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哼一声:“难道是把我们所有人的名字写在纸上,丢进月亮海里,等着看哪一个名字先浮上水面就让他当主教么?现在说的是整个南大陆的大事,不是你那小城给湖起名字这么简单!海姆达坦,这里可不是你说了算。” 他的话说得刻薄,让年轻的沃特斯城主教一下子瞪大了眼,却又碍于对方的地位,不敢当场反驳。 “说话不要这么难听嘛,阿斯塔勒。” 贝鲁克尔开腔,他来自南大陆北端的临海城邦西瓦提亚,因为之前参加过裁决会后就回到了家乡,此时只通过能量球投射出现。 “海姆达坦说了不算数,但也不是你说的就可以,依我看,之前主神说的是你和庇斯特死斗,赢家即为大司祭,可你那时候已经退缩了,现在怎么可能做大司祭?” 他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措辞:“你要是这么坚决的话,我都要怀疑庇斯特的死是跟你有关了。” 曼乌布里尔一下子蹦了起来,以手拍着桌子,指向贝鲁克尔的方向:“你在污蔑人!” 高大的西瓦提亚人在幻影中耸了耸肩:“别激动嘛,我只是合理猜测,毕竟庇斯特死得突然,而这儿最不希望他活着的,应该就是你了。” “你他X的,他死是因为黑暗魔物袭击,跟我有个屁关系!是他自己命不好——” 嗙! 会议厅的门猛然被踹开,力度之大,让整扇红松木门撞在墙上四分五裂。 在场的众人下意识掩头躲避,等烟尘散去,才看清门口站着的高挑身影,一阵哗然。 “芙蕾希娜,你来了!”贝鲁克尔相当高兴的打招呼。 来者拨开深祖母绿的斗篷帽子,往前一步,以法杖指着黑土城主教:“闭上你的狗嘴,曼乌布里尔,你胆敢再污蔑大司祭一句,我就在此处让你后悔存在这世界上。” 芙蕾希娜,阿肯斯泰达城主最小的女儿,作为南大陆上第一个女主教,她的实力毋庸置疑,她虽然有一张和兄长姐姐们相似的漂亮面容,但脾气却比他们都要火爆。 “你疯了,芙蕾希娜!”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小辈骂,曼乌布里尔实在是下不来台,强撑着呵斥,“放下你的法杖——” 轰! 随着曼乌布里尔手忙脚乱的躲避,他原来的位置后面被法术砸出了一个大洞。 “再说一次试试,下一招就对着你脑袋炸。” 曼乌布里尔虽然心里火气直冒,却不敢再多说什么,别人不清楚,但芙蕾希娜是真做的出这种事。 幼年期就敢和黑暗魔物以命相搏的光明信徒,即使只剩一口气,也要用法杖捅穿魔物的脑袋,她还有什么不敢做? 贝鲁克尔招了招手,示意:“芙蕾希娜,你可有什么好建议?大司祭离世得如此匆忙,大家都没有准备,可南大陆也不能少了大司祭。” “我一个人说了不算,”芙蕾希娜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扫了桌子上的主教们一眼,“圣女大人去哪里了,这种重要的会议,为何不让她出席。” “她哪有资格......”接触到对方的眼神,曼乌布里尔声音一下子没了底气,“以前从来没有让圣女决定这种大事的先例。” 芙蕾希娜冷笑一声:“以前还从来没有女人当主教呢,要不是圣女大人,南大陆能和平这么多年?主神能如期回归南大陆?我们能在这里安然自得的谈事情?” 海姆达坦连忙附和:“芙蕾希娜说得对,我们不能以旧眼光看新问题,找到大司祭遗体那天,圣女大人几乎崩溃了,我亲眼看见主神降临拂晓宫......安抚她,还把她带回神殿里,可见主神非常重视她,也许我们该问问她的意见。” “只是......”他迟疑着开口,“现在主神紧闭神殿门,似乎不欢迎一切人觐见。” 众人面面相觑,会议厅内一下子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只要他们中那天有亲眼见过拂晓宫的一切,就不会质疑圣女在神明心中的分量。 她为了大司祭的死哭泣不已,徒劳的用疗愈术去挽留一具早就凉透的尸体,根本不管法力的无尽外泄是不是会损害自己的身体。 直到神明毫无征兆的出现,把她揽进怀里。 他们惊骇的望见圣女在神的怀里挣扎,甚至打了他好几下,神却没有降怒于她,反而更紧的搂着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甚至—— 海姆达坦不敢说,他似乎看见了神明的双唇印在圣女的脸颊上,又或许只是他的错觉,那只是主神在跟圣女说话,但不想让其他人听见。 海姆达坦望向绝望哭泣着的圣女,才发现她的脸并不是那种天真可爱的美。 不再是平时笑容满面又无忧无虑的样子,在主神怀里的她哭得睫毛湿漉漉的挂着水珠,淡金色长发被汗水贴在脸上,双颊泛红,鼻头也透着红,嘴唇苍白的抖着,似乎在等待谁的攫取。 海姆达坦一向觉得圣女好看,但心底从未生出诡异的念头,而且还是在这种哀痛的场合里,他应该为大司祭的离去悲恸,或者为圣女的悲伤感到可怜—— 太可怜,也有种病态的可爱。 在感受到神明投下目光之前,他已经一头狠狠磕到地上。 光明神在上,原谅我可耻又丑陋的念头吧。 他把额头紧紧贴在地板上,连呼吸都不敢大作,头上渗出血,那种疼痛让他清醒了许多。 他怎么敢在这种地方,出现这种想法? 他感觉到神明的视线扫过他身上,只是一瞬间,都几乎让他浑身骨头和内脏都几乎要碎掉了。 极强的压迫感,让海姆达坦浑身颤抖起来,怀疑自己无端生出的龌龊念头,是不是被神发现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感觉到空气终于重新流动起来,大着胆子抬起头。 