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静道,“最爱我的夫君哥哥,会杀了我这个血洗众生的魔头。” “郑夙,我们的道本就不同,殊途从不同归,从小我就喜欢跟在你身边,但少年哥哥心里装着青天明月,东海乾坤,众生万象,你嫌我吵,嫌我闹,嫌我不够乖,我也花了一些心思,装乖卖俏,才让你习惯我。” “郑夙,这世间没有绝对的相合。情未生时,小时候我迁就你,情到浓时,长大后你依从我,可我们是昏暗洞穴里的两尾怪物,从来都没有辨清对方的本相。” “就连你的疯,都是在窥见我的喜好后,装给我看的,不是吗?” 郑夙扣紧她的指尖,尾端微微泛白。 “所以,郑阴萝,就这一战失利,你就要丢下我?”他举起她的手,似某种依恋,放在脸颊轻轻摩挲,“郑阴萝,你要丢下,跟你一起长大的,哄着你睡的郑夙哥哥么?” 郑夙侧过颈骨,将脸埋进她的掌心里,小小的,嫩嫩的,沾着热腥。 他鼻尖抵着,唇肉碰着,轻轻嗅进胸腔,瘾一般让他无处可逃。 而她踮起脚尖,双唇相依,也轻轻咬出了郑夙喉间那一颗哭喜天子印,湿得缠了丝。郑夙并不放开她,他低下颈,舌尖捥弄,含着她的唇,欲要将子印勾回他的身体里。 阴萝更快,当场吞了回去,她绽开了一个得意的笑。 纵然瞧不着,郑夙仍能感受她,他贴着她的甜嘴儿,“留下来,萝祖宗,这是你我的诸天,他们不听话,你多管几次,我绝不插手,好吗?” 她仍在笑。 有一丝不安缠上了他的颈,就听得她说,“郑夙,下次见面,纵然我在极乐圣教,纵然你在神阙高天,纵然我们争锋相对,你仍会是我最爱的高神大兄,对吗?” 郑夙缄默片刻。 “可我已厌倦做你的端庄兄长。”他嗓音清沉,略带着哑意,“郑阴萝,长大之后,你的第一要事,就是要逃离郑夙哥哥的身边么?你已经不记得你说过了,不管来日如何,你都会久伴我身侧。” “童言无忌呀大风吹去,傻哥哥你怎么能信呢?” “我信。” 郑夙舌尖冰凉,像一头饮着奶汤又微微噎气的小猫儿,轻轻舔她掌心,冷缕丝绸却浸开了血,顺着他脸颊两侧,如延绵不绝的红线,缓慢滑落下来,他柔缓清晰地重复,“我信的,我信有一天你会向我跑来,不是找哥哥的妹妹,而是找夫君哥哥的乖乖。” 教乖乖抓周的那双手,抱乖乖上桌吃饭的那双手,你感受不到它的存在吗? “是嘛,那夫君哥哥能不能成全乖乖最后一回——” 阴萝吻过那一抹遮眼的绿绸带,指尖同时勾出他心间淋漓鲜红的一缕情丝红线。 “你能不能更痛一些,再痛一些,成全裙裙乖乖的情道呢?” 郑夙,我的郑夙哥哥,你怎么还不明白,神祇只有为情死在高台,他才会是最无可取代的唯一月光。 我爱神祇坠情海,明月碎高楼那一霎的永恒的绝美。 可我。 从来不爱神祇,也不爱明月。 也不爱你。
第191章 第五个火葬场 从郑夙心间取下的那一缕纤细的淡红的情丝, 被阴萝绕在食指,捻了一个细巧蛇结。 妖帝宓颂瞧见,当即妩媚一笑, 也不避讳诸天万神。 “恭喜我圣教主, 爱神天功又进一步!” 欢喜天门极乐圣教以情爱为食, 每一门功法传承,都被称为爱神所赐。 除去断情绝爱的无情道,众生都生有六欲, 都有情爱牵系, 极乐圣教也在立教之后,信徒从四方来供奉, 短短数百年, 就成了妖世最为特殊的第九大教,如今入世万年,爱神信徒遍布六界洲域。 而极乐圣教的天功也分六等, 极欢道最末, 只享最末流的鱼水之欢,也就是采摄男女真元的炉鼎之道。 稍次一等, 就是这极情道,欢之极致,便生情澜, 而这情澜, 自然有喜有悲有恨有怨, 真是稀奇呢, 这诸天至高之神, 神衣冠绝的郑却祸,为天帝妹妹生出的第一根情澜之丝, 竟然是悲情丝。 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呀。 妖帝宓颂漫不经心地想,她的爱神们,炼的第一根情丝,绝大多数都是喜情丝,恨怨也有,唯有这悲情丝,比爱更浓,比恨更深,又有蜿蜒不绝的余韵。 最是长久。 她教中炼出悲情丝的男女,寥寥无几,但结局都无一例外—— 与悲情丝的主人要么生离死别,要么反目成仇。 以情开始,以死结束,都没有好下场。 啧。 多有意思。 妖帝宓颂又远远望了一眼妖主周平宜,那些俊美绮丽、蓝颜若玉的万妖养子们簇拥着他,场面简直浓艳得惊心动魄,无数女君瞧着都面红耳赤,偏这其中的万妖养父眉目舒淡,食指拨着那串粉桃红琉璃佛珠串儿,颇有一副风轻云淡原地出家的架势。 她这瞧着周正但居心叵测的妖主,跟神主可是生死至交,但似乎,从很早时候开始,他们中间藏着一具可以分享的心爱之物,以至于妖主不厌其烦地,来回往返妖神两界。 啧。 要是心爱之物在他们之间摇摆不定,他们的至交关系还能这样坚固? 