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禾收回手, 看着谢迟脸上被掐红的一片, 甩甩手道:“我还以为是在做梦。” “到底怎么回事?我明明记得那时……” 那时候明明是个死局, 她都准备好见阎王了, 谁知还能活过来, 像只是睡了一觉似的。 谢迟看出了她的疑问,开口道:“祭神锁。” 原来, 那一日天罚降下以后,却没有尽数劈到谢迟身上,他怀中的祭神锁忽然从他的袖口飞至空中, 被落下的闪电劈了个粉碎。 祭神锁中阴魂无数, 在空中剧烈摇晃着,在闪电劈开的那一霎那, 万鬼哭嚎,天地震动,那道盘旋在他们头顶的漩涡,忽然绽放出数道金光,尽数将那些阴魂吸收。 修为大成者,往上是飞升,往下便是神堕,是悖逆天道的选择,往往神堕之人会在短时间内获得极强的力量,但是没有人逃得过天罚。 谢迟当时抱着已经昏迷不醒的殷禾,很平静地等待自己的死亡,却不想那些闪电除了最开始落在身上的几道,后来竟然再也没有落下。 在吸收完那些阴魂后,那些金光再次照到了他和殷禾的身上,天地间苍茫一片,瞬间变得极为辽阔。 再回过神时,手上便多了一样东西。 “是什么?”殷禾问。 谢迟摊开手,掌中的锦袋泛着绿光,殷禾从他手中接过,打开一看,她甚至怀疑自己花了眼。 她从床上猛地站起身,满脸不可置信。 “是往生花的种子!” 谢迟笑了笑,“嗯”了一声,又道:“我从前也听说过,没想到,居然真的存在。” 往生花,可以以骨灰为依托令逝者保留前世的记忆,托胎重生,这便是曾经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 殷禾将那袋种子抱在怀里,眼中几乎要落下泪来,喃喃道:“可惜……可惜苍云峰被烧了,师尊他们的骨灰……也没了。” 她将头埋进谢迟的胸口,手中攥着那袋种子,苦涩和不甘在心口蔓延开来。 ”咳咳咳……咳咳……”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极为刻意的咳嗽声,“那个……打扰一下……” 两人同时朝着门口看去,云月手中抱着个盒子站在门口,道:“这是我当时去接你时,在魔界找到的。” 她脸上带着些疑惑,道:“那么大的阵仗,却只有竹林里的屋子这一块儿地方是好的,一点儿都没被破坏。” “也不知道那个人在想什么。” 云月将盒子递给殷禾,她只看了一眼,便砰地一声将盖子盖上。 是骨灰。 谢迟像是看出了什么,只抬了抬眉,瞥了一眼那个盒子,什么话也没说。 自那日以后,殷禾便忙得脚不沾地,一边要研究怎么种往生花,一边要带着魔族重建故土。 谢迟倒是很闲,整天无所事事的模样,他正住在秦郁府上养伤,天雷造成的伤口不似平常的伤,极难愈合,纵使修为再高,也少不得要精心养护着才能慢慢好转。 这日,秦郁正在院中摆弄他那些宝贝的药草,谢迟闲散地坐在藤椅上晒太阳,手里拿了本书册,时不时翻动一下。 秦郁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侧过脸看了谢迟半晌。 阳光温柔地洒在他的脸上,照得他身上仿佛镀了一层柔光,那些曾经或是疯狂或是阴郁的气息不知从何时起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迟,你变了很多。”秦郁忽然开口道。 听到秦郁的声音,谢迟才抬起头来看着他,道:“是吗?变得怎么样了?” “我说不出来,总之……你现在这样,很好。” 曾经那段灰暗的时光,他踽踽独行,痛苦和血泪都打落了牙齿一并吞下去,秦郁那时候以为,谢迟终究有一天会毁了自己。 “秦郁。”谢迟忽然叫他的名字,偏过头看着他。 最受不了他这副正经模样,秦郁后退一步,“干嘛?” 一般谢迟这么说,肯定少不了要他出点血,他没好气道:“又想让我做什么?” “殷禾,是不是曾经来找过你?”他想不通殷禾那日态度忽然的转变,想来想去,也只有来问秦郁了。 果然,秦郁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道:“现在才想起来问我,是不是太晚了点?” 他在谢迟身边坐下,嘴里叼了片薄荷叶子,嚼了两口,又“呸呸”了两声吐掉,骂了一声:“真难吃。”然后又往嘴里灌了两口茶,才道:“她来找我,是为了解惑心之毒。” “这还得多亏你当时渡了一半的灵魄给她,不然的话,她这回可能真要栽到谢朝手里了。” 谢迟听闻,手中的书册放在膝上,说了句:“不会。” “为什么?” “纵使她不选我,也绝不会选谢朝。” 秦郁嗤了一声:“你就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谢迟半躺回去,懒洋洋道:“你懂个屁。” “哇,谢迟……”秦郁夸张地叫了一声,“你现在蜜里调油,倒是忘了我这个和事佬的功劳了。” 他伸出手将谢迟手中的书抽了出来,故作气愤地站起来,大声道:“别看了,我的东西可不是给什么狼心狗肺之人看的!” 