,去打通一路设下的机关阻碍,或是埋伏的沙石精怪就好。从前打架是她的强项,这也是她当年能那么快走出秘境的原因。 但如今这秘境的设置倒是有些奇怪,像这般几次三番窥探人心,以心魔梦魇做试炼的,倒是闻所未闻。 这一群弟子里,心思最重,经历得最多的,也只有时霁了。 只怕是有什么人从中作梗,想要接着这一次的秘境试炼,做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许幻竹继续道:“这事情我不方便出面,玉珍,麻烦你将你在秘境中被梦境困住的事情告知你师尊,他会告诉储殷。” “好,玉珍一定将话带到。” 放下这传音符,许幻竹瞥见袖子口上沾上点点红色,似是血迹,极小的一块。 奇怪,从哪儿沾上的? 许幻竹甩甩袖子,顺手施了个清洁咒,施法时,袖子里忽地飘出两张纸来。 她拾起看了看,上面写的是她明日去凌虚宗要讲的东西。 这……好像是昨夜时霁给她的。 宿醉过后的脑子不太清醒,只隐隐记得时霁背着她回来的路上给了她这两张纸,后头回了屋子,好像还发生了些什么。 她揉揉脑袋,竟全然想不起来了。 于是干脆不再想那些,翻开那两张纸仔细看了起来。 这午后的阳光洒在身上,让人觉得舒适非常,暖和的春风吹着,也十分惬意。 后来也不知才看了几行字,许幻竹这上下眼皮子又张不开了。 她又想到,这这时候,裴照雪应当该出来嘲笑她了,怎么如此安静。 不过说起来她的确是好久没出现了,她还以为之前是因为她变作了翠翠的样子去了青云秘境,才没有听见裴照雪在耳边念叨。 可她现在她回来了两日,按理来说,她也该出来一回了。 难不成真如裴照雪说的那般,她离开焚山太久了,气息越来越弱了? 管她呢,这人没了才好,叫她耳根子都要清净许多。 她巴不得她再也别出来。 ‘咚’的一声,许幻竹终于坚持不住,一头栽了下去。 躺下的那一瞬她还在心里念叨:就眯一会儿,半柱香就起来。 于是手里的那两张纸被风吹开,一张落在竹床下,一张翻在花丛里。 许幻竹此时并不知道,她睡得正香甜。 后来日头渐渐西斜,满院子的月见草随风轻摇。 粉色的一朵朵在光影里探着脑袋,许幻竹的衣角从竹床上落下来,搭在花丛里,也跟着一起摇摇晃晃。 因着明日要去凌虚宗,所以今日的课业早早地就结束了。 时霁从青云天宗回来的时候,便只看见这么一副情景。 许幻竹仰头睡在竹床上,长长的头发顺着后颈垂下,散在腰侧。 她一只手搭着竹床边缘,袖子被勾住,垂下来一只小臂,指尖都快要落到了地面上。 另一只手搭在自己腰上,大拇指与食指捻在一起,保持着奇怪的姿势。 桃树漏下斑驳交错的影子,落在她身上,波光粼粼。 他看见草丛里被微风吹着卷起的纸张,叹了口气走近,捡起那两张纸,拿了个石块压着,放在她脚边。 本来应该离开的。 这时候正是他练剑的时辰。 自他开始修炼之日起,练剑于他而言便如呼吸一般寻常。 无论是在荆棘台还是青云天宗,或是山鹤门,他每日都要修炼。 晨起一次,傍晚一次,夜间一次。 一日三次从未有怠。 况且他昨夜送她回来,她却那般护着凌清虚送她的东西…… 他更应该拔腿就走,不再搭理她的。 他低头瞧向自己的腕上,上头的一道牙印还十分醒目。 是了,许幻竹还咬了他一口。 时霁凝着眉,神色晦暗,便该让她就在这躺着。 躺到天黑去。 躺到着了风,受了凉,他也不会再去管她。 但不知怎么,此刻却不太能挪的动脚。 他只是突然想起她的一只耳坠子还在自己这里,现下应该是要还给她的。 如若不然,等许幻竹醒来之后发现自己丢了东西,还不是要使唤他去寻。 反正现在时辰还早,便把耳坠还给她再去修炼也不迟。 这般想着,他干脆蹲在了竹床边。 他将怀里的耳坠掏出来,轻轻挂在她的耳垂上。 白玉坠子随着微风轻摇,莹润可爱。 手指离开时,不经意间擦过她的脸颊。 滑滑软软的。 甫一触上,他便立马抽回了手。 又做贼心虚一般低头瞧她。 她紧合着双眼,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几道浅浅的影子。 睡得又深又沉。 真是不知道,许幻竹成日里为何总有这么多觉睡。 风轻轻吹着,树影摇曳,他就这么撑着脑袋看起许幻竹来。 许幻竹的五官细长且骨骼感强,鼻梁很高,显得有几分疏离淡漠。 给人的感觉清清冷冷的。 但嘴唇柔软殷红,下巴小巧,又添了几分柔和。 特别是一双眼睛,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弯弯,微微下置。 他很喜欢看许幻竹笑起来的样子。 好像一百只蝴蝶在心底煽动翅膀,风都轻柔起来。
