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一声惨叫,那人松了手,向着更里头滚去,颜如玉喉头终于得脱,他双手猛抓着喉头,一时间居然发不出声音。 好在此时,眼前终于见了光,是陈琮听到声音大步过来,三两下拨开了这头坍塌堵塞的木料茅草。 梁婵带着哭音爬出来,身子哆嗦得筛糠一般,指着里头向陈琮道:“有人,里头有人!” 陈琮还没闹清楚是怎么回事,颜如玉也爬出来了。 他双目血红,一脸狠戾,嘴唇嗫嚅着,像是要发狠,陈琮还以为他对梁婵做了什么,正要上前喝问,他反转过身,发疯般拨打开更多的废料,怒吼道:“给我滚出来!” 再然后,手臂内探,一把抓住了什么:“出来!” 陈琮看到,他抓住的是一个人的脚。 颜如玉震怒之下,力气也是大得惊人,只一只手,硬生生把那人直拖出来:“老子今天不弄死你……” 后半句话硬生生刹住了。 陈琮也惊呆了。 梁婵更是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没错,颜如玉是拖出一个人来,但是,这个人没有头。 *** 坍塌的竹楼前头,燃起好大一个火堆。 陈琮筋疲力尽,垂着手远远坐在一边,偶尔会突然后怕,激灵灵打个寒噤。 混乱中,那条巨蛇也不知道哪去了。 点算人数,少了四个。 一是周吉,后经春焰的人指认,那具没头的尸体就是他。 二是晓川,当时,她是距离蛇最近的那个,然后众人四下奔逃,再然后楼塌了,废墟里没她,凭空人间蒸发,陈琮怀疑她是被蛇给生吞了,但他不敢说。 三是廖扬。 四是梁健,没错,梁健也不见了,陈琮明明记得,竹楼出事、大家飞奔回来救援的时候,他也跟着一起往回跑来着,怎么跑着跑着,就跑没了呢? 这还没开始“营救”呢,就损兵折将,陈琮觉得极其挫败。 正沮丧间,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陈琮身子一耸,瞬间回头。 身后依然是茅草屋,一幢一幢密密簇簇,被植被入侵得厉害,无声无息矗立于夜色间,形状诡异,看起来分外瘆人。 他站起身,确信自己刚刚真的听到了。 又是一声轻笑,压得很低,像气音,陈琮心头猛跳,试探似地低声问了句:“芥子?”
第119章 刚刚那个声音, 真的很像是肖芥子的。 现在是听不到了,但密密簇簇的茅屋深处、更远些的地方,似乎有什么说不清的东西, 窸窸窣窣。 会是肖芥子吗? 陈琮犹豫了一下, 从地上拖起那根树棍, 小心翼翼地向着那个方向缓步过去。 绕过一幢茅屋, 又拨开一丛杂乱的垂藤,好在身后的那个火堆燃得够旺, 火光冲天, 焰头跃动,橙红色的光穿透无数的缝隙, 足可抵达厚重的黑暗深处。 那笑声又来了, 压得很低, 柔媚中带着几分诡谲。 是不是她呢?真的很像。 陈琮忍不住, 又低声但谨慎地问了句:“芥子?” 面前是一棵挤塌了茅屋的大榕树, 枝桠上挂下无数的气生根,像一面疏密无序的门帘, 茅屋弱柳扶风样地斜倚在榕树身上,生平头一次, 陈琮发现只要姿态得当、茅屋也可以给人以娇羞之感。 那声音就是从茅屋的那一面传过来的。 陈琮拂开那片气生根,说不清是为什么, 缓缓放轻步子。 “我不管,杀光他们, 把他们通通杀光, 一个都不要留!” 陈琮的心砰砰跳起来, 声音真的是肖芥子的, 但什么叫“把他们通通杀光”?肖芥子怎么会讲这样的话? 他有点喘不上气, 好在,用不着冒险绕过去了,茅屋朽坏开裂,从茅草和竹木的罅隙间,他能隐约看到点什么。 先看到一把握在手里的刀,刀身磨得锃亮,其上还有血迹漫流,握刀的手指节白皙纤细,显然是个女人。 陈琮屏住呼吸,慢慢挪动身位、换了个角度。 看到那个拿刀的人了,只不过,她是背对着他的。 她穿了一件宽袖的外罩白纱袍,衣长及地,长发以红色的发带半束,后背上…… 陈琮先还以为她后背上抱扒着一只大蜘蛛,惊得险些叫出声,好在很快看清楚了,那不是真的蜘蛛,只是刺绣上去的,但是绣技卓绝,重工华丽,正对着看时隐有立体效果。 不过,即便从侧面看,这蜘蛛也真心让人发寒:它的躯体几乎占据了大半个后背,八根细长的步足呈向前抓抱状,绣线大部分用黑色,但步足掺金丝,最诡异的是眼睛部分,金红线相间,火光映上去,简直像在转动一般。 再然后,伴随着轻笑声,她微微侧身,语声温软,语调阴寒:“杀干净了,也就一了百了了!” 陈琮惊地连退两步,这不是肖芥子是谁? 他的心跳得几乎要蹦出来,喘息急促,顿了会,惊觉那头没动静了,赶紧一个跨步绕过去。 果然,人已经走了。 陈琮站在她刚刚站过的地方,想到她之前说的那两句话,只觉遍体生寒。 就在这时,身后有人叫他:“陈琮?” 陈琮身子仿佛过电,立时回身,看到肖芥子一脸惊喜,正从几步外的一幢茅草屋后转出来。 好家伙,这么短的时间,就换了一身现代装了,陈琮不及细想,树棍抡起来,御她于两米之外,喝了句:“你给我站那。” 