神不在拂晓宫了,也带走了圣女。 海姆达坦从记忆里回过神,望着沉默的众人,小心的再次发问:“谁去神殿里,请圣女大人出来?” ****** 当主教们为了新一任大司祭归属争论不已时,阿洛菲正做着一个又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她一次又一次的看见庇斯特,和他聊天,听他讲故事,吃他做的食物。庇斯特非常有质感,她甚至能拥抱到他。 就像是在剧场里看一场盛大的表演,梦境也终有结束的时候。 “该醒了,阿洛菲,你睡得够久了。”面容英俊的大司祭语气温和,弯下腰在她的头顶说,就像平时叫她起床那样。 躺在草坪上吹风的阿洛菲撑起身,发现对方居然已经走了有段距离了。 “等等我呀,庇斯特。” 但她就算是跑起来,也没能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她终于发现了不寻常,停下了脚步。 大司祭也在前面回过头,朝她微微一笑。 “你不等我吗?”阿洛菲心里隐隐约约有种无由来的悲伤。 “我走了,接受一种身份,自然要承担相应的责任,这是无法、也没必要避免的。”一身白袍的大司祭很平静的说。 【接受一种身份,自然要承担相应的责任,死亡是无法、也没必要避免的,只要死得其所。】 阿洛菲忽然想起那天夜里,她在受伤醒来的庇斯特身边哭泣时,他是这样说的话。 等她再抬起头时,远处已经没了熟悉的身影,只有无边无际的草原和温馨的花香。 “庇斯特......” 阿洛菲睁开双眼,昏暗的房间里静悄悄的。 眼睛有种被泪水久泡的酸胀感,她伸手揉了揉,正准备喊旎拉,忽然传来了一把声音。 “你醒了。” 赫墨尼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我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揉着眼睛,有些疑惑看着床头柜上跳动的黑焰,似乎已经晚上了。 “你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赫墨尼弯下腰,不客气的拍掉她的手,然后捂着她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松开了手,阿洛菲只觉得双眼清明,刚才那种因为久哭带来的疲惫与酸涩一扫而空。 “我去了拂晓宫。” 她的记忆只到自己在拂晓宫里微庇斯特施展疗愈术就戛然而止了,后面赫墨尼似乎出现了,可是她当时已经有些神志不清,记不得发生了什么事。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你想要什么?一个梦?”赫墨尼的声音低沉。 梦里的庇斯特是活的,可是现实里的庇斯特已经死了,即使梦境再逼真,那也不是她要待的地方。 庇斯特说得对,接受一种身份,要承担对应的责任。 庇斯特突然不在,让她很痛苦,也有很多疑问。可她作为圣女,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南大陆民众不能在同一个时间里失去大司祭,又失去圣女。 她突然理解了那时候庇斯特如同绕口令似的话,在某些场合里,她是圣女,而不是阿洛菲。 “不要了,教会里应该还有很多事等着我,”阿洛菲呼出一口气,掀开被子站在地上,朝黑发神明挤出笑容,“赫墨尼,谢谢你刚刚送我的梦。” 黑暗神沉沉看着她:“你谢——” 他的声音突然中断了。 少女捧起他的手,把额头贴在他的手背上。 “可能你会觉得我现在说的话很不尊重,但我想说,我现在感谢的是赫墨尼,不是主神。” “谢谢你的梦,谢谢你让我好好睡了一觉,谢谢你把我带回星芒宫,或者还有更多.....” 黑暗神的脸色越来越黑,什么叫感谢的是赫墨尼,不是主神?虽然他确实不叫赫墨尼,可他就是神没错。 而且她经历的那个梦,根本不是他造的,是他那该死的宿敌,在人类躯壳完全崩坏之前,留了那么一丝的神力。 在他怔忪间,手背上传来柔软、湿润的触感。 少女亲怀着感激之情印下一吻,和上次在巴伦塔上那如同蜻蜓点水的轻拂,这次简直堪比深吻。 神忽然反应过来,她的意思难道是,现在只把他当作一个普通男人,而非神明看待? 这本来是种极度的亵渎,把神看作人类,应该被处以极刑。 可黑暗神的心里蓦然生出一种狂喜,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 她感谢的所有一切,都和他无关。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 把不属于自己的功劳归在自己身上,是无耻透顶的行为吧?可他完全不在乎。 在她的双唇离开他的手背时,他猛然把她拉到身前,然后把她压在旁边的玻璃窗上。 少女有些错愕的看向他,似乎想解释什么。 黑暗神此时并不想听她说些什么,也许是能让他高兴的,也许会让他暴怒,他都不感兴趣。 他有一种难以压抑的饥饿感觉,需要她才能止住。 他俯下身,用力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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