第23章 翌日一早, 许幻竹同时霁一同赶去了凌虚宗。 今日是凌虚宗公开讲剑道课的日子,来凌虚宗的,除了各宗门的弟子, 还有各大世家的人。 凌虚宗将这场课设在了夷正堂,这地方空间大, 能容纳近千人。 夷正堂前方是一处半圆形的高台,那台子占了堂中十分之一的面积, 开阔宏伟。 往下是弟子来客们坐着的席位, 呈现阶梯状, 往后排开。 今日来人颇多, 弟子们陆陆续续地往座位上走。 许幻竹和时霁他们早就来了,许幻竹被储殷叫出去叮嘱了一番, 再进来时, 正赶上人多的时候。 她才往里走两步, 后头有人往反方向拉她。 这一拉一扯的, 她根本没办法进去。 也不知是哪个二百五。 许幻竹干脆停了脚步, 顺着那拉她的力道往外退。 她倒要看看这人是谁。 那人把她拉到了夷正堂后门外才停下, 她猛地甩开手,“君云淮?” 君云淮双手抱着胸,冷笑一声:“许-幻-竹, 许仙长?” 许幻竹发现,不管什么见君云淮,他都是一份十分讨打的模样。 今日是在他的地盘,一会儿自己还要上台去讲话,可不能冲动。 许幻竹控制住自己又想甩到他脸上去的手, 微笑道:“有事?” “我不跟你兜圈子,十年前你打我那一巴掌, 我咽不下这口气。在凌虚宗师尊看得紧,不许我去找你麻烦,但今日是你自己送上门来,就怪不得我不客气了。” 君云淮一步一步逼近,许幻竹往自己的腰上摸了摸,才发现今日出门得急,剑也没拿。虽说拿了剑她也不一定打得过…… “怎么,你离了凌虚宗去了那么个破地方,如今出门是剑也不带了是么?不过也是,你如今是废人一个,拿着剑又能如何?” 君云淮说着扬起手来,一个掌风直直扫下。 裴照雪震惊:“他他他……要打女人?” 许幻竹:“别慌,我有救兵。” 君云淮其实没打算真的打她,他就是看不惯许幻竹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想要吓一吓她。所以见她被惊得闭上了双眼时,他觉得差不多了,正准备收手,手掌却迎面撞上一个凹凸不平的硬物。 随着他一掌拍下,那东西应声裂开,窜出许多小拇指粗的马蜂来。 他哪里料得到眼下这副场景,根本来不及躲避,被一群马蜂围着蛰。 而许幻竹早已跑得没了影。 这会再进去时,走得颇为畅通,她一路哼着小调,心情愉悦。 许幻竹的位置在第一排的师尊席,因为她一会要上去发言,所以她直接坐在了最边上。 前几日连着喝了两日酒,连日里脑袋昏昏涨涨的,昨日睡到下午才起。 本想起来之后看一会儿时霁给她写的稿子,晒了会太阳又困了。 于是临到要上台的当口,她才拿着那两张纸临时抱起佛脚来。 许幻竹一目十行地略过去,首先保证不能有不认识的字,不然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个糗,她大概不用在青云山继续混了。 接着还要一边注意台上的凌清虚讲到哪里了,什么时候到她,不然若是他猝不及防地结束了,她又没准备好,那也是要出丑的。 终于在许幻竹第十八次看向凌清虚的时候,时霁将凌虚宗送的灵果捏成了两半。 宋辰一脸痛惜:“时霁,你不吃给我啊。” 童锦芝:“他单手捏果子的样子好潇洒。” 姜颂附和:“我也觉得。” 杨文楠和翟永:“……” 凌清虚今日本来只准备讲三炷香的时间,但在台上时注意到许幻竹神色颇为紧张。想到她好似的确没有参与过这样的场合,便又拖了两炷香的时间才下来。 凌清虚的剑道课虽珍贵难得,但他今日讲得实在太久了,再加上底下除了各宗门的弟子,还有许多世家子,又遇上这样的春困时节,大家精神也不太好。 是以到最后,大家神情恹恹,都有些困顿。 许幻竹上台时,便看到底下一张张面无表情,生无可恋的脸。 这样也好,她也不愿讲,他们也不愿听。 于是许幻竹飞快地念着了自己一千字的稿子。 没有感情,全是文字。 她还时不时地瞄了一眼储殷,见他满意点头,便知这稿子合他心意。毕竟时霁可是在里头把青云天宗好好夸了一番,这种话他向来是爱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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