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偏过头去,“你是。” 分明是控诉的话语,但许幻竹明显感受到,他的语气瞬间又软了下来。 他这人啊,虽然爱生气,但是好哄。 “回去做什么?” 许幻竹解释:“我突然想到一些事情,想和君沉碧求证一下。” “不必回去了,今夜我约了他们去百悦楼。” “百悦楼还能开呐?这样也好,我想求证的就是百悦楼的事。”许幻竹坐在他腿上,并不舒服,于是一边说着,一边从他身上下来。 他又拉住她,“你又要去哪里?” 许幻竹简直哭笑不得,“我不去哪里,我就在这。” “我才发现”,许幻竹扯了扯衣摆,在他旁边坐下,凑到他耳边缓缓道:“你好粘人。” 她以为她这样调笑戏弄他,他定然会即刻反驳,谁知这人竟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我的确很粘人,所以许幻竹”,他轻轻托起她落在边侧的一只手腕,一句话说得又轻又慢,“以后能不能不要丢下我?” 许幻竹其实是个很别扭的人,她甚至没学过怎么去好好表达爱意,她只知道,她若看重一个人,便愿意无条件相信他,愿意为他做许多许多,若他想要天上的月亮,她也愿意去摘给他。 可她嘴上从不会说,于是这些情感落到嘴边,就只成了一句,“那你以后在我心里可以排第四位,我尽量不丢下你。” “四位?前面三位有哪些?” “我屋里的酒,檐下的鸟,院里的花。” “可你屋里的酒是我买的,檐下的鸟是我喂的,院里的花也是我种的。” “好像也是。” “所以我该排在第一位,有我在,才有后面那些东西。” “也有一定道理。” “所以不是‘尽量’不丢下我,而是‘一定’不能丢下我。” “好吧,一定不丢下你。” 两人掰扯完这些后,时霁去了白桂言那儿一趟,说了下许幻竹的情况。许幻竹的妖毒虽解,但经此一事,白桂言已对她有了些意见,只是怕时霁又做出什么混账事来,这才轻轻揭过,也没再谈论两人的婚事。 到了几人约定的时间,许幻竹和时霁离宫去了百悦楼。 有了前日的事情,这两日的百悦楼清清冷冷,再没了往日的热闹。 君沉碧和凌清虚先一步到了,已在桌前坐了一会。时霁和许幻竹推开门进来,桌前的两人听了动静,齐齐抬起头来看向他们。 时霁一只手牵着许幻竹,一只手将门扇拉紧。 只是他这关门的动作实在有些慢,许幻竹只能站在一边等着,这也便让座下那两人更加清楚地看见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 君沉碧露出一道了然的微笑,甚至也没来得及去看凌清虚的表情,拉开一旁的两个凳子让他们坐下。 四人摊开了身份这样面对面坐着,还是头一遭。 有些许冷场。 许幻竹先开了腔,她看向君沉碧道:“昨日多谢你为我取药。” 君沉碧摇摇头,“不必谢我,认真说起来,你也救过我,就当是我不想欠你的。” 可能是做了两日姐妹,许幻竹忽然觉得,她和君沉碧其实还有些相似,若不是阴差阳错,若她一直在凌虚宗,两人说不准还能成为好朋友。 许幻竹这模样看着总觉得还有些虚弱,凌清虚倒了杯温水递过去。 “你身上的毒可完全解了?” 许幻竹接过水道谢,“好的差不多了。” 她轻轻抿了一口,才放下水杯道:“对了,我有个事情想问你。” 凌清虚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许幻竹接着继续道:“前日的那只怪物的模样,与十年前渔阳村中来的那场魔潮好似一般无二,明明那时我也被咬了,为何却没有中毒或是魔化?” 凌清虚沉吟了片刻,“我早就想与你说这件事,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渔阳那一次其实是有人引我去的。那人在凌虚宗留下一封书信,信上说,渔阳村有一个孩子,是阴年阴月阴时生的。我得了消息便赶去渔阳,碰上那群妖兽,之后将你带回了凌虚宗。在百悦楼与那只伤你的妖兽交手后,我昨日又仔细回想过那日在渔阳与那些兽类交手时的情景。渔阳村那一次,它们嘴里没有长起獠牙,咬伤人后也没有毒,应当并不是魔潮,只能算得上是普通的妖兽。” 原来是这样。 那袭击时家的魔潮,又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可我被咬后,也只是中毒,昨夜服下解药后今日便好了。那为何那些传闻又说被魔潮咬噬后必定堕魔,无药可救?” “其实说起来,被咬入魔的情形,只有时家那一次动静最大。只是最后他们用鉴魔镜下了定论,应当是入魔无误了。” “这鉴魔镜就一定没有问题?”许幻竹不知他们为何如此相信这枚镜子。若当初时家人也同她一样,只是中毒,而非入魔,那岂不是因着鉴魔镜的缘故害死许多人? 思及此,许幻竹转头看向时霁,只见他此时仿佛还在状态外,沉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只是一双手抓着她,无意识中加大了力度。 “还有前日,带着白羽卫来抓我们的是不是那个叫喜鹊的女子?” 君沉碧点点头,“是她,穿着一身彩色的衣裳,个子高高的,我听见店小二叫她喜鹊。” “我总觉得她有些奇怪,我在后院被那只妖兽袭击的时候,她也在。” 