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净派从来没有围观行刑的惯例,经纬长老素来仁厚,照顾弟子的颜面,往日有人触犯门规大都是私下行刑。 如今怕是气狠了,将这些惯例纷纷弃之不顾。 白俞一怔,往训诫台看去。 白宁到底是做了什么,竟叫这些长老都恼到这种地步。 台上,戒律长老召出通身赤色的长鞭,面上寒凉刺骨。 “再问你最后一遍。”他道:“嫁或是不嫁。” 白宁眸光不动,平静道:“不嫁。” 破空之声划过,只听台下一阵抽气声,白宁闭上眼,右肩处钻心的疼。 戒律长老的赤鞭可穿透衣衫直击肉身,一鞭下去,已有血迹缓缓沁出。 白宁垂着眸子,没再说话。 又是一鞭子落下,裹挟着更凌厉的风。 白宁闷哼一声,嘴角沁出一点血迹。 台下已有人不敢再看,瑟缩着闭上眼,白俞看的心下一抽,下意识便要往台上冲去。 弥屠拦住了他。 “此事不若寻常。”弥屠在周身落下隔音结界,道:“白宁已忤逆宗门至此,如今你也要插一脚?” 说到最后,弥屠声音已然有几分冷意,直勾勾的看他,大有几分迁怒的架势。 白俞动了动唇,道:“她做错了什么?” 弥屠眸中彻底冷了下来,没有回话,只是道:“这是她自己所求。” 自请鞭刑三百,换来一个前去诛杀闻翎的机会。 白俞皱眉,道:“总该有个理由。” 弥屠没有说话。 戒律台上,白宁轻轻咳了几声,长鞭不知疲倦的落下,她抿着唇,不知何时起,整个素色道裙都已被鲜血浸湿。 疼,刺骨的疼。 可灵海却好似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清醒。 十三、十四、十五…… 长鞭带起的风声在耳边哀嚎,鼻翼里充斥着血腥味儿。 她未有半点后悔。 白宁动了动唇,侧头看向念娇峰的方向,一道凌厉的鞭子再次落下,她不动声色咽下口中腥甜。 短短一生,她从未为自己选择过什么。 她只做被认为是正确的事。 温顺,听话,成为长老们眼中最合格的修士。 可如今…… 破空之声一个连着一个,被鞭挞出的伤口飞速愈合,又再次划破。 白宁额上青筋微起,咬着牙。 十九、二十…… 不再甘愿成为人人操纵的傀儡。 也不想辜负聂梵。 白宁闭上眼,口中满是腥甜。 她想起自己在没成为白宁的那段时日里,曾被囚禁在念娇峰,足不出户远离人烟,独自一人看过无数个月升月落。 没有人在意她在想些什么。 他们将她锤炼成最理想的修士,活在一个光鲜的壳子里,告诉她,这是她的命运。 她知道那些都是谎言。 可是她从没有说不的权利。 但是聂梵不一样。 她遇见他时,他尚是年少,她带他避开命运,走到了今天。 她渴望给聂梵温暖的一生,留下他的性命,因为她太过明白身戴桎梏,身不由己的悲伤。 她尽全力的,想要弥补给聂梵。 她年幼时没有遇到拼尽一切救她出深渊的人。 所以当她拥有改变的力量时,便努力不再让旁人踏入她的旧路。 那条路太苦了,有她一人尝过便够了。 …… “啪嗒——” 血珠自衣角落下。 白俞好几次想要冲上前去,可周身却好像被一股力量牢牢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经纬扫过白俞,将视线重新投向台上。 月牙白的道裙被鲜血浸透,宛如被压弯的枝叶,不堪重负的滴落血珠。 白宁闭着眼,面容苍白,恍若失去知觉。 寻常人若是受此重伤,早该失血过多就此命绝,可白宁不会。 她是半神之身。 跃出生死,漫长的生命,是馈赠也是惩罚。 - 念娇峰自宗门大殿隔着极长的距离,聂梵没有法术,只能一步一步下山,再一步一步爬山。 一路上心口惴惴不安,金锁上传来微弱的痛意。 像是来自锁上的另一端。 聂梵紧紧握住金锁,脚上步子又快了许多。 金锁连通两人心绪,白宁平日里会隐藏自己的心绪,所以聂梵从未感受过来自她的感觉。 而这一次,金锁光芒明灭,传来断断续续的痛意。 她似乎在尽力压制,可是力不从心。 白宁少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聂梵咬紧牙关,心下不安更甚,不自觉动用体内功法。 公冶望曾经提醒过他,若是在清净派中,最好不要轻易运转功法。 这功法极像邪功,若是被发现,那群正道人士饶不了他。 可如今……他管不了这么多了。 周身景物飞速后退,萧萧风声里,世界忽然变得极为安静。 朦朦胧胧的,灵海中的心魔静静燃烧,他在恍惚间好像听见了白宁的声音。 轻轻的,微弱的,唤他的名。 ——聂梵。 似是低语,也像是呼救。 玄色衣襟在疾风里呼啸,聂梵紧紧握着金锁,飞快往山上奔去。 - 作者有话说: 下集预告之:小聂开始失控~
