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罗裳走了,白宁顿了下,看向文酒一时有些茫然:“文姨?” 感受到少女的目光,文酒轻轻叹了口气:“有个东西要给你。” 心里知晓拦不住她,事到如今,文酒也只能多嘱咐几句:“你若打定主意换回那些弟子,不知又要被带到哪里去,这一路……指不定有多危险。” 白宁愣了下,以为文酒仍旧是不放心,笑了笑:“文姨放心,我虽是没有了修为,但周身也有些能保命的法宝,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 她并非莽撞之人,若是没有自保之力,也断然不会轻易置身险境。 文酒并没有因她这几句宽慰放下心来,自灵戒中取出一块莲花琉璃银坠,她低头看了看琉璃坠,似是有些怀念,然后递给她,“这东西早就该给你了。” 阳光之下,玲珑剔透的五彩琉璃光亮璀璨,被雕刻成精妙的莲花,花蕊处落了一滴血,周遭萦绕点点灵力,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白宁愣了好一会儿,下意识道:“这有些贵重,我……” “这琉璃链不是我的。”文酒看出了她的迟疑,解释道:“是当年临芳失踪前托我保管的东西,她要我待你成亲后再给你,可你这婚事,不知何时才能订下。” 言至此处,她低头看了眼琉璃坠,有些慨然:“迟早要给你,不如现在便到你手上,它身上亦有些许灵气,说不定,能在以后护住你。” 琉璃坠慢慢飘到她面前,白宁怔了怔,这些年,她从不知阿娘给自己留过什么东西,眸光落在莲花琉璃坠上,良久,轻轻接过它。 在接触到它的那一瞬,琉璃坠忽的光芒大作,化作一双精致的琉璃耳坠。 白宁眨了眨眼,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它,又看了看文酒。 “戴上吧。”文酒掩唇笑了笑,早就猜到会有这个花招:“你娘既然给你这个,自然有她的道理。” 白宁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看了看耳坠,迟疑片刻,还是乖巧的戴上耳坠,清透的琉璃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细碎的光芒为少女苍白的面容笼上一层淡淡的暖意。 文酒静静看了她一会儿,良久,难得有些感伤:“你确然……生得与你阿娘极像。” 白宁原本正纳闷着娘亲为何要送自己这个,闻言怔了怔,抬头看她:“我阿娘……是什么样子的?” 这些年她不是没有去探查过阿娘的事迹,可清净派门中没有任何关于临芳仙子的记载,似乎有人刻意将她在宗门中抹去。 不必想就能知道,这人自然是白长盛。 她这个爹爹似乎恨惨了娘亲。 连带着清净派中也无人主动会提及临芳仙子,所以在很长时间里,白宁对娘亲的印象,似乎只是一个朦胧的幻影。 一碰,便碎了。 …… 文酒暂且没有回话。 白宁抿唇,等着文酒回话,但也没报多少希望。 年幼时她也问过文酒关于娘亲临芳仙子的往事,彼时文酒都以“一切都是过去”为借口,随意糊弄了过去。 一来二去,白宁也猜到,此事文酒顾忌着很多,不愿与她提及。 白宁素来听话,察觉到文酒不愿开口,她便也没再纠缠着问下去,而是自己四处探查。 可不少事到底都是外人口中的破碎消息,有真有假,全然拼不出一个完全的故事。 以至于直到今日,她对记忆里的娘亲始终知之甚少。 出乎意料的,文酒这一次没有寻个借口搪塞过去,只是看着她,像是在努力从她身上看到过去故人的影子,声音很温和。 “你娘……是个顶优秀的女修。”她顿了顿,又道:“你也是。” 事情过去已有百年,记忆里的身影慢慢褪色,变成角落里泛黄的一页过去。 文酒有些感伤,轻轻笑了笑:“不过也许你比她更优秀些,你做了许多我们都不敢想的事情。” 三百年前,没有人能想到,三百年后会出现一个修得半神之身的修士,以女子之身,站在修真界最顶端。 拥有千百年难得一见的天生灵骨,拥有无数斩妖除魔的无上功绩,也有一颗无所畏惧的道心。 她比同时代的许多男修还要坚定勇敢。 这是文酒少有一次这么直白的夸她,白宁一时倒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囫囵道:“我没有。” 她难得有几分结巴,文酒闻言笑了下,并没有吝啬自己的肯定:“不,阿宁,你做了很多。” 远比想象中的还要多。 似是想到了什么,文酒笑了笑:“你兴许不知,在我与你阿娘长大的那个时代,女修,代表的是孱弱,与平庸。” 那是约莫五百年前的故事了。 白宁闻言微愣,她不曾听人说过这些,自幼被关在念娇峰,关于过去一切的认识,只停留在修真界的史书典籍中。 “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女修的一生,只能寻个强大道侣,依附一生。” 文酒看着她,笑了笑,声音很淡,像是回忆一段极远的过去:“我年少时抗拒此事,为了证明女修亦有侠肝义胆,独自前往五华山,试图诛杀渊河水妖。” “可惜后来——我败了,被一个路过的少年救下,此事不了了之。” 白宁眨了眨眼,她听说过五华山的渊河水妖,说是两百年前为祸一方的大妖,修为极高,当年有不少修士前往诛杀,大都铩羽而归,最后被某个无名的修士斩杀于剑下。 那人身份诡异,至今不知是何人。 