君沉碧:“那不如将她捉来问问,时霁不是青泸郡的少君么,去拿人应该也合情合理。” “好”,时霁依言起身,昨日忙着给许幻竹找解药,其他的事情都没来得及处理。是该去将这个叫喜鹊的捉来问问。 许幻竹见状正准备跟上,又被他一把按下,“你的毒才解,安心在这儿呆着。” 于是时霁便一个人去了。 剩下三人坐在屋里,又有些冷场。 君沉碧看了凌清虚一眼,见他远远望着许幻竹,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便也起身往外走,“我想起些关于喜鹊的事情,去交代一下。” 君沉碧走后。 “幻竹”,凌清虚欲言又止。 他忽然觉得,自己还是柳晔的时候也挺好的,至少用那个身份与她相处,不会叫她这么尴尬。 许幻竹也觉得,两个人的确缺了个机会好好说两句。从前在青云山,她是懒得与凌虚宗再扯上关系,每次见到凌清虚也躲得远远的。后来下凡间走了一趟,生死一线历了一遭,她又觉得自己的心境开阔不少,忽然也有些能理解凌清虚的纠结,别扭和身不由己。 “你有话就说,不必这样。我如今想起来,之前对你说的几次话,也有些重了,若能顺利从这里出去,便忘掉过去那些不愉快吧。”许幻竹端起方才还没喝完的那一盏水,里头的水已有些凉了,她将杯盏轻轻磕在桌角上,接着一口喝了下去。 凌清虚点点头,“好。” 说着也拿起自己的杯盏喝了一杯。 这几杯白开水,被两人喝出了一副陈年佳酿的气势。 “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许幻竹看向他,“你为什么想要修道?” 当他徒弟的那几年,外人都说凌清虚一心想道,虚怀若谷,可许幻竹却觉得,他修道的时候,与其说是在追求某种境界,不如说是在完成某种责任。她觉得他长年累月的,都好似提着一口气。 凌清虚也不知自己为何想修道。他只知道,自从跟着君遥开始,修道这件事便和呼吸一样,成了他的本能。他甚至从未想过为什么。 他苦涩地摇头,诚实答道:“我自己也说不清。” 许幻竹笑笑,“你不妨尝试慢下来,看看天,看看云,看看花草虫鸟,这样心境也许会开阔许多。” 有时候,没有目的地往前其实还不如停下来。 凌清虚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到现在才看清许幻竹,甚至到现在也没有看清。她身上有股子执拗,有时候又有股子洒脱,这两样东西交织在一起,又意外地和谐。 他或许该向她学学。 时霁进来的时候,便见凌清虚和许幻竹隔着一张桌子,一个浅笑着开口,另一个轻点着头回应,两人之间的气氛莫名和谐融洽,许幻竹也并不像与他在一起时的模样,反而变得温婉娴静许多。 两人之前每次见面,分明还剑拔弩张的模样。 明知他们之间没什么,但还是控制不住地黑了脸。 刚刚去追那只喜鹊,叫她跑了。本打算放过她的,如今看来,还是得把她捉了回来。 不然自己这一肚子无名之气实在无处可施。 他随即又转身离开。
第59章 妖兽一事的确是喜鹊所为。 在青泸郡, 喜鹊一族善用药。而她从一开始养着这只妖兽,就是冲着裴照雪来的。 “你是说,她一直喜欢白月晏, 所以弄这些手段想要除掉我?” 难怪没听裴照雪讲过这事,想来是因为那是裴照雪日日追着柳晔, 并未给喜鹊带来威胁,所以也没整出这档子事来。 许幻竹看向君沉碧, 见她点点头, 又问, “那时霁呢, 他抓了人自己怎么跑了?” “他在外边,说是透透气。” “那我去看看。” 许幻竹对喜鹊的事情其实没多大兴趣, 今日几人聚在一块也还没讨论出什么好的法子出去, 所以还是先走一步看一步好了。 百悦楼中今日只有他们四人, 连往常忙得叫不沾地的小二如今都靠坐在桌子上打着盹。 许幻竹出了包间往外走, 一路畅通。 到了后院, 便见时霁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的墙角下, 脸色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从门侧闪身过来,拍了拍他的肩道:“想什么呢。” 时霁的视线落到许幻竹脸上, 盯着她看了几息,直到她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他这才开口道:“在想一些以前的事情。” “以前?”许幻竹不明所以。 他抬脚踩上墙角的月见草花丛,一朵开得正好的花朵被他碾在脚下。他忽地抚上许幻竹的脸颊,拇指的指腹在她眼下细细摩挲, “我第一次出青泸郡,你断尾救我的那次。你不记得了么?” 许幻竹看见他眼底忽然翻涌起暗色, 接着又俯身靠近,在她耳边轻轻唤道:“照雪。” 如春日大雨前滚过的一个闷雷,许幻竹的表情瞬时凝住。 “白月晏?” 她即刻推开那人,“时霁呢?你把他弄哪去了?” 白月晏此时还维持着靠近许幻竹的姿势,这时候慢慢把手收回来,朝她走近两步,又猝不及防地将她揽进怀里。 “别动”,他有些不耐烦地提醒怀里的人,一只手顺着她的后背往上,落在许幻竹的后颈上。 姑娘的脖颈纤细,手覆在上面有温腻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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