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像是嗅到了无比美味的血肉气息,一时间全部朝着殷禾的身体涌去。 如同蝗虫过境一般,摧枯拉朽。 她被怨魂反噬的那一瞬间,不远处的谢迟猛地呕了一口血,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瘫倒在地。 谢若望的目光淡漠地扫过地上大口呕血的谢迟,一记猛踢踹在他的胸口。 “自作自受。” 那些站在一侧的众人冷眼看着,这就是她的下场。 万鬼反噬。 她孤身一人站在那里,无数的鬼手从她的心口穿胸而过,她喉咙间只发出一声轻微的“嗬”,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安静了。 血肉被生生剥离的滋味犹如凌迟一般,她倒在血泊中,临死前,她的眼睛还大大地睁着,仿佛在指责这天道的不公。 那些方才被攻击的众人脸上都出现了劫后余生的笑容,庆幸着这世上终于少了一个祸害,他们看着她破碎的尸身,冷眼讥笑,说她是咎由自取。 她大概没有想到,来此世间走一遭,竟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第47章 大雪落下, 覆盖了整片幽冥海,这里像是一望无际的雪原,连带着海面都结成了冰。 雪中一人赤足而行, 双脚被雪冻得通红, 他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只是低着头捧起一捧雪来, 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 良久,他丢下那捧雪, 又接着往前走,再次捧起来,丢下。 他的手已经被冻得完全溃烂,指甲和血肉黏在一处, 不断地往下淌血。 “没有……”他喃喃着,像是失了魂一样行走在雪地中。 “怎么会找不到……” 这方天地中已经被他布下锁魂大阵,就算是她的魂魄散成了齑粉, 他也会从万千尘埃中将她找出来。 可是他找了这这么久, 这么久, 只找到了一把断剑, 静静地躺在雪地上。 本命剑断, 身死魂销。 他颓然地躺在雪地中,大雪茫茫落下, 落在他的发间眉梢,感受着彻骨的凉意,闭上眼, 脑中只有殷禾死去的那一瞬间, 茫然无助的眼。 耳边传来脚步的轻响,踩在厚重的雪地里极为清晰。 “疯够了吗?” 那人的声音顿了顿, 心平气和道:“疯够了,就跟我回去。” 谢迟躺在地上,嘴角勾出一抹凉薄的微笑:“跟你回去?” 他慢慢坐起身,看向来人:“你真是下得一手好棋,让所有人都成了你手中翻云覆雨的棋子。” “父亲。” 谢若望负手站在雪中,神色间尽是坦然,面对谢迟的指责分毫不为所动,只是问他:“我早就告诉过你,你承继了三足金乌之力,是天生的神脉,迟早是要成神的,何必拘泥于这些小节?” “成神?”谢迟眼角通红,闷声咳了几下,抬眼望着谢若望,轻声笑了一下。 “你也配?” “对我如此,对母亲亦是如此,你不过想让我成为羽山神脉的养分,竟然说得如此大义凛然。” 他的声音嘶哑,秀美的眉目间没了往日的沉静,眼泪从通红的眼眶中大颗砸落,他咬着牙,声音似是从齿缝中一字一句挤出来。 “你想要羽山永远站在云洲之顶,想让四海永远臣服于脚下?真可笑。” 他看着谢若望的眼中只留下了刻骨的、浓烈的恨意,他仰着头笑着,嘴角溢出大口的血沫,他随意抬手擦了一下。 “我偏不让你如愿。”他用手指着谢若望,眼神中的杀意倾泻而出:“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 谢若望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半撑着身体的谢迟,从那一日以后,他便几乎散尽了周身的灵力,只为寻找一个魔孽的碎魂。 可笑啊…… 该说他是天真呢,还是愚蠢呢。 这太令他失望了。 “这么些年过去,你还是这么蠢笨。” “看来那五年也没让你吸取到什么教训。”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稚儿的笑话,和谢迟如出一辙的黑眸平静中又带着一丝讽意,他淡淡弯了下嘴角,像是嘲笑谢迟的不自量力。 “如果真有这么一天,就代表你变得比我更强了。” “我很期待。” 谢若望黑沉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看着谢迟的表情就如同看着一件无用的废物,随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朝着身后摆了摆手,身后的弟子鱼贯而入,他们像是训练有素的一支影卫,可以出现在任何谢若望需要他们存在的地方。 “带走。” 说完这句话,谢若望顿了顿,又道:“若是他反抗,便打断他的腿,和以前一样。” 没再多停留,他甚至连多余的一眼都懒得看,只丢下一句指令便毫不留情地抽身离去。 那些人朝着谢迟施了一礼,口中尊敬道:“得罪了,少主。”手中却熟练地纷纷拿出一条条细长的玄铁锁链,锁链上还铸着一列极为锋利的倒钩,一道道深可见骨的鞭痕落下,落雨般抽在谢迟的腿上。 腿上传来刺骨的痛,这是羽山特有的锁灵鞭,被鞭打之人纵有再高的修为,被这种锁灵鞭抽在身上,也会浑身灵力尽失,痛楚更是寻常刑具的百倍不止。 谢迟却没感觉到痛,他像是麻木了一样倒在地上,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这幅光鲜亮丽的外表下,早就残破扭曲不堪。 