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菲想了想,问:“你饿吗?喜欢吃什么,我让侍女去做点。” 少年沉默片刻,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你不怕我?” “我为什么怕你?”阿洛菲有些奇怪,“你又没有伤害我。” “在你们的历史书里,狼灵的性情凶戾,容易暴起伤人,而且——”少年压低声音,凑到她跟前,“不是有传闻说,我们是黑暗种吗?光明信徒对黑暗种,难道不都是深恶痛绝。” 他这些年都在南大陆上流浪,而后来到了黑暗神身边,观察这位年轻的光明圣女很久。 她是个无比虔诚的光明信徒,每日祈祷时都是全身心投入,似乎是把神明当作一切。 但在神殿外,她又和那些古板的教会神官大有不同,她的一言一行,似乎经常违反教会施加在圣女身上的教规。 这么多年了,她到底成长为光明神忠贞不二的信徒,还是能够转变为黑暗神的追随者? 今天在落日庭院里,她突然爆发出的力量连那白银骑士的防护罩都硬生生撞碎了,连他也被冲击得昏死过去,可见她身体里蕴含的能量比所有人想象都还要强大。 光明教会把圣女当作吉祥物,而她如果成为黑暗信徒,能得到的绝对会比她现在要多。 前提是她愿意成为黑暗信众。 他自以为声音足够震慑对方,没想到少女愣了一下,竟然噗嗤笑出声。 “你笑什么。” 书房里的灯火晃了晃,变暗了些许。 “抱歉,只是觉得你刚刚装凶的样子很可爱,”少女也学着他的样子就地坐下,一手托腮,目光落在他的腿上,“上回你受的伤,应该没有什么后遗症吧?流了很多血呢。” 赛特望着她,一时无话,他甚至都忘记了是哪条腿受的伤了,毕竟,随手划下的伤口,哪里会记着呢。 “我还是让侍女给你做点吃的吧,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今天这么累,不过这么冷的天气,还是吃点——嗯?” 阿洛菲站起来,本想到门外叫旎拉做点牛肉,然而等她再回头时,赛特已经不见了。 大开的窗户呼呼吹进冷风,卷起窗帘。 ****** 王城里有狼灵。 阿洛菲放下《南大陆通史》,整个身体靠在枕头上,盯着天花板的花纹陷入了思考。 狼灵一族生活在寒冷的北地,喜冷,而布兰登即使是最寒冷的冬季,也不会下雪,按照正常情况来说,这种生灵是不可能出现在王都的。 但会说话的赛特看起来也不像在撒谎。 先民有古语,一旦出现了什么反常的事,很可能就是一种预兆,但至于是好是坏,那就说不准了。 回忆起少年的话,阿洛菲心里有种怪异感。 南大陆史说狼灵是凶残罕见的光明种,但在残存的先民歌谣里,狼灵是得到黑暗神宠爱的族群。可是假如它是黑暗种,怎么可能还好好的活在王都里,还被光明神赫墨尼喂养在身边。 除非,收养它的,其实是黑暗神。 一阵冷风刮过,阿洛菲冻得打了个寒颤,猛然坐直了身体。 这样荒唐的念头放在以前,她一定会马上跑到光明神像前忏悔半个晚上,但这个时候,她的心里却出现了一丝恐慌。 众所周知,千年前,光明神经过七日七夜,湮灭黑暗之主。 他们是一同陨落的,那有没有可能,教会在制作召唤仪式的时候,出现了错误,从而召唤了—— “想什么这么入神,整个人都定住了。” 阿洛菲吓了一跳,扭头看到大司祭正解开身上的白色斗篷,厚厚的加绒斗篷看起来相当温暖。 “庇斯特!”她捂着胸口,“怎么进来也不说一声呢?把我的心都要吓出来啦。” 王城大司祭淡淡看了她一眼:“敲过门,你没听见,我走进来的时候喊了你,也没听见,现在倒是怪我没说。”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顺手抽过她手里的书,看了一眼:“怎么想起来看这种东西。” 想起刚才那个非常离奇的猜测,阿洛菲还心有余悸,她拉着对方的袖子,小声问:“庇斯特,如果布兰登里出现了以前没有的东西,是不是某种预兆?” 她本以为庇斯特会马上问是什么东西,没想到对方表情忽然变得僵硬,过了好一阵子才开口:“你从哪里听来的?” “听来什么?”阿洛菲一头雾水。 茶灰长发的大司祭揉了揉太阳穴:“没什么,你是遇到了什么怪事?” 阿洛菲在脑子里组织了一下话语,纠结着开口:“王城里出现了狼灵,这种生物本来应该是生活在北方的。” 她看见庇斯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干脆闭上了嘴。 “它袭击了你吗?” 说话间,庇斯特的手上凝出金色的光,眼看着就要给她来个全身检查。 “没有没有,”阿洛菲连连摆手,“它在我眼前咻的一下就溜了。” 最近庇斯特不知道是不是公务太繁忙,面色看起来总不像以前那么好,阿洛菲不想让他操心太多事,只含糊带过了。 “那你怎么知道它是狼灵?”庇斯特问。 “呃......我感觉像。”她有些心虚,面对大司祭的目光,讷讷的停止了胡说八道。 “阿洛菲,”庇斯特浅绿色的眼眸里有明显的疲惫,“你不是小孩子了,我也不会事事刨根问底,但是我希望你在说话做事之前,好好想想有没有必要。” 