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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宁身形未动，眸光落在他身上。 季言。 这个她自幼便喜欢着的翩翩公子, 有着她此生见过的, 最温柔的眸子。 恍若长夜里拂过玫瑰园的那阵风, 或是无声淌过沙漠的那条河。 她喜欢过他。 为他付出过真心, 也因他生过无数欢喜。 可往前种种, 如今想起时，却又忽觉隔世。 她的心死在见到易烟的那一刻。 “何必再死死抓着婚事不愿放。”白宁看着他，眸光平静未有波澜：“我已不再心悦与你，勉强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男子动作微滞，却很快恢复了正常：“成亲后你我多的是时间相处，感情之事，总归能慢慢培养。” 仙者寿命悠长，他有足够的时间去等。 - 易烟挽着食盒踏入景言居时，心情颇为畅快。 自打她帮着少宗主突破以来，宗主待她亲厚了不少，虽说以往像她这般协助少宗主的女子并不少，可其中能得宗主青睐的，却至今只有她一人。 虽是说不上缘由，但她知道，她与那些女子是不同的。 这是个好兆头。 听闻近来少宗主有意尽早与清净派的那位白姑娘完婚。 若是不出意外，这拖了近百年的婚事怕是终于能成。 到那时……她也熬出了头。 易烟扬眉，忽觉身上的内伤，都不至那般难受。 这些日子宗主透露了态度，大有让少宗主在婚后秘密纳她为妾室的意思。 毕竟她曾耗损本源，助少宗主修炼。 这当然是个大恩德，凌绝宗不可能不管。 不过这事儿只会悄悄进行，断然不能让嫁过来的清净派女子知道。 但是这并不妨碍掌门告知凌绝宗的弟子。 掌门妾室这身份虽是见不得光，但多少也让她有了个依仗，日后在宗门之内，纵使她修为停滞不涨，也无人敢怠慢于她。 这是个保命符，也是她后半生的荣华富贵。 易烟哼着歌，脚步不自觉轻快了起来。 能有这个结局，倒也没有白费她受损过度的本源。 绕过假山，顺着青石板小道而去，约莫百余步的距离，穿过三个画廊，便是景言居的小花园。 若她没记错的话，少宗主时常在这里品茶修炼。 易烟停在花园门口，不自觉有些紧张，简单理了理仪容，这才小步往里头走去。 岂料还没走两步，便听到假山后的声响。 “你知道，我不会让自己在同一个地方跌第二次。” 易烟脚步顿了下，忽觉这声音有些耳熟。 “所以再多纠缠亦不过是枉然。” 白宁蹙着眉，不能理解他的执着：“我不曾追究你予我的伤害，你又为何不肯放我一个自由。一别两宽，这样不好吗？” 易烟躲在假山后，悄悄探头顺着声音来处望去。 只见远处女子一袭霜白色月桂白雀对襟裙，容貌昳丽，乌发挽成一个髻，上头缀了白鹤衔枝白玉簪，衣衫华贵却并不显媚俗，周身似乎散发着凛冽的气压，却并不影响她的美感。 易烟从未在宗门中见过这位女子，一时间心头警铃大作，多看了几眼。 那女子的眉眼看起来有些熟悉。 她蓦的想到了在扬州时曾突然出现的那个女子。 易烟顿了顿，她虽平日里跋扈惯了，但见了这女子，还是没由来的一阵慌乱。 她记得清楚，在那日女子走后，少宗主独自呆在屋中多日。 后来她便被送回了宗门，少宗主再没看她半眼。 说不清这两者之间是否有联系，但凭借直觉，她隐隐猜到季言与这女子关系匪浅。 “不好。”季言抬头，依旧是淡淡的神色：“你我婚事订下近百年，我也盼了百年，如今断没有说散就散的道理。” 言至此处，季言停顿了片刻，语气软了些：“我知道，你如今伤心狠了，断然不再愿意与我有什么联系，但没关系，我能等。” “仙者一生漫长，你我最不缺的便是时间。” 白宁抿唇，险些被他气出个好歹。 这话若是放在以往，她兴许会被感动的落下几滴泪来。 可如今……她实在想不明白，季言到底是哪里来的颜面，装出如今这深情款款的模样。 打了巴掌后再给颗甜枣。他真当她是一头扎进情爱，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吗。 就在此时，假山后忽的传来窸窣声，白宁微愣，察觉周围有旁人的气息。 “谁在那里。” 不知是不是错觉，察觉周遭的异动，季言眸光微闪。 白宁抿唇，厉声道：“出来。” 强大的威压逼迫假山后的人缓缓走出。见着来者，白宁短暂的愣了下。 “易烟？”白宁险些没认出她来。 与上次在扬州见着时不同，如今的易烟瞧着有些病弱，不若上次顾盼神飞，嚣张跋扈，她站在假山旁，形容憔悴，脚步虚浮，像是随时会跌倒。 她似乎受了极重的伤，周身的灵气稀薄，半点不像一个元婴期修士。 白宁不知短短半月之内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如今的易烟看起来，像朵濒临衰败的灵花。 季言抿唇，掩下眸底的情绪：“你来这里做什么。” 一改方才的温和，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冷意：“出去。” 