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朝走到她面前, 自上而下地盯着她,柔声道:“这里是我为我们准备的,真正的喜房, 此处是整个大阵的阵眼, 除了我和你, 没有人进得来。” “其实你就这样坐在这儿, 不能说话也不能动的样子, 也很好,只不过啊, 我太怕寂寞了。”他伸手在她额间一点,“我还是喜欢你同我说话的样子。” 殷禾张了张嘴,嗓音里发出一个单调的音节, 发现自己能开口说话了, 但是身体还是不能动,“你做了什么?” 谢朝在她身旁坐下, 她看不见他的脸,只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说道:“这阵法耗尽了我毕生的心血,在此阵中,就是我的天地,由我的心所化,自然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 他说着,声音里带了些许笑意:“我这一生没什么大本事,于阵法一道倒是莫名有些天赋。” 声音越来越近,就像是贴着她的耳边说话似的,手腕上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像蛇一样攀爬上来:“还有一件事,我很好奇,为了保持神智,你放了自己多少血?” “看起来真疼啊,阿禾,你对自己可真狠心。”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那些伤口,体温凉得不像一个活人。 “要杀便杀,哪来那么多废话。” 其实最开始,她并没有怀疑自己有什么不对劲,直到谢朝同她说起成亲那日,那心底的那股怪异的违和感便越发严重,觉得这一切都像是在做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她从没怀疑过自己的直觉,果然赌对了。 “我杀你做什么?”谢朝没有理会她话中的冷意,苍白瘦长的指尖抚过她的侧脸,道:“我这么在乎你,怎么舍得杀你呢?” 要不是身体不能动,殷禾早就想一刀宰了面前这个人,她嗤笑一声,“放什么狗屁,你不就是想用我作饵,引谢迟来到这个阵里吗?” 谢朝“哦”了一声,终于从她身侧站起来,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伸手一挥,面前便忽然出现了阵外的景象。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你瞧,这不是和你说话实在是太开心了吗。” 他笑吟吟地站在殷禾面前,道:“你说他不会来,阿禾啊,看来你还从没真正了解过我这个弟弟。” “他看中的东西,哪怕是坏了,烂了,也绝不会让给旁人的,他就是只喂不饱恶狗。” “不信,你瞧……” 殷禾顺着他的手看向那道虚光,一开始,是密密麻麻的人群站在云船之上,她的心微微放下一些,至少,大部分人都平安地撤离了。 直到画面猛地一抖,无数道金色的剑影自空中铺开,谢迟逆着人群而来,速度极快,看到站在云船上的云月,他停下了一瞬,问道:“殷禾……她在哪儿?” 云月的脸色说不出的难看,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样,被百里彦搀扶着,手指颤抖着指了个方向:“在那儿。” 谢迟顺着她指的方向继续前进,云月忽然在他身后大喊了一声:“谢迟,求你……完完整整地把她带回来。” 他没有应声,几个瞬息的时间便来到阵中心,眼睛死死地盯着下面的景象,面上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凝神聚力,身上灵光越来越盛。 剑气翻涌,如波纹般层层荡开袭向下方阵中心的那道裂口,引起一阵剧烈的晃动,谢迟被阵心突如其来的反噬震退了半步,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谢朝看着画面,像是笑了一声,道:“没这么简单,不拿出点真本事来么?” 殷禾没有说话,只专心地看着虚影里的人,看着她一声不吭的模样,谢朝嘴角微微压平,伸手一挥,面前的景象便消失不见。 “你就这么喜欢看着他?” 没有得到殷禾的回应,他手上不知道何时多了一块绣着金线的红盖头,他走到殷禾面前,道:“今天是我们成亲的日子,你……不应该这样。” 说完,红色的盖头落下,殷禾的眼前便只剩下一片红,什么也看不见了,甚至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自然也看不到谢朝的表情,只感觉到他一只手牵着自己,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随着他的动作走了几步,谢朝的手带着她摸到了一处冰凉的、坚硬的像是木板一样的东西。 “感觉到了吗?”谢朝问,“这是我为我们两个亲手做的棺材,我怕吓到你,便不给你看了。” “都说生同衾、死同穴,今日之后,我们就可以一直待在一起,哪儿也不去。” 他笑着拥抱住了面前的人:“这里好冷,好寂寞,和你在一起,我便什么都不怕了。” 片刻后,她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放进了棺椁里端端正正地坐着,只听到谢朝轻声在她耳边道:“等等我吧,我很快就回来。” 殷禾自然没有回应他,就算能开口说话,她说出来的也不会是他想听的。 “轰隆——” 忽如其来的雷声响彻天际,殷禾感觉谢朝抚着她头发的手颤了一下,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她忽然想起了那一天的雷雨夜,于窗缝外窥见母亲惨死的孩子。 “殷禾。”谢朝的声音顿了一下,“下辈子……”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沉默了一瞬,始终没有说出口。 “抱歉。” 说完这句话,身边的人似乎急匆匆地离去了,只听到外面轰隆作响,雷声阵阵不绝于耳,有一种风雨欲来的压抑和窒闷。 