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靠墙有几个箱子,并排铺了张被褥就是肖芥子的床,她一屁股坐上去,摘掉帽子,扯脱发绳,顺手捋理长发。 顶了一天编发,发上带微微蜷曲卷痕,这样一头油润黑亮的浓密头发,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可惜…… 她脑顶心往后,约有三分之一的头发,是白的,不是间杂着的那种花白,是恰好中央那一片,像垂下一条掌宽的发带——乍一瞧很像染发,细看就知道不是,头发染得再仔细,发根处总还会留点黑,她不是,那一处全白,这种诡异的反差,让她一张带笑的俏脸平添几分肃杀。 肖芥子从提袋里摸出一个卖相不错的苹果,抽刀开削。 “‘人石会’怀疑上那个陈琮了,他这些年各种找他爷爷,什么寻亲网、专业寻人,看起来,他是真不知道陈天海的事。但是呢,人心叵测,也不排除爷孙俩是合计好的、做戏给人看。总之,他们狗咬狗也好,先打起来。” 姜红烛还在拨弄人偶:“打不起来的。” 肖芥子专心削皮:“为什么?” 姜红烛抬起头,也不看她,目光呆滞地落在不远处的一根垂绳上:“野马那头,人不蠢,他们迟早会知道,这么大的事,陈琮干不了。” 姜红烛从来不说“人石会”,她喜欢说“野马那头”。 肖芥子笑,继续往下说。 “刚去见了老二,他说煤精占卜镜那事有门,三天内给信。红姑,这老色胚,他惦记着你呢,你不会真见他吧?” 她手上使力,果皮蜿蜿蜒蜒、一长溜地垂到地上:“你要那镜子干什么?你还会占卜?能占什么?吃点吗?” 她抬起削好的苹果,刀刃微微切入,以示愿意分享。 姜红烛点了点头,肖芥子一刀切进、顺势甩了小半个过去,姜红烛整个人看似痴钝,这一刻动作却快,刀尖往半空一叉,稳稳叉住,眼珠子略动,又恢复了先前的迟笨,慢吞吞将苹果送进嘴里。 她吃苹果跟常人不同,不咬也不嚼,就那么抿着,好像苹果能自己软烂融化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开口:“要镜子干什么,还不是为了你?帮你看看,到底怀的是什么胎,两年多了,还不生,是个哪吒都该出来了。” 肖芥子笑嘻嘻地咬了口苹果:“又没死胎,怕什么。” 姜红烛用刀尖细细挑着那个布偶的眼珠子,把缝线挑得丝丝发毛:“今天不死,难保明天不死,别以为怀的时间越长越好,过犹不及,你这胎,多半要死。” 肖芥子面色一凛,笑意顿收:“那怎么办?” 姜红烛忽然抬头:“你听,是不是阿兰哭了?” 肖芥子侧耳去听。 四下里一片寂静,只有小太阳的鼓嗡声不时起歇,借着淡红的烛光,能看到小窗外的雪片正被风吹斜,有几片停在玻璃上,像粘连的蛾。 她说:“没有,你忘了吗,她刚吃过奶,睡得可熟了。” 姜红烛愣了几秒,恍然点头:“那我也该睡了,后半夜,还得给她喂奶呢。” 她撂下刀,伸手拽住最近的一根垂绳,身子往上一耸。 起先,姜红烛是坐在桌子后头的,只能显出胸腹以上,而今身子上耸,下半截便露了出来。 她没有腿,但穿的裤子却是正常的,长长的裤管在大腿齐根处收束扎紧,剩下的就那么软软垂着、晃着,所以乍一看,不像没腿,更像是两条腿没长骨头、软绵绵的。 身子耸高之后,姜红烛伸手在桌面上撑了一下,如同行舟撑篙,整个人借力一荡,又迅速撒手——炕床就在桌后不远,而她显然驾轻就熟,落炕时像轻捷的兽,无声无息。 原来这满屋的绳,都是方便她在屋里各处来去的。 *** 梁世龙走后不久,天就黑了,紧接着又下起雪来,雪片一再斜过高处的小窗,像一幅冷漠的画。 这一天过得可真快。 事情会怎么收场呢? 横竖他交代不出东西来,法制社会,梁世龙不可能一直关着他,但就这么把他放了,似乎也不太现实。 一股凉气爬上陈琮的脊背:为了泄愤,梁世龙不会让人把他弄疯吧?类似方天芝、黑山那种,外人看来,只会以为是突然发病。 这可太吓人了,得赶紧行动起来。陈琮后背蹭墙、借力起身,一点一跳地在布草房里开始了全面搜寻。 要是能找到刀片抑或是可以磨开绳子的东西就好了,他蹦跳了一回,一无所获,躁得后背都出了汗。想想不能放弃,于是跪趴在地,屁股撅起老高,试图看清布草架下端与地面间不到一厘米高、长年黑暗积尘的间隙……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刷卡音,有人开门进来。 卧槽,这可大大不妙,老实躺回原地是来不及了,梁世龙看到他不老实,岂不是又要给他一耳刮子? 陈琮急中生智,立马滚倒在地,身体摆了个扭曲的形,还配了副正在进行哲学思考的茫然表情,主打一个迷惑敌人。 然后,他看到了进来的人。 居然不是梁世龙,也不是“人石会”的任何一个成员。 来人是金鹏之家的女服务员,一身工作服,圆脸盘发,闪身进屋之后,迅速关门上保险,一副慌里慌张模样。 再然后,她就看到了滚倒在地的陈琮,也的确被他这不知所谓的身体行为艺术迷惑到了,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急急扫了一圈室内,目光重又落在陈琮身上:“就抓了你一个?” 