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英子再次慌里慌张地大叫起来,只走到队伍前面,和云璧商量:“云姐姐,我来帮小玉牵鹿吧。” 云璧:“你来?” 聂英子:“听说动物的眼睛能看见鬼神,只好鹿安安静静的,我就不怕了。而且我牵着鹿一定不松手,一会儿要是……要是你们看见一个没有牵鹿的我,那就不是我,可别搞错了。”聂英子把心中的隐患挑明,反倒又打着寒颤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云璧有些犹豫:“聂小姐要是牵鹿的话,务必不要大惊小怪,惊着鹿会有人受伤的。”聂英子连声答应,只将绳子在手上挽了好几匝。 喓喓也趁机道:“我看我们也来报个数吧。——一。” 苏玧:“二。” 雎献:“三。” 英子:“四,我是四。” 我:“五。” 云璧:“六。” 阿淙:“七。” 周铭:“八。” 就没了。聂英子颤着嗓子:“我们一共几个人啊?彤官在最前面,是不是还少了一个?江小凝呢?”“是啊,江公子呢?”周铭当即大叫起来,“江公子不是在我身后吗?怎么不见了?”听他慌里慌张的,聂英子大叫道:“你别吓唬人啊!”“没有啊,”周铭十分无辜,“他真的不见了,是不是到你们前头去了?”聂英子一面呼唤江小凝,一面骂骂咧咧的:“……江小凝,要是敢吓唬人你就要倒大霉了!” 队伍停下来,一阵骚动。这时不知何时跑到了这前面的江小凝却突然从旁边的草丛里窜出来,幽幽地道:“我在这儿。”吓了我们一大跳,聂英子索性扔下绳子就弹到了前面的雎献身上。聂英子都快哭了,江小凝和苏玧却哈哈大笑起来。我们反应过来,又是骂又是笑。只是聂英子有负所托,红着脸被雎献换了个位置。雎献于是捡起绳子,帮我牵着鹿。 聂英子受了一场惊吓,气愤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苏玧的后背:“都怪你,讲什么鬼故事。” 苏玧:“怎么样?还困吗?” 聂英子:“困倒是不困了,就是吓得我一身冷汗,难受死了。”又问:“还有多久才到啊?” 喓喓:“差不多已经走到一半了。” 聂英子:“喓喓,你刚才说的那个故事,不是真的吧?” 喓喓:“当然是真的。还有更可怕的我还没讲呢?” 聂英子:“什么更可怕的?” 喓喓:“说是当年简中城南,有一所宅子……” “等等等等,”聂英子连忙叫停,“不然我们还是等一会儿太阳出来了再讲吧。” 喓喓:“好啊,反正我这儿鬼怪故事多着呢,什么吊死鬼,冤死鬼,饿死鬼,之前跟着母亲到处办案子,见过各种古怪离奇的人。” 聂英子:“先别说了先别说了,我们来说点开心的事吧。对了雎先生,你以后还会来我们昭越,来我们彼泽山吗?” 雎献:“会的。” “那你以后可以来找我吗?我家住在简中城东的乌石街堰桥边,姓聂的那户太史令府就是。你托人给我送个信儿,到时候我叫上小玉和苏玧他们一起来找你说话。” 雎献:“乌石街堰桥边,姓聂的太史令府,送信给你。我记住了。” 苏玧:“那要是你嫁人了,去聂府给你送信你能收到吗?” 聂英子:“怎么不能了,我家里人收到了我的信自然会转交给我啊,这有什么?” 苏玧:“那万一你嫁得很远呢?我不是说不能给你送信,我只是说这样一来诸多周折,会徒增变故。要是错过了回信的时机可就麻烦了。不如雎先生去苏府找我,我家和乌石街就隔着两条街,名叫朱雀街,你问相府苏弼府上就是。” 聂英子想了想:“那好吧。到时候你可千万别忘了叫我啊。” 苏玧:“绝不会忘了你,我忘了他们也不会忘的。” 聂英子又回头来和我说话:“小玉,你可别忘了我啊。” 这话听得人忍俊不禁:“嗯,我会记得叫你的。”——如果真有这么一天的话。 沉默了半晌,聂英子又开口了:“喓喓,还要走多久啊?” 喓喓:“穿过前面那片林子就是了。走累了就索性休息休息吧,这儿有坐的地方,也不太晒。”喓喓说是“一片林子”,可抬眼看去,压根望不见林子的边界何在。加上地势局限,也让人无从分辨孔雀湖的具体所在。不过大家对他的话并无疑义,只各自寻了地方坐下休息喝水。 借着这次出游才彻底和好的苏聂二人正凑在一起讨论《国史》课上的某篇文章该怎么写。两人嘀咕了半天,苏玧干脆答应帮他写文章。 聂英子眼睛一亮,对此求之不得地一巴掌拍在苏玧肩膀上:“一言为定哦,你可不许反悔!” 苏玧:“我怎么敢骗你啊,只要你不动手打人,什么都好说……”“我什么时候打人?”……两人还在说话,苏玧手一伸就在旁边的草丛里拎出来一只灰毛黑眼的兔子。聂英子难以置信地拍手大叫,又惊又喜:“你是怎么做到的?”抱着兔子不肯松手。最后把兔子放在了彤官的背篓里,说要带回去好好养着。 ……再次出发时,林间的雾已经散了大半。路上沉默了半晌,周铭突然难得开了口,只问聂英子:“你说你讨厌念书,那为什么还要来书院呢?” 聂英子听到这话,才后悔自己和苏玧打闹之间竟忘了形状,只惭愧地道:“……也不是讨厌,只是我太笨了念不进去,明明念不进去还非要逼着人念,谁能不讨厌啊!大家不都喜欢做自己擅长自己喜欢的事吗?” 