易烟愣了下，像是没想到季言的态度，动了动唇，却什么都没说。 转身准备离去。 岂料白宁忽然出现在她身边。 易烟愣了下，下意识避开，却被白宁握住手腕，轻声呵斥：“别动。” 许是这一声颇为严厉，或是白宁未曾收了自己的威压，易烟停了下来，季言放下茶盏，也出现在她周围。 “我已与她断了干系。”季言不动声色的分开两人，看向白宁：“日后断然不会妨碍你我……” 虽是短暂相触，白宁还是察觉到了脉象的异常。 本源亏空，内伤极重。 这伤…… 她似是想到什么，愣在原地如遭雷劈，再次开口时声音发颤：“不是双修……” 季言神色一滞，眸中闪过一丝慌乱：“阿宁，你听我说——” “季言。” 白宁没有给他辩驳的机会，像是悲恸至极，她的没控制住眼底的水意聚集：“你拿她作炉鼎。” - “炉鼎？” 聂梵对修真界知之甚少，初初听白晞晞提到这名字，只觉得稀奇：“什么是炉鼎。” 白晞晞像是想起什么恶心的东西，微微皱眉，道：“上不得台面的法子，以阴阳采补之法提高自身修为，听说发源于魔界的合欢宗，被有心人偷学来了修真界，专门干些损人利己的勾当。” 合欢宗的名号响当当，聂梵很快就反应过来，却仍有些不大明白：“什么意思？” “自然是掠夺被采补者的本源内丹，用来帮助采补者修炼。”白晞晞越说越恶心，道：“这种法子伤人本源，重则被采补之人当场丧命，轻则……也会本源受损，终生受内伤所扰，痛苦万分。” “这是个邪功。”聂梵皱眉，继而道：“所以，你怀疑白俞他……” “并非怀疑。”白晞晞笃定道：“我确定，他就是学的这招，不过许是他学艺不精，并没能用出多大的效果，顶多只会叫人倦怠几日，成不了什么气候。” 白俞在学习法术上并没有什么天赋，哪怕同样师从于门中长老，甚至被长老花了更多心思的教导，他所学的种种法术依旧没比旁的弟子精进多少。 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这样的天赋落到歪门邪道上，反倒救了不少姑娘的性命。 “白掌门偏爱长子，任由他胡作非为。” 白晞晞咬紧牙关，道：“可我们女修都做错了些什么，为何要一个一个被他玩弄遗弃。” 似是想到了什么旧事，白晞晞眼眶微微有些红，不若方才的袅娜柔弱，她声音有些哽咽，却也坚强着未曾落泪：“羽织师姐那般好的女子，却也没逃过他的毒手。” 聂梵闻言一愣，眉头不自觉锁紧。 “她是引我入内门的师姐。”言至此处白晞晞声音带了几分哭腔：“如今遇上这等事，如何能活下去。” “我想不明白，这些事儿分明是他的错，为何最后寻死觅活的却是我们？”
第62章 愿意 空气中寂静流淌, 时间恍若被飞快拉长，变慢, 像个粘稠而阴冷的怪物, 伸出潮湿的舌头舔过背脊。 白宁忘了自己如何回到门派，只记得抬眼时，已经身处念娇峰。 脑海里依稀记得季言对她说了些什么, 语气很平静, 絮絮的说了许多。 大概都是在解释他为何要这么做。 她能记住的并不多，大多数都是过耳便忘了, 唯一能记得的，是他说到最后几句话。 “阿宁, 你如今嫌恶也好，轻视也罢，我无话可说，哪怕你今日走出此处声张我的恶行，我也绝无怨言, 但你我都知道, 如今放眼仙界, 能治白掌门伤势的，只有我们凌绝宗。” “你若不想眼睁睁看他沦为废人, 与我成婚是你唯一的法子。” 那一瞬间, 像是撕开了最后的假面，季言依旧温和如三月春风, 可寒气却浸入骨髓。 她似乎认识了季言好多年, 又仿佛从未认识过。 …… 天色已晚, 聂梵在屋中点了灯, 白宁回来时屋中正亮堂着, 他似乎也有心事，看着手中的典籍，半天未曾翻动一页。 “回来了？”听见门口传来动静，聂梵放下书，正往她这边走来。 白宁的面色极差，像是倦怠至极。 “怎么了。”聂梵发觉不对，声音放缓了些：“可是哪里不舒服。” 白宁摇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轻轻抱住了他。 轻轻软软的动作，像是累极了缩回窝里的小兽。 说不清是失望透顶或是别的。白宁只觉得疲惫至极。 聂梵顿了顿，没说话。 白宁的脑海中陷入混乱，无数片段飞快的闪过，她依稀想起，季言曾坦然的开口：“确然是你想的那样。” 易烟苍白如纸的面容与他平静淡然的眉眼相互映衬，他淡淡瞥过易烟，恍若只是看过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他似乎并不觉得拿一个无辜的女子为炉鼎修炼是件多么残忍的事。 反而理直气壮，问心无愧。那模样陌生至极。 可又没过一会儿，她想起的又是十年前，季言伴着满树槐花落在她面前，清风明月不及他的眉眼，他笑着对她说：“多日未见，可曾想我？” 槐花落在他的右肩，他对她伸出了手，笑意温柔，像是藏满春光。 两个形象不断交织变换，她不自觉的攥紧双手，闭着眼，唇瓣抿成一条线。 所以……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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