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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桃乐丝意料，克洛丽斯在看到来人以后彻底放松了警惕，甚至平静地和对方开始礼貌性寒暄：“确实是奇遇。你母亲最近怎么样？” 尼姆罗德眯起了眼睛，这使得他的神态与狐狸近乎一模一样：“托您的福，现在状态好得不得了，前几天还在催促我赶紧完成功课呢。” 这突如其来的家常话让桃乐丝心中的疑惑愈发膨胀了起来，她在此之前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位同级生的母亲竟然是自己妈妈的熟人。她看向理论上来讲和尼姆罗德更熟的欧文，却发现哥哥脸上也浮现出了淡淡的困惑。 “有空闲时间关心你的成绩，那她最近总算没那么繁忙了，也好。”克洛丽斯微笑着说道，“记得替我向你母亲问好。” “当然，在这里遇到你们，这么让人开心的事情，我回去以后肯定要和她老人家分享的。”尼姆罗德连连点头，“她也一直很关心你的近态呢，听到我说桃乐丝的成绩名列前茅，欧文正在耀塔实习，还准备了礼物庆贺。” 尼姆罗德低头在自己的储物器里翻找了一下，很快拿出了一个包装质朴而低调的黑色盒子。桃乐丝根据材质猜测应该是土元素那边的特殊工艺，总之绝对不可能是木质——在森林的地界里，木头的内里根本装不住任何秘密。 他非常克制，维护着两方之间的安全距离。就算是于克洛丽斯看上去与他相谈甚欢，也没有走近一步，因此礼物被他用魔法漂浮到了克洛丽斯的身前。 “这是给你的，桃乐丝和欧文的那份我现在没有带在身上，等我回去了再补。”尼姆罗德用有些歉意的目光看向桃乐丝与欧文。 “她的好意我收到了。”克洛丽斯迅速收起了盒子，甚至都没有用手去触碰，也没有给桃乐丝和欧文插话的间隙，“答复感谢之类的话语我会直接和她本人交流，你就不用操心了。” “那就好。”尼姆罗德安心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绿眸闪烁不定“我最近在外面游历，不太想马上回去给她汇报我的行程。” “森林边缘很危险。”克洛丽斯一脸严肃地说道，“就算是游玩也不应该靠近这种地带，你最好尽快离开。没有精灵的信物，要是被发现，就算是你的母亲也救不了你。” “好的好的。”尼姆罗德连连应和，认错的态度甚至还算良好，一点也没有因为克洛丽斯变化的语气而感到不悦，“我肯定马上就离开。” 他刚说完便向着桃乐丝和欧文挥了挥手，语气有些遗憾：“看来今天是没有机会好好聊一聊了，那么下次有时间再聚吧。我这就走了，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尼姆罗德最后冲克洛丽斯的方向欠了欠身子，随后毫不拖泥带水地向着精灵之乡的反方向离开了。 注意着尼姆罗德离开身影的欧文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等到对方彻底不见，他才皱着眉头开口道：“他竟然知道精灵之乡的具体方位，可见根本就不是来游历的。” 克洛丽斯点了点头：“我与哥哥和他的母亲有些渊源，他应该是按照她母亲的要求来这边送信。” 欧文满脸诧异：“你和舅舅认识他的母亲？等等，让我理一下我们两家的关系。他是以前我接触过的病人，现在是桃乐丝的同学，可是我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他的母亲啊？” 克洛丽斯叹了口气，语气飘忽不定，介于调侃和伤感之间：“狐族首领也不是我们现在能够随意攀附的关系。” 欧文克制住了自己的表情：“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简单的狐族混血。弗雷蒂丝的儿子明明是纯血，他到底哪里想不开非要伪装成混血的样子？” “所以他是狐族的少主？”桃乐丝努力试图整理清楚这些关系，跟上母亲和哥哥的步调。 “是的。”克洛丽斯给出了肯定答案，“他的母亲是狐族首领弗雷蒂丝，他是弗雷蒂丝和上任首领的儿子。” 欧文失去了自己的表情。他过去也曾和这个面目病容身体奇差无比的病人聊过许多次，勉强能算作是朋友，万万没有想到对方藏着这样的秘密。 “可是他的身体状况算是我实习到现在见过的最糟糕的病人之一了，狐族的少主难道还遇不到更好的医师吗？”欧文皱着眉头说道，感觉十分不合理。 “因为那是生命的毒。”克洛丽斯的情绪一同低落起来，“那是我们的毒。” 桃乐丝从母亲口中听到了尼姆罗德天赋的名字。 欧文沉默了。 “生命”是精灵最具有杀伤力的武器，基本不存在生还的可能性，尼姆罗德能够活着本身就已经算是一个奇迹。 “我当初就不同意她这样冒险。”克洛丽斯在熟悉的森林边缘回忆起过去，回忆起那张明丽却决然的脸，“没有人比我们更加了解'生命'到底是什么，她把自己以后的人生、包括那个孩子都一同赌上，到底要怎么收场？” 那个当初鼓励她向前走，走出森林去看看外面世界的大姐姐，最终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弗雷蒂丝放弃了离开，用自己的一切为代价回到了自己最憎恨的家族，用血拼出了一条成王的道路。明明自己最厌恶只有算计没有亲情的家族，却最终成为了利用孩子当做武器解决自己阻碍的首领。 