周铭不依不饶:“谁逼着你念书了?” “被家里人送来的啊。来不来书院又不是自己能决定的。母亲嫌我喜欢多管闲事,掺和我哥的亲事,又喜欢替朋友们打抱不平,父亲也嫌我顽劣,不学无术,不像个闺阁小姐……加上我这一头红发……”英子和我们说过,要不是因为自己那头天生的红发,没人敢去聂家说亲,他还不一定会被送到书院。他的母亲送别时还寄希望于他能在书院里找个如意郎君:也不要求对方大富大贵,门第匹配,只要心术端正,踏实上进。一想到这个,他就更加确信自己被送来书院是因为婚事没有着落。但这话眼下却绝不能坦白说出口。 周铭又问:“那苏公子呢,又是为何来书院?” 苏玧一向对此毫不忌讳,还常说笑自己是被失望的父亲放逐至此,是一等混日子的废人。但眼下面对周铭的追问,竟也少有地流露出几分愧色。他顿了顿,才打着哈哈笑道:“张公子问这干什么,大家不都差不多吗?”又道:“今天这路可真难走啊,你们有人走过比今天这路更难走的路吗?” “没有。”喓喓和聂英子先这么回答。眼看时机将过,周铭才说自己走过更难走的路。那是背着他的母亲出山去求医的路,需要翻两座山,走七十里里的山路。不过也正因于此,周铭被评为了当地的孝子,有了来彼泽山求学入考的机会。 大概也是得益于彼此看不见脸,这一番话虽然长,但周铭说得还算顺畅。同时这番自白也成了对苏聂二人方才游戏课堂之语的一种严厉的诘问。 ----
第三十八章 孔雀湖(二) 听了周铭的回答,大家果然又回归了沉默。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说点什么,喓喓便道:“其实说来,我也走过更难走的路。也是和我母亲。那时母亲来到萧山,偷偷带我回到简中。那一路其实好吃好穿,并没有发生什么事,但我却对这个自称是我母亲的陌生人人感到十分怀疑,同时更怕家里人会追上来,所以一路都在担惊受怕……” 聂英子“哦”了一声:“那照这个说法的话,我走过的最难的路,那应该就是从简中来书院的路吧。来的路上我哭得伤心死了,还总觉得父亲母亲是真的不要我了。” 顿了顿,苏玧也开口了:“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不过我的经历要难堪多了。那时我也还小,懵懂得很,有一回被我父亲狠狠抽过一顿鞭子,结果伤还没好透就想出去玩,还偏偏是和江小凝他们一伙去城外踏青。结果玩着玩着,也不知什么时候撕裂了伤口,发现的时候只感觉自己的屁股被滚油煎熬一般稍微动一动都火辣辣的疼。一开始还怕丢脸,不敢和朋友们直说,结果他们看见我一裤子血,吓得当场就哭出来了好几个,都以为我是要死了。” 苏玧话还没说完,江小凝就笑开了,一开始“呵呵呵哈哈哈”的傻笑,而后越笑越厉害,一口气没接上来就径直滚到了路边的草丛里。我们听到了他的笑声,也不禁纷纷发笑,同时不得不停下来等他。苏玧:“你还笑呢,要不是你,我也不会平白吃那一顿打。” 江小凝被彤官拉了一把,艰难从草叶见冒出个头来。他笑得整张脸都红了。“这关我什么事啊?” 苏玧:“怎么不关你的事了。那天要不是你跟我不在一路,我怎么会被赵如意那厮骗去。他可说了是你约我我才去的。结果这一去,他杀狗的帽子就稀里糊涂扣在了我头上,叫人百口莫辩,我亲爹都不肯信我!” 江小凝站起身来,胡乱拍了拍身上的草叶:“谁让你吃人家的狗肉了?人家叫你去你可以不吃嘛?” 苏玧似乎有些气了:“那赵如意,又凶顽又不讲理,是个好好说话,可以说‘不’的人吗?” 聂英子不禁追问:“什么狗啊,杀了谁的狗啊?” 苏玧:“将军府的‘霹雳销金兽’你没听过啊!” 聂英子:“霹雳销金兽?这是什么兽啊,很厉害吗?” 江小凝:“这霹雳销金兽是老将军养的一只狼犬。” “好刁钻的名字?我还以为是个什么古怪玩意儿呢,吹得天花乱坠的,原来是只狗啊。”聂英子叹了句,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哦!将军府的狼犬啊,那条狗原来是你杀的?!” 苏玧:“不是我,是赵如意杀了嫁祸给我的。” 聂英子:“我还以为是你呢!你不知道那头狼犬被人吃了,我们每次要从那条街路过的人都拍手称快呢!原来不是你啊。” 苏玧一字一句道:“不是我。你们倒是拍手称快了,我一回去就吃了顿鞭子,还被关了三天禁闭。而且最重要的是,除了小凝和我姐,没有一个人相信我说的话。”苏玧说着急促地深吸了一口气,满含辛酸地道,“简直冤死我了。” 随着江小凝回到了队伍,我的鹿轻轻朝雎献拱了拱鹿角,大家又继续行走起来。隔了半晌,聂英子又问:“雎先生,那你有没有什么有趣的经历啊?” 雎献:“也算有吧。有一回我们被围困,我带着伤,背着自己重伤的战友,还要突出重围和援军会和。也算是九死一生了。” 聂英子:“这么凶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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