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勒谷的占卜课老师是一位老得没牙齿的瞎眼绿仙女,听说她为了得到预知的能力献祭了自己的右眼,安柏相当敬重她,称呼她高塔蜘蛛,这是绿仙女对先知的最高敬称,意思是命运的编织者。 老女巫居住在视野最好的观星台,她总是坐在一台橄榄树做成的织机前,着迷地在细密的丝线中穿梭着命运的网,就像攀在高塔顶端的蜘蛛,谁也不知道她在无尽的孔洞中看到了什么。 更重要的是,她有一只蜘蛛做使魔,这导致莳萝上课从来没办法好好专心,甚至好几次逃课。现在月女巫对着还留有大片空白的羊皮纸,后悔莫及,她承认自己不是很好的占卜者。 第一个梦是安柏和波比小姐,然后波比小姐变成狮子。莳萝不确定这是回忆还是预言,毕竟她在满月之夜前也梦过安柏,莳萝直觉自己不用太担心这个梦,起码狮子算是个好预兆。 第二个就让人彻底的不寒而栗了,染血的玫瑰和信奉邪/教的女人们,莳萝不想回忆,但还是用羽毛笔尖强迫自己去写。 那些女人顶着所有小女巫的脸,她们衣袍华丽鲜艳,如盛开的玫瑰,但面上却是惨白一片,彷佛被吸干了所有血色,被迫提早成熟,然后是长大的克丽缇娜递给她一朵带血的玫瑰。 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女人推拉着她,贝姬、海莲娜、葛妮丝……癫狂的神情就彷佛要挖空自己的血肉,莳萝记得其中还有维拉妮卡,视野所及都是红色,彷佛是撕开血淋淋的皮囊往内看,真太叫人不舒服。 莳萝想起玛丽姑母说过,血玫瑰最恨的是女巫,难不成这暗示小伙伴们会有危险? 不、不会!莳萝很快反驳自己。 她们月女巫一向离群索居,萨夏的血玫瑰是和绿仙女有仇,总不会因为冥月之夜,就专揪着变弱的月女巫打吧?这也太没品了。 而且除了她之外的其他小女巫也不是好惹的,克丽缇娜应该还戴着各种面具在上游的小王国间游走,随手配着一打的毒药寻找她的亲生父亲;唯唯诺诺的海莲娜则有着这届小女巫里最强大的使魔,象征力量的水牛;贝姬则完完全全是一只带毒的匕首。 葛妮丝就更不用说,莳萝听说她打算从最刻苦的极北之地出发,一路直通所有森林,准备来个彻头彻尾的狩猎之旅,听说她还打算先用铁林谷的食人熊练练手。 总之不管血玫瑰是人是鬼,遇上天真与残忍并存的小女巫,肯定得吃上些苦头。莳萝提起精神,她用不着为她们担心,只是在写到最后一个梦境,她的手有些发抖,笔尖滴下一股浓墨,蚀烂了洁白的羔羊皮纸, 一片漆黑的海,还有无数双鬼手,以及月光……她梦到的未来好像都不太乐观啊,别这样啊,就不能让她在圣诞夜前梦到穆夏捧着一颗银狼的脑袋瓜,给她当礼物吗? 解梦终究是很高深的学问,莳萝打算将一切都巨细靡遗地写下来,反正她是用中文写的,不怕别人看。之后玛丽姑母要带她去姐妹会,那里有更多学识渊博的女巫和绿仙女,也许她可以旁敲侧击让更厉害的女巫替她解梦。 莳萝写完最后一个字,就像完成一个沉重的任务,她舒展了下酸痛的手腕。 玛丽姑母还没回来,莳萝记得这是穆夏的家堡,也不敢轻易出去闲逛。恰好莉莉带着老猎犬来看她,莳萝和女孩边玩边聊,也顺便了解莉莉离开琼斯镇后的生活。 她的这位姑母在外人眼底是布尔敦伯爵夫人。在这位伯爵夫人年轻的时候,她是一个无忧无虑的绿仙女,接下来便是如命运邂逅般:她救了一个重伤的骑士。 