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兔子呢?”他恢复了冷静。 “跑了……” 这两句话说完,一颗心再度沉到了谷底。他如此冷静,对我充满了防备。我深吸了一口气,压制那些纷乱而错误的情绪:“你从哪个方向来的,我们赶紧回去吧。” 雎献看了一眼自己来的方向,却无动作,只顺手抓住急着想走的我。他微微皱着眉头,抬手来摸我的脸,被他碰到的地方一阵刺痛:“嘶——” “你受伤了。” 我:“没事,这种小伤喓喓会帮我处理的。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雎献却不由分说把我拉到光亮处,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他在我面前半蹲着,抬头看看我的脸,又看看我的手,而后叹了口气:“怎么这么多人都看不住你啊?总是一个不小心,就搞得到处都是伤。” 少说这种过分亲热的话。我皱皱眉头:“我不用谁看着,受伤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受不受伤是我自己的事。” 雎献低头看着我的手掌,好半晌没说话,鱼际处先前只是蹭破了皮发白的地方,现在已经渗出了血丝。他托着我的手,拇指从伤口上面抚过,然后轻轻按了下去。“啊——”我挣不掉也推不开:“雎献!” 雎献抬起眼皮,冷静而忧伤地看着我:“疼吗?” “疼!” “要记住有多痛,下一次才会小心点。” “我会记住的,你先放手。” 雎献终于松开,又微曲食指拭去我被疼出来的眼泪:“那你,会记住我吗?” “……不知道。”我用力推开他,要起身离去。可一站起来竟觉得有些头晕气短,若非雎献扶了一把,差点倒过去。雎献:“怎么了?是不是饿了?要不要吃药?” “可能是刚才走得太着急了。我得再坐一会儿。” 雎献拿出一支箫。我:“还是我来吧。”接过箫来比划着手势吹了一阵:“这是我们礼乐课上常用来试琴的弦音的调子,他们听了这个就知道我们在一起。” 雎献点点头:“既然能让他们放心,那就吃点东西再走吧。”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包栗子糕。 天色骤然暗下来,然后便是一阵突如其来的急雨。我们被雨困住了,东躲西藏了好一阵,才终于找到了一处干燥的树洞容身。 树洞里足够宽敞干燥,把前面那只躲雨的狐狸赶出去后刚好能容得下我们两人。刚淋了雨,外头还有风声呼啸,不时就从洞口钻进来一阵潮湿的冷风,身子都凉透了。于是勉强自己尽可能多吃点,吃快点。雎献看我狼吞虎咽,又把腰间的酒壶递给我。我喝了一口,被辣得呛了出来。雎献帮我在嘴边擦了擦,才道:“你很冷吗?”然后道了句“失礼”,便将身倾覆过来。 他挡住了外头漏进来的风,甚至雨声都变小了。温度被积攒在我们之间的空气中升腾,蔓延,黑暗中,渐渐暖和过来。方才的狐狸味和树洞里潮湿的霉菌味都已经完全被驱散了,现在似乎整个树洞都是栗子糕的香气和他衣服上干燥清爽的气味。我试图用声音打破这种古怪而微妙的气氛:“其实你不用这样,你又不是阿淙和喓喓,就算我真的怎么样了也不会有人怪你的。” 雎献:“可我会怪我自己。”说着碰了碰我的手:“暖和过来了。”又微微抬头,似乎是在看我:“小玉,我走了之后很久都不能来见面,你一定要好好保重。” 我:“这个不用你吩咐。” 雎献再度垂下脸:“这几天我一直在后悔,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如果我一开始就牢记我师父的嘱托,就绝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在说我听不懂的话,这不是说给我听的,是说给自己听的。雎献继续道:“结果到了现在,错到这个地步,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了。所以小玉,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两年后我就会回来,我会娶你,带你去拂灵洲。” “少自说自话。” “你不愿意嫁给我吗?” “不愿意。你也不需要装出这副很在乎我的样子,我不缺你这一点点在乎,所以不会因此而昏头转向……”话还没说完,雎献就无礼地吻了过来。我不曾设防,吓得一巴掌拍了过去。雎献捉住我的手:“小玉,” 我:“别这么叫我,我要出去了。” “还在下雨。” “我不管,我不要和你待在一起。”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色,他抓着我的手,顿了顿:“那我出去,你好好待着。对不起。” 他果断地钻出了树洞。外面还在下雨,淋淋沥沥。我的心情比这零落的雨声还乱。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这时手上摸到一个滑溜溜,冰凉凉的东西。奇怪地低头一看,吓得我一颗心差点跳出来。——一条又粗又亮的黑蛇正蜿蜒着长长的身躯在我裙子边爬行! 听到尖叫声,雎献着急地探头看进来:“怎么了?” “有蛇!”我浑身都动不了,只感到心跳突突得厉害。 雎献眼疾手快,用剑一挑就把蛇挑出了树洞,然后回身来继续检查别的地方。我拽着他的衣摆不肯松手:“别走了……”他于是安慰我:“没事了,现在没有了。” 我来不及说更多的话,只取了药丸咀嚼了吞下。