殷禾看不见,但外面不时有击打声传来。 她不由想到,是谢迟来了吗?他成功破阵了吗? 眼前什么都看不到,她只能静静地等着,就好像是怀水乡那日,她被泛雪藏在破庙之中,静静地等着他回来找她。 时光轮转,岁月漫长,这么多年过去,竟然兜兜转转又回到相似的起点。 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连时间都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依然不能动,像是个木偶人一样。 直到门被一股力道怦地一声推开,最先听到的是剑尖拖行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脚步声近了,一步一步朝着她走来。 那人似乎就站在她身边,距离很近,稍显急促的呼吸声和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殷禾感觉自己从棺材里被抱了起来,重新放在了榻上,最后,眼前的视线终于被打开。 是谢迟。 他不知道做了什么,满头满身的血,就连他刚刚路过的地面,都拖着长长的血迹。 “当年,你不是说只做我一个人的新娘子吗?” “你骗我。” 他跪在殷禾身前,似哭似笑,染血的指尖掀起殷禾的红盖头,目光缱绻地停留在她的唇畔:“我才是你的夫君,没有人可以夺走这个位置。” 谢迟浑身发着颤,身上那股杀戮的狠劲儿还没有完全褪去,“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否则,我便都杀了。” 殷禾默默叹了口气,然后忽然发现自己能说话了,她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头。 下一刻,她用衣袖擦了擦谢迟脸上的血,捧起他的脸,低下头亲了一下他,很轻的一下,仿佛蜻蜓点水一般的吻。 谢迟的眼睛猛地瞪大。 他似乎被吓到了,黑色的瞳孔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雷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随着又一道惊雷落下,周围的景象像镜子一样一瞬间碎裂。 殷禾倾身抱住了谢迟,那些血顺着他的衣袍浸透了她的嫁衣,但她没有松手,反而更紧地依偎着面前的人。 “傻子。”殷禾道。 “……什么?” “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不聪明的,你不告诉我,我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她絮絮叨叨地,像是曾经在怀水乡同他做夫妻的时候,那时候她的话很多,面前的少年也不厌其烦地听着她那些或喜或恼的心事。 “你做的那些事,究竟打算瞒我多久?”她抬起头来,看着谢迟的脸。 谢迟的嘴唇颤抖着,眼眶中的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我……” 只说了一个字,他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明明可以忍受所有的误解和痛苦,但他当真在殷禾眼中看到了心疼的时候,就像个受尽委屈的别扭小孩,万般情绪如决堤似的,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殷禾有些生气地捧着他的脸,道:“我确实不够了解你,但是你也从未真正了解过我。” “我不是你掌心里温柔呵护的娇花,我真正生气的是,你做什么都想瞒着我,你在怕什么?怕我受不了吗?” 她叹了口气,看着他的眼睛:“谢迟,我想做的,是同你一起并肩前行的人啊。” 谢迟的手猛地攥紧了她的腰身,“这可是你说的,这辈子、下辈子你都别想反悔。” 天边浓云翻滚,雷声伴随着闪电逼近,忽而一阵狂风刮过,掀起两个人的衣摆,殷禾抬头望着那已经如同漩涡一般罩在他们头顶浓云。 “泛雪。”殷禾忽然喊起这个很久都没叫过的名字。 谢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的眉目平和,眼神清润透明,像是从来没有变过的那个少年。 殷禾笑了笑:“我饿了,今日的午膳便吃鱼吧,你来做。” 两人对视一眼,谢迟挑了挑眉,一只手伸出,像从前那样弹了一下她的额头,红唇扬起,说了一句:“多事。” 又一次,雷声落下,谢迟的身躯猛地向下一沉,向前喷出一口血来,后背的皮肤顷刻间血肉模糊,没有人可以阻止这场雷劫。 与此同时,数百道闪电一瞬间亮起,照亮了晦暗的天空,以天地为牢。 天罚将至。 这是神堕的代价。 “别怕。”殷禾牵起他的手,十指相扣。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看清楚自己的心,没有任何的谎言和欺骗,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这一次,我陪你。”
第75章 迷迷糊糊地, 身边像是有人一直在喊她,殷禾睡得正香,鼻尖传来毛茸茸的触感, 痒得她想打喷嚏。 “啊嚏——” 殷禾睁眼, 伸手揉了揉鼻子,侧过脸来便看到身旁坐着一人, 他一只手托着下巴望着她,一只手拿着拔了不知道是哪只倒霉鸟儿的羽毛在她脸上扫来扫去。 她看到谢迟的一瞬间, 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猛地伸手,狠狠地掐住面前人的脸。 “嘶——” 谢迟倒吸一口冷气,瞪圆了眼睛, 眼巴巴望着她,道:“一醒来就掐你的夫君,你好狠的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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