秦郁说着,一边摇头一边往屋内走,余光瞥了眼已经闭着眼睛晒太阳的谢迟。 和风煦日,一阵风温柔地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乌黑纤长的睫毛覆在那张白皙安静的脸上,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抚平了坎坷和过往。 正准备往屋内继续走时,谢迟闭着眼睛道:“谢谢。” “切,谁稀罕你的谢谢。” 摆了摆手,他转过身,嘴角不自觉地弯了一下。 —— 魔界重建完成那日,殷禾举办了一场盛大而热闹的仪式,连着云洲的人也一并邀请了过来,这是数百年来,云洲同魔界第一次坐在一起,不是以争斗的方式。 自从谢迟接管云洲之后,现在已经很少会看到像之前那种对魔族喊打喊杀的情况了,虽然还是有一部分的人对他们抱有敌意,但岁月漫长,殷禾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慢慢改变原有的看法的。 她站在高台之上,下面是哄哄闹闹的人群,她被这些人推上来,要她说点什么。 殷禾的视线落到站在最前方的谢迟身上,他的眼𝔀.𝓵神始终都追随着她的方向,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交,相视而笑。 谢迟就这么静静望着她,她一双眼睛明亮而透澈,站在那里,坦然的,从容的,勇敢而坚定的模样。 “跟云洲常年的阳光明媚不同,魔界很冷,常年阴寒潮湿。”她开口以后,下面便渐渐安静下来。 她笑了笑,目光看向远山群峰:“在这个潮湿阴暗的地方,有人因为失去了子女而痛不欲生,有人因为爱而离开家乡,去往更加苦寒的地方,也有人因为被一点点好心的善待献上自己赤诚的衷心。” 月鸦低下头,向来冷峻的脸上近来晒得有些黑,他微抿着唇,耳尖泛起一点薄红,伏影坐在他身边大快朵颐,闻言探出脑袋看了一眼:“哇,尊主是不是在说老大?” 众魔将齐刷刷地看向月鸦,月鸦轻飘飘瞥了一眼过来,一桌人立刻默不吭声埋头吃饭,安静地做个隐形人。 刍兰同云月坐在一起,两人相见恨晚,一见面就拉着手聊起了女人之间的秘密,百里彦倒是依然板着个冰块脸,时不时往云月碗中夹菜,云月聊一会儿,回头吃两口,又将不喜欢的菜送回百里彦碗里,他再面无表情地吃掉。 殷禾看着眼前的一切,心口处仿佛划过一股温暖的热流。 她说:“我想让你们知道,我们并不低人一等,我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我们不是被人喊打喊杀的存在,也不是什么魔鬼妖邪。” “我们以后,都将堂堂正正地,光明正大地生活在阳光下。” 说完这句话,底下魔界众人响起一片欢呼声,谢迟从台下扔上来一壶酒,殷禾一把接住,一只手举着那壶酒,道:“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让我们,敬明天。” 这一日,殷禾喝了很多的酒,一双杏子眼里都像是盛满了酒,含着一汪水光,她好似连路也不会走了,东倒西歪地,四肢软的像面条,被谢迟一路抱着回了房。 刚进了屋子,谢迟将她放在榻上,垂着眼为她褪去鞋袜,殷禾咕哝着翻了个身,面朝着谢迟。 他笑了笑,摸了一下她的额头,起身去为她准备热水擦拭,谁知刚要走,便被殷禾伸出一只手拉了回来,他一时不慎,脚下一个踉跄便跌坐在了榻上。 下一秒,柔软温热的身体贴了过来,他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人双手攀上他的脖颈,暧昧纠缠的气息喷洒在他的唇畔,谢迟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捏了捏她的后颈,像是哄一只耍赖的猫儿,“喝醉了还闹?嗯?” 谁知那双眼突然狡黠地睁开,眼里哪还有那些迷蒙的醉意,“哈……被我骗到了吧。” 她圈着谢迟的脖颈,额头抵着他道:“要是我不装一下,都不知道他们要把我留到何时。” 谢迟亲了亲她的鼻尖,问她:“怎么了?反正近来也无事,多玩一阵子也无妨。” 谁知这话一说出口,殷禾便将额头稍微撤远了些,拉开了一段距离看着谢迟。 他一只手撑在身后,如水的发丝倾泻下来,唇红齿白,眼尾像是噙着一抹晃荡的水光,嘴角含笑,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殷禾道:“你不知道为什么吗?” 谢迟一脸无辜地笑了笑,“不知道啊。” 她一脸凶相地扑了过去,把床上的美人抱了个满怀,恶狠狠道:“再装,就把你吃掉。” 美人眼中的眸光流转,指尖勾勾绕绕地将她缠了过去,哑声道:“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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