文酒微微叹气,声音有些缥缈:“我年幼时资质并不算差,顺风顺水惯了,经此一事,难免觉得挫败。 那时我的同门大都安慰我,说是女子生来便是柔弱的,不需要管所谓的大义和名望,大多数时候只需要被好好保护便好,我那时……一度信了。” 年少时心比天高,跌落时自然也会格外的疼。 回忆到一些不好的东西,文酒无奈笑了笑:“不过,好在有你。” 她看向白宁,扬了扬眉,有些释然:“你啊,确然让我,相信也会让其他许多女子得以知晓,女修还有另一种活法。” “原来女子的天资并不若男子差,她们也可以刻苦修炼至无人之境,此后为天地立命,眸中有天下苍生,她们并非只知情爱,只知依附的庸人,她们有爱意,明大局,懂是非,分善恶。” “她们并不脆弱,也并不短视,她们可以无比优秀,也有为道义舍命的勇气。”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文酒最后眨了眨眼,轻轻笑了下:“所以,阿宁,你做的很好。” 让每一个人,都看到了新的可能。 似乎是心上的某根弦被轻轻拨动,白宁愣了很久,动了动唇,声音有些沙哑:“可是,我伤害了一个很爱我的人。” 为了她所坚持的那些所谓道义,和一心想要保护的,听起来冠冕堂皇的天下苍生。 她闭上眼睛,眼眶微微有些酸涩。 “我一点也不好,我为了我的坚持……亲手杀了他。” 说这话时,声音已然有几分哽咽。 白宁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让眼泪落下。 她似乎被撕裂成了两块,一个冷眼旁观,而另一个却红着眼问她,为何要杀了聂梵。 他那样爱你,虽然入了魔,却……什么都没做。哪怕死在你手里,他依旧,对你没有半点恨意。 他是……那样好的一个人。 白宁不自觉攥紧手,不敢再想下去。 她时常觉得自己像是被困于湖心的旅者,周遭是一眼望不见头的湖面,愧疚如波浪步步逼近,而她,终有一日将会溺亡在这片湖泊里。 “那——你后悔吗。”文酒忽然问她。 白宁动作微滞,轻轻垂下了眸子,这一次,那个冷眼旁观的理智的自己慢慢走在台前,淌过湖面:“不后悔。” 话落,她轻轻嗤笑一声,像是在嘲讽自己。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聂梵将给这个六界带来怎样黑暗。所以,她执守着一方底线,努力不让话本中的一切发生。 于是,杀了他。 可这样太矛盾了,这份执着裹挟着另一种深深的自责,日渐将她淹没。 白宁动了动唇,“我虚伪至极,文姨,我杀了他,我……” 声音夹杂着几分深深的自弃,像是小仙草耷拉着枝叶颓然在林间。 文酒心下一软,轻轻唤她:“阿宁。” 白宁顿了顿,怔怔的抬头。 “坚持自己所坚持的东西,这件事本身就没有错。” 文酒看着她,声音仿佛是拂过湖面的一阵柔风:“虽是不知事情全貌,但我相信你做这一切都有自己的理由。” 声音微沉,像是落在湖心的一颗石子,带起层层涟漪。 文酒抱了抱她,又道:“若是真的觉得愧疚,那不如就好好活下去…… 你仍旧不死,天道有轮回,他终有一日会以另一个身份转生。到那那天时,你再去寻他,补偿这些不得已的亏欠。” 辜负一个人其实并不可怕,怕的是后知后觉时的麻木不仁。 文酒轻声安慰着她,像是在细心开解着一株自暴自弃的小仙草。 白宁动了动唇,不知为什么,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他……会以另一个身份转生。” 真是这样,那该有多好。 眼泪滑落脸颊,她轻轻吸了吸鼻子。 如果聂梵不再是魔神转世…… 到那个时候,他又会是什么模样。 “如果真的会有那一天的话。”她闭上眼,被染湿的羽睫轻轻颤动,“那我,好好等他。”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好好活下去……我——好好等他。”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女儿是矛盾挣扎但是又依旧很坚定的小坚强!!
第77章 魔宫 与此同时, 魔界。 魔界四方版图的最中央是一块茂密丛林,万年前魔神帝宫便修筑于其中。 穿过丛林, 可借着微薄的光瞧见一座巍峨高山, 这日天晴,山巅之上,恰好是一层翻腾宛如火焰的红云, 魔界未有阳光, 白日里有的,只有一片又一片火烧云。 满目绯色的天际中偶尔夹杂着淡淡墨黑, 玄色与赤红交织的色彩绵延于天际,平白生得有几分诡异的瑰丽。 这样的苍穹之下, 帝宫屹立其间,檐边琉璃瓦映着点点红云,明暗交错,宛如一幅色彩浓烈的画。 此时,玄铁铸就的宫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复商引缓缓走进魔宫, 没等抬头, 满帘脂粉香气便已悠悠然窜入鼻间。 冰冷的玄铁宫门拦住里头的靡靡之声,但见大殿之中纱幔翻飞, 红烛高燃, 妆容各异的各色魔姬身段妖娆,或是奏乐, 或是起舞, 歌舞升平, 恍如一夜春风来, 宫殿之中浸满融融暖意。 这浓烈的美人香多少有些呛人, 复商引不动声色的屏住了呼吸,穿过重重人影,走到殿中恭敬跪下:“拜见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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