年轻的布尔敦伯爵只是家中的么子,两人的结合毫无压力,也毫不奇怪,诗人的诗歌中都在幻想林中仙女与人类爱得死去活来。直到老伯爵两个不争气的儿子一个死在妓院,一个喝醉跌死在井中,玛丽就这么从一个乡野女巫,一跃而升成为一国的伯爵夫人,只能说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现在玛丽姑母就以布尔敦伯爵夫人的身分,堂堂正正作客在绯壁堡,实在是为每个女巫创下无法超越的典范。 莳萝听得津津有味,直到一声咳嗽出现在她身后。 玛丽姑母站在门口,手中的拐杖笔直如剑,冷眼看着两个正谈论着她罗曼史的小女巫。 “莉莉,妳去把我种在外面的花盆全部浇一次水,要浇到底土湿润才行。” 打发走了垂头丧气的孙侄女,玛丽姑母目光一利,对着莳萝缓步靠近,让少女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至于妳,我们先从这头显眼到不行的黑发开始吧。” 作者有话说: 莳萝大部分都很用功,但占卜课真的不行,蜘蛛真的不行…….
第九十章 衣柜女巫 ◎彷佛结合了世上无数神话生物的影子。◎ 莳萝打量着镜中被染成深褐色的头发, 一点不协调的黑也没有,就彷佛生来如此。 玛丽姑母有点可惜挑起一缕褐发:“没有妳原本的发色好看,但妳看起来像个混血女巫……这很好, 妳母亲是某个隐居在北方深山的绿仙女,虽然有些不合理, 就当她信仰某个不出世的古木女神吧!而妳父亲是东岸的药士, 他在采药时遇见妳母亲……” 接下来就是比诗人的歌还要俗套的爱情故事。 见莳萝一脸为难, 玛丽姑母不禁好笑:“难不成你也想做我孙侄女?我可没那么多亲戚,除了伯爵大人有一个在做圣道女的姑婆,妳可以做她入圣堂前的生下的私生女…….” 莳萝立刻表示:“我会背得滚瓜烂熟。” 和女人们在一起几乎不用动一根手指,从柯尔太太、莱斯特夫人,到玛丽姑母,她们总是能轻松地将女孩从头到尾包装好, 彷佛她是离家多年回来团聚的女儿。 莳萝虽然很是感激, 不过一整套下来还是让她回想起在化妆台被克丽缇娜支配的恐惧。 玛丽姑母另外带来琳琅满目的花草香膏,说是要遮掩月光的气息,同时还有一件青铜兼翡翠色的裙袍, 每一寸褶皱都充满着绿仙女的从容和优雅。 只能说不愧是被大地厚爱的绿仙女, 她们虽然没有与生俱来的强大魔力,但被女神祝福过的手指能将各种草药用在魔法上,并玩出各种花;从迷醉大象的美酒, 吸引蝴蝶和萤火虫驻足的花香水, 到能将头发染成黄金色的魔药、甚至是更改眼睛的颜色…… 玛丽姑母很想试试一种用变色金虫粪和墨鱼汁水做成的眼药,她说可以将莳萝黑色的瞳孔调成漂亮迷蒙的深灰色,但莳萝坚决不肯把未知的魔药滴入眼睛, 何况还是什么虫粪和墨鱼汁。 一番折腾后, 莳萝终于得以好好检视焕然一新的自己。 当月精灵啃完一块方糖从窗台飞进来时, 差点没吓出蚊子尖叫。 天哪,它可爱的小女巫被毁容了!特别是那头深如午夜的黑发变成脏兮兮的泥土褐色,那件总是泛着月光的银袍也没了,丑绿的衣袍把少女包成一颗土色包心菜,它无暇高贵的月女巫完全变成一根长在自然女神庭院的杂草! 它就知道这些绿仙女没一个好东西!带着鹅毛剑的飞蛾气得到处乱窜,活生生成了一只虎头蜂。 莳萝虽然一开始嫌麻烦,但她看着镜中褐发绿袍的少女,还是莫名有一种成就感,她都快认不出自己了! 精灵悲痛的抗议更让莳萝放下心,就算奥雅在眼前也不一定认得出自己,不过对上用鼻子认人的穆夏可能就没什么效了。 “谢谢妳,夫人。”她真诚道。 相比月精灵的大惊小怪,大白鹅只认头发的弹性,咬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细密有嚼劲,染料还是核桃皮,带着一丝甘甜并苦涩的滋味。芜菁很满意,对她的新造型抱持很高的评价,可惜用的花草膏不合它胃口。莳萝也很感动,不过同时她清楚如果有包心菜口味的香水,她应该可以迷倒一整片鹅群。 唯一正常的莉莉让莳萝感到一丝慰藉。 “姐姐的头发和我一样!”女孩在阳光下勾着自己一缕红发,努力想让它看起来和莳萝那头棕褐发一模一样。 玛丽姑母并没有要带她们离开城堡,事实上她们连下楼都没有,而是直接右转进去一间寝室。 一样是光鲜亮丽的红木家具,不过多了一座壁炉,这里是玛丽姑母的卧室,附带的阳台也更加宽敞,上面摆满了被阳光晒得翠绿的植被。但真正吸引莳萝的都不是这些,而是角落一座又黑又丑的大衣橱。 衣橱的木料上有着奇异的纹路,漆黑的亮木像是甲虫的壳,繁琐到近乎垒赘的雕刻反而让上面的柜门和抽屉显得不这么重要,莳萝觉得很奇怪,明明是一件死寂的家具,却给人一种随时会活过来的感觉,接着就像是应证了莳萝的猜想,玛丽姑母拄着拐杖来到衣橱前。 “这是我自己做的通道。” 她在两个目光发亮的小女巫面前咳了咳嗽,然后抬头挺胸,举起拐杖就要大展身手──突然打开的衣橱门直接把女人推到墙角,门板撞上鼻子。 衣橱门一晃一晃,三四个女巫鱼贯而出,她们身穿飘逸风流的长缎,像是一阵吹舞着花香的清风,自然而然就踏入房内,半点违和感都没有。 “借过借过!感谢借道!” “哇,这是一座城堡吗?比上次的沼泽好太多了。” “小玛丽好久不见拉!带学生啊?好好,我们这就走……” 大概是“小玛丽”的脸色太难看了,女巫们又顺手塞了好些东西给莳萝和莉莉;一捆晒干的肉桂嫩枝,还有蜜饯、甜姜,一大瓶澄黄的苹果酒。 莳萝看着她们赤褐色的头发,不知怎么想到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她们走到走廊尽头的一张巨大金框画像,在眨眼功夫,画上多了几个人,女巫们的身影也消失了。 不只是莳萝,就连原本生闷气的月桂也看得目瞪口呆。 “……我明白为什么有些人不喜欢被借道了。”玛丽姑母摸着鼻子,面色阴沉的看着衣柜门,似乎在思考着在门上涂毒的可能。 莳萝和莉莉眼观鼻鼻关心:她们只是见习小女巫,大人的事她们不懂啦。 消化完那段小插曲,不甘心的玛丽姑母用力关上衣柜门,她咳了咳嗽,重新开场。 坦白说,这座衣橱颜色虽丑,但木雕细节做得极为精致;不知名的藤蔓结着果实爬满每一处细小的边框,浮雕的纹路从侧边展出鸟禽的羽毛,片片细致的鱼鳞浮游在衣柜顶端,木柜底下又露出两只黄铜雕成的兽爪。 衣柜投射在地上的轮廓畸形而高耸,彷佛结合了世上无数神话生物的影子。 当玛丽姑母伸出拐杖,开始调动其中的机关时,莳萝又注意到了这间衣柜的不寻常之处。这间衣柜的右边是一道狭窄的单门,左边则是无数小抽屉挤在一块,数量多得不寻常;一小格一小格,密密麻麻,从外面看去,里面就连放袜子都嫌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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