这又是唱得哪一出啊,陈琮一头雾水。 女服务员紧走两步蹲下身子,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我在餐厅,听人说昨晚抓到贼了,就你一个?” 陈琮暗骂了句脏话。 怪不得不怕他呼救,阖着早有应对,他喊破嗓子,路过的服务员也只会以为是贼的无能狂怒,说不定暗地里还会夸这协会大度:抓到贼都没有报警,这是本着治病救人的原则,不想他档案上留下黑历史、影响后代考公啊。 见他不吭气,女服务员急了:“问你话呢!” 这女服务员话里话外都透着不单纯,陈琮心念微动,说:“当然不止。” 女服务员身子一僵,声音都变调了:“那其他人呢?” 陈琮进入角色倒也很快,他用力撑坐起身子,动了动被绑在背后的手腕,一脸当贼的浑不吝:“先帮我松了绳再说。” 说话间,他瞥见女服务员别在胸口的名牌。 ——餐饮部金媛媛 金媛媛没带犹豫,立马从衣兜里掏出一把剪刀,先剪开陈琮的腕绳,又用力去铰脚上的。 工具准备得这么对口,看来,她就是奔着救人来的。 陈琮揉了揉被绑得淤肿的手腕:“你要找的人长什么样,有什么特征,我看看那几个人里有没有符合的。” 金媛媛一愣:“几个人?” 旋即似是想到了什么,没再纠结人数:“其它人我不管,有一个小个子,平头,眯眯眼,哦,对,手上还受伤、缠绷带的……” 小个子、平头、眯眯眼,手上还缠绷带…… 符合这特征的人,他这两天确实见过,陈琮脱口而出:“葛鹏?” 金媛媛激动,手上用力,将陈琮脚上的绑绳一铰到底:“对,就他,他人呢?” 陈琮拽开断绳,警觉地看了看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出去再说。” *** 金媛媛先贴门听动静,又查看手机信息,陈琮估计外头有人给她望风,因为他刚瞥见进来一条“走廊没人”的新信息,她就一把拉开了门:“走!” 出门右拐是往消防楼梯,金媛媛偏偏往左侧客房的方向走,陈琮满心纳闷,正想问为什么,她举起房卡,飞快刷开身侧一间客房:“快进来!” 所有的客房不都被“人石会”包圆了吗,陈琮闪身进屋:“这间房没人住?” 金媛媛关上门,紧张地透过猫眼看外头的动静:“本来住了个老头,早上突然发疯,送医院了,这间暂空。” 原来如此,陈琮松了口气,他上下打量金媛媛:“你是葛鹏什么人?他为什么偷东西?” 金媛媛过来,没好气地在床上坐下:“我是他表姐。为什么偷,不外乎就是穷、想要呗。我劝过他,有钱人的东西烫手,没那么好拿,非不听!” 又紧张地看陈琮:“被打的不是他吧?” 陈琮不动声色:“你怎么知道有人被打?你看到了?” 金媛媛又气又急,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来:“你自己看!牙都打掉了!”
第11章 葛鹏动歪心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去年,他爸,也就是金媛媛的亲舅舅,得了重病。葛鹏打算好,要是绝症就不治了,把老头拖回家,好吃好喝伺候着,到死完事。 没想到能治,就是得长期服用一种进口药,这药死贵,还不进医保。 为了药钱,葛鹏真是操碎了心,他加入了一个病友群,目睹人间各种搞钱乱象,有卖车卖房的,也有卖血卖自己的,总体一个大书的“惨”字。 葛鹏的原则是,宁可别人倒霉,不能自己受罪。 所以,从去年开始,他的小偷小摸就开始了,他带的线,客人总会丢东西,或是相机手机,或是现钞首饰,好在案值都不大,介乎“好心疼”和“丢了就丢了、破财消灾”之间,所以一路还算安稳。 宝玉石协会这个单子,起初不是他的,他努力争取来,就是盯上了“宝玉石”这三个字,何况场地定在金媛媛工作的宾馆,“地利”、“人和”都占了。 前期观察下来,他觉得这事稳拿:协会居然没有外聘专业的安保,只是在陈列展品的宴会厅外多加了道锁。 这要是不出手,都对不住过路的横财。 他很乐观地对金媛媛说:“大多时候啊,人失足,都是因为太贪,贪一点点没事,咱得把握住度,一串珠子吧,只捋一颗就够,要守住底线。” …… 金媛媛恨恨捏着一颗牙。 这颗牙不像是被打断的,很完整,有牙冠、牙颈、牙根,连根分叉部都毫无损伤,更像是被拔掉的。 “早上那老头发疯,把会场搞得乱七八糟,人手不够,抽调我们去帮忙打扫卫生。” 靠墙的条桌都围了桌裙,裙边曳地,本来是不用管桌子底下的,但她心里有鬼,借着做卫生的名义查看每一处犄角旮旯,这颗血迹已干的牙,就是在角落里的一处桌腿边发现的。 金媛媛打听了一下,那疯老头虽然从高处摔下来,但牙没事,那这颗牙哪来的? 又听说昨晚抓到了贼,心里有数了,她推测,八成是贼被痛殴,打掉了牙,而混乱间,牙又被人踢进角落。 “葛鹏要真被打掉了牙,我可跟他们没完!我查过,这也算轻微伤了……抓到贼可以报警,但不能虐待啊对吧?你说是不是?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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