第65章 受困 天色阴沉, 寒风瑟瑟。 三百鞭刑结束,鲜血汩汩从高台上滴落, 一滴, 两滴,渐渐汇聚成一小滩血湖。 从未见过这般阵仗,观刑的弟子大都面色惨白, 得了赦令便匆匆走了。 聂梵赶到时, 寒风里透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 雕满赤金祥纹的高台空旷无比,上头零落着两个铁链, 铁链周围是斑斑血迹。 三三两两的弟子往山下走,其中没有白宁的身影。 聂梵的心顿时被揪了起来, 正欲往前去,忽的被人拉住。 金锁随主人心绪微微亮了亮,聂梵正欲出手,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别出去。” 白俞拉他到一旁的角落,声音压得极低:“不想她被牵连, 就老老实实听我的。” 事关白宁。 聂梵的手颤了颤, 金锁光芒骤然淡了几分。 “发生什么事。”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没让心底的不安再度放大,“白宁呢。” 方才上山时他瞧见不少弟子往山下走, 似乎刚刚参加过什么集会。 白俞自己也清楚到底是什么回事, 看了个大概,不知从哪里开始说起, 只能囫囵道:“你且先别问这么多, 去换个弟子服, 别叫宗门的那几个长老见了你。” 聂梵如今不再是以往那个年幼的孩子。 他这个年纪, 跟在白宁身边, 尤其是如今白宁一心退婚之时,难免会叫人多想。 白俞隐隐猜到而今之事与白宁拒婚有极大的关系。 几位长老都在气头上,若是见到这个自幼跟着白宁长大的聂梵,指不定想到些别的,将他一起罚了。 白俞行事虽是荒唐,但对这个妹妹,到底还是有几分真心。 眼见聂梵微微皱眉,像是有些怀疑,他没了法子,只能如实:“白宁一心退婚惹怒长老,受了罚,这时节你若是出现只会把事情弄得更麻烦。” 听到受罚两字,聂梵想到上山时金锁里传来的细微痛意,一颗心顿时又高高悬起:“她怎么样了?” “我待会带你去见她。”事情紧急,白俞生怕他被长老瞧见,忙催促道:“我这有弟子服,你快换上。” 聂梵没有迟疑,飞快换上弟子服,跟着白俞往戒律司走去。 - 刑罚受完,白宁被安置进戒律司的祠堂,祠堂中燃了凝神静气的香,轻烟袅袅,后面列满灵位,肃穆又庄严。 经纬长老说,只给她三日时间,要么取回闻翎内丹,要么嫁入凌绝宗。 白宁撑着一口气坐起,一层淡淡的浅蓝雾气笼罩周身,灵气顺着伤口慢慢沁入经脉,顺着灵海流转两个小周天。 铺天盖地的痛意渐渐淡了不少。 白宁呼出一口浊气,微微睁眼,慢慢运转体内修为。 这些毕竟都是皮肉伤,戒律长老虽是下了狠心想逼她就范,但到底顾忌她的经脉,未曾真的动手伤她本源。 面对她,他们到底还是有些束手束脚。 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这般忤逆他们。 白宁扯了扯嘴角,有些自嘲。 她自然知道,未曾下狠手绝非因为心生怜悯,他们只是在顾忌她化神境的修为。 她纵使此生无法成神,也依旧是修仙界修为最高的修士。 有她在,清净派就能稳坐修真界第一宗门的名号。 感觉周身黏腻无比,白宁看了眼满身血渍的衣衫,轻轻捏了捏裙摆,有几滴暗红的血溢出指缝。 整件衣服都被伤口处的鲜血浸透,若是凡人,早该一命呜呼。 白宁抿了抿唇,仰头倒在地面,看着天花板上繁杂的花纹。 她有些异想天开的想象,若是今日忤逆他们的,是白俞,长老们会作何反应。 也会如今日这般责罚吗。 白宁闭上眼,脑海里闪过无数记忆,关于斜雨竹林,关于白长盛,关于在清净派的这些年。 恍如一梦。 她很小时便明白,她与白俞是不同的。 在清净派里,无论是宗门长老,或是她那名义上的爹爹,都从未真正将她视作子女。 他们抚养她,只是因为她的天生灵骨。 他们培养她,想看看天生灵骨到底会有什么效用,看看她最后能修炼到什么境界。 结果也没有让他们失望。 她是修真界数百年来唯一一位化神修士。 受着被他们的栽培养育之恩,对他们言听计从。 …… 忽的,祠堂大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白宁愣了愣,听见声音慢慢坐起,还没转头,便忽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阿宁。” 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像是压抑了无数情绪。 白宁身子微微僵了下,想到自己尚且一身血衣,微微挣扎了一下,侧头道:“你怎么来……” 话还没说完,便被堵住了唇。 不若以往的亲吻,聂梵呼吸有些急促,像是在尽力抚平心下的恐惧。 ——他在害怕什么。 ——害怕……被她丢下吗。 白宁心里微微一软,慢慢转过身,安抚性的拍了拍他。 ——没事儿,我在呢。 感受到少女的温度,聂梵呼吸这才缓了几分,紧紧握着她的手,十指相扣。 一身血腥味,白宁实在没有心情与他继续亲下去,本想推开他,却不慎牵扯到伤口。 “嘶——”她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了,哪里伤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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