他觉得好疲惫,恍惚间,似乎看见了殷禾站在雪地中,穿着她最爱的青色衣裙,雪花吹落在她的鬓角,好像在遥遥地冲着他笑。 “带我走吧,阿禾。”他喃喃着,眼中有些涣散地看着空中的虚影,“去哪儿都行。” “求你了……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直到耳边传来一阵尖利的惊呼,像是一只纤细脆弱的蝶落在了他的身边。 沁宁扑身到谢迟身上,眼眶通红,瞪视着周围的人,她的声音愤恨极了:“你们要把他活生生打死吗?” “谢迟。”她的眼泪大颗砸在谢迟的身上,忍住喉头的哽咽将他扶了起来,“你起来。” 被她扶起来的一瞬间,胸口处落下一柄断剑,在雪地中无声落下,沁宁只看了一眼,便扭过头不忍再看,滚烫的泪水砸进雪地里,溅出一个个细小的坑,一如她千疮百孔的心。 她从来都以为,谢迟是一个很高傲的人,纵使他的自尊被踩在脚下,纵使他的处境再艰难,他在她心中一直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他的眼睛里永远都有着不服输的光,纵使被折了翅膀,压断他的背脊,她也从没见过那道光从谢迟的眼中熄灭过。 但是这次,那道光灭了。 那柄剑被他好好收在怀里,胸口处被断剑的缺口和剑刃划伤,纵使献血淋漓,也依然不愿意放手。 他将沁宁推开,全然不顾身后众人的神色,拖着一双断腿朝着那柄断剑爬去,身下的血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在雪地里显得极为刺眼。 沁宁看着他缓缓地,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一样爬到了那柄断剑旁,像是拿到了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风雪骤急,带来凛冽的寒意,吹得人心头发冷。 沁宁捂住颤抖的唇,看着雪地中那人的举动,像是风雪交加的夜里,孤苦伶仃的旅人寻得了一盏明灯。 他笑着,寒风吹动他的发丝,落雪覆盖了他的眉眼,一滴滴泪从他通红的眼角垂落,混合着脸颊上融化的雪水,苍白的唇亲吻了一下剑柄,玉白的指骨上褪了皮,露出模糊溃烂的血肉,他却不曾在意,只小心地将那剑收入怀中。 何至于此。 她擦去眼角的泪,将昏过去的谢迟抱在怀里,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谢迟的那天。 沁宁从小便是在羽山长大的,她第一次见到谢迟,他还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连羽山扫石阶的仆役穿得都比他更体面,但是他的神色间却从来都是睥睨高傲的,仿佛他天生就是如此,带着一股盛气凌人的气场。 谢若望将他领了回来,从此,羽山就多了一位少主,她从小就知道,谢若望是要把她嫁给谢迟的。 她第一眼,便喜欢上了这个寡言又冷漠的少年,纵使他并不喜欢她,但是没关系,长大了以后,他们总会成为夫妻的。 她愿意等。 谢迟仿佛从小就是一个天才,他以令人咂舌的速度成长着,无论谢若望交给他什么样的危险任务,他都会一声不吭地去做,只要能让他变强的事情,他都会去做,去学。 从晨昏到日落,羽山的人都能看到他练剑的身影,他渴望变强,变得比任何人都要强。 有一次,谢若望又要他去降伏一种妖兽,名为焚寂,她早就听说那是从上古时代便存在的一种妖兽,十分危险。 她不放心,偷偷地跟在他身后下了山,却没想到只是一个呼吸的瞬间,她便被焚寂盯上了,她害怕极了,整个人抖如筛糠。 谢迟就像那些话本子里从天而降的英雄,却在救下她之后没有给她一个正眼,只是有些诧异地皱了下眉。 她不甘心地问他:“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冷漠?” 她自认美貌,身份高贵,自小便十分讨人喜欢,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谢迟总是那么排斥自己。 直到有一日,谢迟孤身一人下了山,这一走,便是数十年。 谢若望大发雷霆,她头一次见到谢若望这么生气,那双向来平静的眼睛里压着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 他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隐匿了自己的气息,羽山数次派人寻找,却没有找到一丝一毫关于他的踪迹。 云洲的岁月过得很慢,再次见到谢迟,她几乎要不认识这个眼前的人。 他的腿被打断了,浑身上下皮肉绽开,几乎是深可见骨的伤痕在他身上比比皆是,周身没有一处好的皮肉。 谢迟的身上被捆了数道玄铁链,几乎要嵌进他的骨头里,他像只暴躁的野兽,浑身上下充满了骇人的戾气。 谢若望站在他身前,一脚踩在他的背上,面无表情地问他:“知错了吗?” 他趴在地上,脊骨都要被踩碎,却还是不肯服输,只瞪着一双通红的眼道:“我没错,放我回去!” 谢若望点点头,转头就下令将他关进了暗牢,暗牢中不见天日,每日只能与蛇虫鼠蚁为伴。 羽山少主? 沁宁心想,恐怕没有人相信,表面上如此高贵的身份,众人眼中天纵奇才的少年𝔀.𝓵,会被打断了腿关在羽山的暗牢中度过了五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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