也是，连自己都可以利用的话，利用孩子又算得上是什么大事呢？ 克洛丽斯认为自己没有资格评判。 她十分清楚弗雷蒂丝的性格，那个狠厉决然的姐姐，从来不会让自己后悔，也从来不会承认后悔。克洛丽斯自己出生在一个没有纷扰利益相争、即便守旧但爱着她的感情战胜了一切的家族，这让她无法对满身泥泞挣扎着向上的弗雷蒂丝说出任何评语。她当然也无法指责这个跌跌撞撞在血水里长大的孩子根本不懂得如何去爱自己的孩子。 因为弗雷蒂丝也是受害者。 她只能抱着复杂的心绪，尝试着伸出自己的手。 她们最终还是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桃乐丝牵住了母亲的手。她能感受到克洛丽斯正在悲伤，所以想要安慰母亲。她把自己催生出来的花朵放入母亲的掌心，把头靠在了母亲的胳膊上。以她现在的身高，只能勉强够到克洛丽斯的肩膀。 克洛丽斯用另一只手摸了摸桃乐丝的头：“放心，我没有特别难过，只是想起了许久未见的旧友，有些感慨而已。” “所以那个礼物是给舅舅的信。”欧文反应过来，“因为遇到了我们才让我们帮忙带进去，要是没有遇上我们怎么办？” “弗雷蒂丝肯定还教了他其他的方法，又或许你舅舅也提供了特殊途径。”克洛丽斯回握住桃乐丝的手，开始继续向前走，“她有很多办法能够联络到我们。” “我还是有点不明白尼姆罗德为什么会去我的学校。”桃乐丝回忆着与对方相处时的画面，“如果担心自己身份暴露的话，还有其他更多的选择吧？他明明知道他母亲和妈妈的关系，遇到我和哥哥的时候还藏的那么好，这太奇怪了。” 桃乐丝找不到言语去形容那种违和感。尼姆罗德似乎只是在执行首领的命令，却好像掺杂了一些个人情感，从暗处观察着他们一家。即便没有恶意，依旧让人感到不那么愉快。 “狐族的几乎都是这个样子。”欧文带着嫌弃给妹妹解释道，“他们的字典里面几乎没有直白这两个字，从来都喜欢拐弯抹角让人抓不到重点，说着真话还能把人骗得团团转。” “这倒确实，弗雷蒂丝也是一个样。”克洛丽斯回忆起过去，嘴角带笑，可是语气却有些低沉，“永远笑眯眯的和你讲话，就算生气了也绝对不让人看出来，暗自记仇，以后好多年后还能把这件事情翻出来。你舅舅因为叫错了名字，已经被弗雷蒂丝念叨好多年了。” 把两人的名字放在一起，触动了克洛丽斯更多的回忆。然而即将回到久违的家，她反而没有勇气想起那些过去的事情。 “桃乐丝。”克洛丽斯突然叫了女儿的名字。 “怎么了妈妈？”桃乐丝正在帮哥哥处理花瓣，闻言抬起了自己的头。一旁的欧文也一同看向了母亲。 在这片熟悉的森林之中，克洛丽斯看到了和自己如出一辙的眼睛，和西格蒙德如出一辙的眼睛。这是她离开家乡多年得到的恩赐，是她最为珍贵的宝物，是她最为爱着的家人。她从来不后悔自己的离开，从来不后悔遇到西格蒙德。 “如果你有很喜欢的人的话……算了，这种事情又不会发生在你身上。” 她温柔地抱住了女儿。 “如果你遇到任何困难，会有爸爸和妈妈给你扫平的。你只要遵从你自己的选择就好了。” 她不会让桃乐丝面临这种艰难的选择。 永远不会。
第171章 所有选择的存在最开始就是一个悖论。 只要做主导的人没有改变，一切便都会像命运一开始安排好的那样稳步向前毫无改变。在这个岔路口侥幸逃过了这个问题，也会在下一个岔路口遇见。 所以克洛丽斯吞下了自己无用的感慨。 “那肯定了。”桃乐丝给予母亲肯定的答复，“我才不会让别的外物干扰我自己的决定。妈妈就不要担心我了。” 克洛丽斯亲了亲女儿的额头，重新起身牵起她的手：“担心怎么可能控制得住，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可能不时时刻刻挂念着你了。” 她的语气骤然变得沉静下来，带着不容置疑：“来，桃乐丝，深呼吸。” 一旁的欧文也跟随着母亲的举动，扶住了桃乐丝的肩膀。 桃乐丝原本并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只是出于对母亲的信任下意识听从了母亲的指令。她感受到母亲与哥哥的温度开始逐渐覆盖住自己的身体，正要开口询问，却发觉自己竟然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有什么以她的声音为养分开始生长，夺去了她的声音。 “不要害怕，这是正常情况。”克洛丽斯的声音如同迷茫困境之中拨开前路指引方向的灯塔，让人感受到无尽的安全感，“森林正在接纳你，而你正在熟悉森林。” 欧文扶住了妹妹的身体，好让她以自己为支撑点保持站立：“我们都在这里，没有什么可怕的事情。” 桃乐丝放弃了语言。 她的感官告诉她没有任何事物侵略她的躯体。她的魔力运行依旧稳固而平缓，龙血在她的血管中安静地前行，似乎不知疲惫一般守卫着自己的疆土。察觉到她的紧张心情，金色的龙鳞从她的右手手背处开始蔓延而上，然而这防备也不过是她潜意识的一种体现，不论是她还是龙血都没能察觉到敌人的存在。 根本没有敌人。 森林不是敌人，不带有敌意，甚至是满怀爱意地触碰上终于回归自己怀抱的孩子。 桃乐丝深深地吸气，然后放平心跳缓慢地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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