更有意思了。 “郑夙,快看,是情丝,这是你的情丝,浅浅的,是桃红色的呶!” 阴萝仿佛得了什么至宝,第一时间都要捧到他的面前,却见郑夙那显露在外的薄唇失了最后一抹血色。 凋零而干涸的,几分脆弱。 从他银青襟口,冷皮颈侧,隐隐爬出了一小片阴落落的乌影,似瑰丽的花纹,又似某种吞噬的阴暗巨口,光泽渡过去后,诡艳难辨。 阴萝被他捏紧了腕骨。 “情丝,我亦可炼,你要多疼,我便多疼,你要多少,我炼多少,就像这数百年,你囚我至欢喜圣天,你还可以继续这样做。” 郑夙每一字都咬得很轻,很慢,像是妥协,又像是某种凌然的警告,“你也可以暂离天阙,可以远离我,不见我,唯独这极乐合欢圣教,你不能去。” 是的。 唯独你,不能去。 他忍受不了她会成为合欢盛宴的主角,欲骨颤颤,娇腮坠泪。他更忍受不了再有一人,会像他一样,爬进她的裙笼。 禁忌已碎,从笼中长出来的,只会是面目模糊的怪物。 他真的不想,让郑阴萝看到这样的怪物。 在她的心中,郑夙,郑却祸,应该是那个在清凉夜,藤萝殿,带着松松散散的天风,迎着小妹归来的高神兄长。 他应当是少笑寡欲,端肃严谨,能让她没有任何防备,安心枕着他的臂膀入睡。而他的手,同样要净如青莲脉,不沾染过多的荤腥,不挑弄过多的战火,它要如圣者般超然,才不会让她过早察觉到底下的翻云覆雨,鬼魅万众。 “郑阴萝,我会疯。” 郑夙用了一种最平静淡然的语气,他指尖摩挲过她的唇,又从她颈骨滑过,竟是勾住了她那一段破碎的腰链,猛地顶起,把她往自己身上勾扯,“我这次没骗你,我也没装,我会疯的。” “我受不了,那蛇,很多蛇,他们会爬到你身上。” 祂苍凉的唇缓慢开合。 “所以我会——” “杀光,在我之后,与你交/媾的每一条蛇。” 可郑阴萝还是走了。 她走得那样义无反顾,没有回头看她的郑夙哥哥一眼。 ——庚辰之后,天帝离阙! 诸天哑寂,神主也如沉水那般不发一语。 天帝妹萝的泽海明圣神国消失不见,唯有天穹沾着浓得化不开的桃血,那从四海灌进来的涛浪还未停歇。 许久,神主问众神,“今日,你们亲手砸断了你们的脊梁,快活吗?” 众神伏低头颅,不敢出声。 郑夙淡淡道,“你们祭祀、供奉已死神女之事,我与天帝早就知悉,这冠帝礼,这悬龙庙,就是她对你们最后一重考验,你们在选她当帝,她也在选你们当臣,过了,就是她的人,她姑奶奶可以罩你们,过不了,听见她说了吗?” 祂冷唇轻扬,“让你们这群蠢货自己玩儿去。那么告诉我,你们现在,快活吗?” “怎么不说话?八万背主者,遍布我天阙,断我众生途,逼天帝离阙出走,你们以万众之力达成所愿,快活死了罢?” 沉重的窒息又一次蔓延到诸神当中。 桃血天穹渐渐阴暗下来,以至于神主的面目都笼罩一层清冷模糊的危险,以及他们从未见过的讥诮。 九天神族惶惶不安。 但神主这万年来给他们的印象实在是太正了,正到连一些小神都不惧祂,祂是永远是他们的底气,他们的御守正神,就算转世天帝妹萝叛出天阙,他们依然觉得—— 只要有祖地高神郑夙在,天阙就会永远高悬在日月之上。 小神扬起圆脸,稚嫩地发言,“神主,可天帝就是做错了呀,她在天渊不该杀神女姐姐的,还,还杀得那么惨,虽然,虽然神女姐姐的确没做什么大事,可是,可是很多事情,都是从小事温暖而起,唔唔!” 小神还没说完,就被年长者慌张捂住了嘴。 “呵。” 郑夙掩了掩发疼的双眼,呵出一段冷雾,似是自嘲,“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样的蠢货,才会断了自己的情途。早知道后界这样无可救药,当初我就该破界飞渡,让你们一群蠢货把自己玩死,省得烦我失身又失心。” 给你们留了火种,锻了脊梁,偏是一群不中用的。 众神顿时愕然。 这一口一个小蠢货,这是他们神主端严……会说的话吗? 郑夙并不理会他们,微微侧脸,问一旁凤凰长君,少年天尊,“郑阴萝八万因果,还剩多少?” “还剩六万八。” “是么?那她有些仁慈了。” 神主竟这样说。 少年天尊赤无杀支起一张嫩脸儿,“是呀,祖宗乖乖入魔也留手了,他们可真不知好歹。” 九天神族还在琢磨高神话语里的意味,就见祂扬起了一段水风银青剑袖,手腕环绕着一篇清光湛然的天德玉章,祂从中慢条斯理拆出了四个字。 诛。灭。失。亡。 “这六万八因果,她既不在,我替她全做了。既然救世无用,那就灭世自救。”郑夙道,“我也,真是受够这群唧唧蠢货了。” 是那祖宗姑奶奶的惯用口癖,神主怎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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