他再次把酒递给我。我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然后一头扑到了他的怀里。 雎献抱着我:“没事了小玉。” 好半天,心口仍微微发烫,我慢慢缓过来,却舍不得离开这个温暖的怀抱。反正他明天就走了,反正他走了就再也见不到我。我:“雎献,你喜欢我吗?” “我会回来娶你的。你相信……” 我凑上去亲了他一下。安静了。他轻轻扶着我的下颌,低头蹭了蹭我的鼻子。我继续去亲他的脸,然后是他的嘴唇……当初一度觉得这种亲昵的举动令人不适,但眼下,这成了我最直接最有用的表达。只想和他更进一步,更亲密,更深刻…… 雎献却扭开头:“小玉,不行,我不能……” “对不起……” “不,是你太脆弱了……” “别小看我。”确认了对方的心意,我继续用尽自己的全部想象力去亲他、取悦他,和他的身体紧挨着。 雎献控制住我:“我怕我一用力,你就会像一片云一样轻轻消散。” “那就试试吧,你不是明天就要走了吗?”我变得蛮不讲理,但也享受这一时的蛮不讲理,“你走了之后,我们可就再也见不到了。” 雎献犹豫了一下,然后伸手一捞,我就斜坐到了他怀里。他一手托着我的背,低头和我接吻。灼热的温度从对面的衣衫里透出来,而背后那只手从上至下,缓缓地抚摸着我的后背。虽然已经做好了要把整个身心都交付于这次体验的冒险准备,但还是察觉到他的动作不太对劲。我轻轻唤了声:“雎献……” 雎献低下头来继续吻我。我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惊人。“你怎么了?” 雎献蹭蹭我的脸:“我没事。”话虽如此,他却一副隐忍的样子,环抱着我的双臂交替着微微松开,又将我抱紧,然后再松开,再度抱紧,似乎在摸索着寻找一个入口,好把我放进他的胸膛里去。他屈起了一条腿,害我不得不支撑着他的胸口,才能稍微拉开距离。“雎献,你……” “别说话。”雎献抓住我的手,捧在他的脸上,然后是脖颈处。大约是在用我的手替他缓解身上可怕的热度。于是我也伸出另一只手去抚摸他。最后他把我的手抵在他的胸口,低声道:“听见了吗?” ——同样炙热的温度,然而紧接着,是隔着皮肉的,从胸腔里轻易抵达我手掌的强有力的撞击。那是一种超越了我认知的,一种强壮到令人心魂为之一颤的生命力。我附耳贴过去,对方的心跳,咚咚,咚咚,正在整个胸腔里打鼓。鼓声震天:原来这就是一个成年男子的心跳,一个健康的心跳,一个能跳一百年的心跳……这就是我一直在向往,一直在寻求的力量。 我把手按在自己心口,里头那颗残缺不堪的心脏的力量微弱得要很用力才能被察觉。即便此时此刻,分明已经陷入了震惊和心动,这里头的心跳还是如此孱弱,如此平和。 ……雨停了。外头只不时响起的一阵积雨从树上滴落的声音。这一场雨过后,林子里似乎比刚才敞亮多了。 雎献扶着我的腰,让我更加严丝合缝地,紧紧贴住他的身体。他低头看着我,满眼的流连难返,不依不舍;手背轻轻拂过我的脸,叹息一般道:“小玉,一定要等我。” “你能不能,先别走?”这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话,却还是说了出来。雎献的沉默已经做出了回应,我深吸一口气,收拾起所有破碎的希冀和体面,离开他的身体。 ……离开树洞后,雎献坚持背我回去。“你太轻了,就像一只小猫。” 这话让我十分难堪,明明已经彼此确认了心意,却还是不得不展现出自己病弱无能的一面,不得不接受在他面前自己就是一个需要照顾的病人的事实。我多么想,能以更完整更健康的姿态站在他面前,和他对话,同他相处……不过话说回来,想得再多也没用了。“但也没有脆弱到一碰就散吧。” 雎献没说话。我:“之前,为什么突然不理我?” 雎献:“之前?” “少装傻,马上就要走了,都不能对我说实话吗?” 雎献沉默了半晌:“我犯了一个错误,没脸见你。” “什么?” 雎献又顿了顿:“小玉,我两年后一定会回来的,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不要忘了我,喜欢上别人,包括那个阿离哥哥。” “那如果忘了呢,喜欢上别人了呢?” 又是好一阵沉默。雎献下定了决心:“我会回来的,不用等两年我就会回来见你。这次回去,我会尽快把事情料理清楚。从这里到拂灵洲要走三个月,中间留两个月办事,八个月之后,我就会回来。” 眼泪掉下来,像树叶上滴下来的雨水。“那要是,八个月回不来呢?” “如果我无法信守我的承诺,那我就不配拥有你。” “八个月,我记住了。我会从明天开始数的。”我伏在他肩头,默默淌着眼泪。“真奇怪,学正大人明明说今天是个好天。” 雎献:“深林之中常有局部雨水,或许外面其他地方不曾下雨吧。”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已经退去了。方才还吓了我一跳,以为他真得了什么急症。抬头看看方向,雨后的地面又升起了一层薄雾:“我们没有迷路吧?” “没有。” “你是怎么在这林子里辨认方向的?我刚才一进来就糊涂了。” 雎献:“其实在这山林中,要辨别方向很容易。可以看树木的生长方向,太阳的起落,最简单的,是天上的星辰。若是夜间行走,它们就是最好的司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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