肖芥子愣了一下,果真站住了,眼珠子滴溜溜的,不明白他这么如临大敌、连棍都拎上了是为了什么。 陈琮上下打量她,觉得眼前这个真挺像的,但谨慎起见,还是问她:“鹭鸟飞,打一个字是什么?” 肖芥子想也不想:“路啊。” “不是,你一开始不是答这个。” 一开始? 肖芥子想了想:“八?” 陈琮长吁一口气,这次对了。 这么独特的错误赛道,除她没谁了。他撒手扔了棍子,这才发觉掌心汗津津的,风吹过来,额头上冰凉,大概额头也出汗了。 不过还好,总算是找到人了,陈琮如释重负,大步过来,才走了几步,肖芥子吼他:“你站那!” 又怎么了?陈琮太阳穴微微一跳,旋即收步。 肖芥子瞪着陈琮看,先时还觉得怪,紧接着就反应过来:陈琮在跟她确认什么,好像要证明她是正主。 那你呢,你是正主吗? “我戳呢?我戳盖在哪了?” 陈琮笑起来,觉得确实是她没跑了,他勾起食指,往左肩上点了点:“这,这呢。” 他记得很清楚,锁骨和肩胛之间,有个凹窝,是挺好戳的。 这下算是确认无误了,肖芥子忍不住也笑起来,笑得眉眼眼弯弯的,几乎是蹦跳过去的:“你怎么来啦?” 陈琮上前一步,下意识两手微抬,想接抱住她,哪知近处又有人“咦”了一声,说:“鹭鸟飞,打一个字,明明应该是‘路’啊。” 怎么还有人啊,陈琮吓了一跳,手又放下了,然而肖芥子一脸欢喜的、已经到跟前了,没点表示实在不好,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把握住她的手,用力摇了两下。 肖芥子万万没想到,陈琮会跟她握手,如此正式,她忽然也局促起来,觉得来而不往非礼也,于是也用力回握,使劲摇了两下。 这商务的氛围一经开头,好像停不下来,肖芥子微侧了身,给陈琮介绍说话那人:“这是神棍,这个……是陈琮。” 神棍恍然:“哦,你就是那个小琮琮啊,听小结子说起过。” 他走上前来,心里纳闷着什么时候年轻人之间开始流行握手了,然后有样学样,郑重伸手,以示自己紧随潮流:“你好你好。” 又问:“你们见面为什么要先猜谜呢?这是约定还是……怎么的?” 肖芥子也想问这个。 陈琮看了看左近,还是忍不住心悸:“咱们先回去再说吧。” *** 肖芥子和神棍于上午9:50分从夜宿的那棵大榕树离开,为了给后进的花猴等人留下讯息,神棍在一棵树上留了字。 写完了,问肖芥子要不要也留名,肖芥子意兴阑珊:“人家是进来找你的,留我的名字干什么呢。” 神棍总有道理:“这是个纪念啊,以后你故地重游,看到当初的留书,不觉得亲切吗?” 也是,肖芥子接过笔,见神棍画了个三瓣莲,于是随手在边上撇了一下,敷衍了个月亮了事。 早晨雾大,两人绕了点路,不过还是于中午前到达废寨。 废寨不是肖芥子的目标,她想绕过寨子、直奔魇神庙,但问题在于,此时徐定洋等人也吵吵嚷嚷地汇合了,且大手一挥,上山去了。 总不见得是上山打猎,至此可以确认,这伙人的目标,也是魇神庙。 为免两相遭遇,她一直躲在暗处观察,末了惊喜地发现,徐定洋一伙人完全是没头苍蝇般乱找,紧接着,她就想明白了:梁世龙的确来过魇神庙,但那是三十多年前,也就是说,他能给徐定洋等人提供的信息是滞后的。 因为十多年前,魇山地震过,山肠的入口位置也有变动,那之后,能明确说出入口在哪儿的,只有两个人。 姜红烛和陈天海。 陈天海远在景德镇的茶室养老,而姜红烛临终前,把入口处的信息告诉了她,也就是说,而今魇山上下,只有她能找到进魇神庙的路径了。 想明白这其中的关节,肖芥子如释重负,她带着神棍退回到近山的一间茅草屋里,告诉他自己计划打时间差:先睡觉,养足了精神,趁夜入山进庙。 所以,禄爷一行人进寨的时候,肖芥子那头睡得天昏地暗,压根没留意,再然后,是被木鼓声吵醒的。 敲木鼓、猎人头,这声响,的确是让人心生惧意。 两人窝在茅草屋里,屏息静气,连火塘都没点,静听外头动静,原打算等外头消停点了再上山,哪知猝不及防间,听到扩音喇叭里传来的惊叫声。 ——“蛇!蛇!蛇!” 神棍判断这是山鬼来人了,因为一般进山的人,好像不太会带扩音喇叭。 再然后,又是楼塌又是点起大火堆,这么大动静,想错过都难,出于谨慎,两人没有直奔现场,而是从外围绕了过来。 人生多惊喜,没想到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陈琮。 …… 肖芥子不想跟闲杂人等、尤其是徐定洋或者颜如玉会面,好在作为神棍的“女助理”,她只是去走个过场,当下套上外套、戴上了山鬼的防瘴口罩,神棍也穿戴齐整,但嫌口罩太憋闷、硬是拉到了鼻子下头。 竹楼前还是刚才的光景,火堆燃得正旺,花猴和大灯正往火里加料,除了梁婵和养神君,大部分人都围在竹楼一角,查看、议论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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