他停顿片刻:“你今天冲撞了曼乌布里尔主教。” 提起这件事,阿洛菲就一肚子气:“他不说人话。” “那也不是你出手伤他的理由,”庇斯特望着她,语气逐渐变得严厉,“他今日到审判庭控告你用神术谋害他,又向教会抗议你不守教规,品行有失,不配当圣女。” “我从来没想过,你竟然大胆到这种地步。” 阿洛菲心里委屈又窝火,不由得脱口而出:“那教会想换一个圣女,就换去吧,反正他们不是一直都不想我当吗?” “阿洛菲!” 王城大司祭猛然站起来,浅绿色的双眸里是明显的怒意。 “做了圣女这么多年,你应该很清楚,只要在任圣女还活着一天,这位置就不可能换人!” 在阿洛菲的记忆里,庇斯特很少发这么大的火,更不可能这样大声吼她,一时怔住了。 “是不是我以前对你太过纵容了,以至于你根本不把教会的规定放在心上?阿洛菲,你真让我失望。”庇斯特又说。 阿洛菲张了张嘴,她本来很想反驳,巨大的委屈却让她什么都说不出来,有眼泪在眼眶中积攥,很快沿着脸颊往下掉,但她还是倔着抬头和庇斯特对视。 即使隔着一层眼泪,让她有些看不清对方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我不想再说一些以前就说过的大道理。”说完后,庇斯特就转身往外走。 假如阿洛菲头脑够清醒,她会看出大司祭的动作都乱了。 他从来都见不得她哭,只要她掉眼泪了,多大的难事,他都会去解决。 但要是他不在,她哭的时候怎么办?他不敢想这种事。 长袍下的手握成了拳头,表情也在阿洛菲见不到的地方变得无比难看。 “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以前曼乌布里尔刁难我,我都忍了,只有这次划破了他的脸?” 少女的声音里压抑着哭腔,庇斯特铁青着脸,强迫自己继续往门口走。 他恨不得马上踏上传送阵,直接离开。 但隐秘的好奇心,又让他无法做出这种事。 “他骂你来历不明!还侮辱你是......” 大概是觉得太难入耳,少女生生止住话语,只余下压抑的抽泣声。 庇斯特停下脚步,微微合了合眼,肋骨以上的地方随着她的声音不断地撕痛,比那个该死的难愈伤口还让他痛苦,他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叹。 睁开眼时,他的双眼重新变得冷漠镇定,微微侧脸:“最近都不要去拂晓宫找我,闲暇时间就在这里多看看神典,多做祷告,你需要好好学习圣女应该怎么做。” 没有说话声。 庇斯特本也没想着能得到什么样的回复,他径直往门口走去,在打开门的同时,他听见后面混合着哭声的话语。 “我才不去拂晓宫,我以后都不去找你!我不要再看见你了,最讨厌庇斯特了!” 夜间的温度比白天要降低许多,狂风大作。 走出星芒宫的庭院时,侍从们不约而同抖了抖,收紧了衣服。 “大人,圣女大人说的只是气话而已,她小时候也跟您闹过脾气,您别放心上去。” “我没生她的气,”庇斯特正想说下一句,肋间猛然传来剧烈的痛意,只能停下脚步,忍了片刻后才压了下去,“我只担心曼乌布里尔会把这件事当作把柄,以后对她不利。” 侍从不解:“可他本来就有错在先,还敢怎么闹呢?何况有您在,他怎么敢对圣女做过分的事?” “我不知道。” 庇斯特无声的念了个回温咒,法术微弱的金光一闪而过照在他有些过分苍白的面容上。 “只是隐约有这种感觉,希望只是我多心了。” 他抬起头,望着天空,今晚无星夜无月,一片漆黑。 光明神原谅我,庇斯特在心里叹息,他在听见阿洛菲哭着说出她用神术打了曼乌布里尔的原因时,心底竟蓦然生出一种诡异的喜悦。 南大陆上凡是能当主教的,无不是大家族挑选出来的精英人才,而他是个例外。 他是前任大司祭收留的外乡人,其实他也不是很清楚自己来自哪儿,年龄有多大,他没有太多从前的记忆。 但他的神术天赋无人能比,带领王城赢了多次与黑暗魔物的战役,在教会中名声鹊起,虽然非议的声音很多,还有怀疑他的身世的,但最后还是力压一众大家族的主教,成为了王城至高司祭。 作为大司祭,他秉承光明神教诲,公正严明,清心寡欲,像圣女冲撞了主教这种事情,他本应该严加惩处。 但他用自己的权力把曼乌布里尔的控诉驳回,甚至都到不了审判庭的审判官手上。 平时即使是阿洛菲自己受气了,顶天了也就找他痛诉,不会出手使用神术教训人。 说到底,这次的导火索还是自己。 在她心里,庇斯特是比她自己还要重要的存在。 这个结论让庇斯特苦涩里夹杂着诡异的喜悦,他本应秉公处事,但为了她能不顾原则,这不是一个大司祭应该存在的感情。 他很清楚,自己这种情感和行为在教义里应该被定义为堕落,但他非常无谓的放任自己往下沉。 光明神会原谅他吗? 她是光明神的圣女。 可她也是他日夜呵护照顾的阿洛菲,连她的名字都是他起的,神什么都没做,凭什么就拥有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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