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妃握了握景令瑰的小手,哑声说 ,“好孩子,以后有福气。”容南莲欣慰地笑了。景峥表情稍微一动。她说完又便看向景元琦,“元琦,好名……长大顺遂平安就好。”还握的是景元琦的右手。李太妃觉得手心的肉和血都让她的心脏揪疼,有些喘不过气来。 景峥接过李太妃的话,“太妃都喜欢这两个孩子就好。”太妃故作无奈却不住长叹 ,“我不喜欢没有道理 ,你作父亲的不也是如此么?对待亲人,哪有不爱护的道理?” 这时 一旁的容南莲听出几分弦外之音,也只好装作不懂。“孩子们来了,那让妾带他们先回去座位。”景峥没有任何异常的反应 ,默许了皇后的所为。 来的是平德、昭清和沌阳三位公主。这三位公主与景峥的关系一般,倒是与李太妃熟络。 容南莲见公主携驸马都来拜见,考虑诸般最终让绿摇带姐弟俩先去后堂休息。虽然姐弟俩也没累着,还是很听话去了后堂躲避宴会前亲戚们的打趣。 后堂早备玩具吃食,是姐弟俩肆意玩闹的地盘。“这是我的,阿姊不要跟我抢。”景令瑰嚷嚷,手里有一个穿彩衣的摩邓女。“胡说,你刚刚已经玩了,这时应该轮我了。”说罢,景元琦便仗着力气身高,一下子夺走他手中的佛女。 “还给我!”景令瑰受了委屈,眼泪急涌而出。他鼓起身子,扑向景元琦,双手伸向那个小小的傀儡,然后极力使劲。景元琦本与他差不了几岁,优势究竟微弱,一时无法让他夺得摩邓女人偶,又没法与他的打闹挣脱,只好以很狼狈的姿势跟他僵持在这里。突然崩的一声,人偶受不住两端相反的力气,身体撕裂开来,姐弟俩失去了平衡的姿态,好一次踉跄。 景元琦看向手中上半部分的人偶,那么景令瑰手中自然是下半部分。“阿归,把这种玩偶弄坏的话,耶耶娘娘饶不了我们。”她有些沮丧地说。景令瑰听她的话有些紧张,“我们该怎么办啊?” “不知道 。”景元琦毕竟也没了法子,不知如何应对 。景令瑰看自家姐姐也迷茫,“还能粘好吗?”她顺着弟弟的话看向人偶,“也许吧,但愿他们发现不了。” 姐弟俩手中的是一个精美绝伦的人偶,是皇后宠爱的私藏。皇后给摩邓女穿上羽彩衣裳,留下青丝长发,形貌妖冶,姿容艳丽,双眼含情,眸若秋水。这远违释家佛意,故而也是不太能见人的妖物,只给他们私下玩玩 ,宫中到处都是谶纬和异象,他们自然无法逃脱这些学说的审定宣判。 她撕裂后的身体顿时轻盈无感,释放出来扭曲的 饕餮爱欲将当场毁灭她的幼童们提前杀死。不过,行此大事后,残缺的摩邓女的眼睛,依然挥发着寂灭金粉。 月的影子,长满了整个殿堂庭园。所有的草木忽映出迤逦之形,所有宾客渐生有随行之影。姐弟俩在宫人的协助下勉强糊弄好人偶,就赶忙回到宫宴。此刻已有一群绿衣舞女演毕,正稍捋裙摆退场。 怀着始终不太安宁的心情,姐弟俩习惯性地坐在一起。 庭上麝香渐浓,不见其人,环佩先彻。舞伎们身披霞绮罗绣,垂罗曳锦,头上杂错花钿,步入大殿时满怀溶水之月,稍许夜风动鬓 。 景元琦见着一众倾城女子,忽然想起来那个小小的摩邓女。 她们很快在王公贵族之间开始了一曲奢华艳惊的舞蹈。酥香的华宴,旋转的腰肢,折绕的足步,还有那在碧水上绽放的茜裙,让男女老少都着迷这不肯摆脱的、永不绝的宫廷艳曲。 乌栖时。半边月。 景元琦有点醺红了脸,只觉得她们极美、此曲极美、此舞极美,所有的清淡风致,都在她们的脚下黯然失色。 而景令瑰从未见过如此阵仗,早就呆滞地看着这些神仙妃子,思绪不可自拔,跟姐姐和他人一起,坠入了享乐的世界。也许是盯得久眼花缭乱,他瞬间觉得自己在做梦 ,周围一切都淹没在梦境的不真实里。他不自禁抓住了姐姐的衣服,虽然微不足道,但这让年幼的景令瑰,还是有了莫名的安全感。 毕竟正值中秋,若让舞乐夺取团聚之意,也太不妥当,所以皇帝没有再安排舞蹈,而是授意众人欢聚叙旧去了。
第五章 枯荷落玉池
中秋后,帝后二人的关系明显缓和了不少。之所以表现的很明显,这是因为容南莲的心情明显愉悦了不少,几乎不怎么变脸了,俨然一副慈母面孔。 见女儿正弯下腰摸河里的清水,容南莲走上前去,急切扶起她的肩膀,“阿琦,不能玩水。” 半大不大的景元琦有点委屈 ,“水很浅,我才去碰的。”不知道她今天又想对自己说什么,母亲对女儿诉说家事,也是理所应当的吧,可是每每望着母亲渴望的脸,她又忽然很想从她身边跑开。 “下次不能了……你父亲今天不来找我了。”容南莲有些苦涩。 船上的母女陷入了沉默。 容南莲望着河中的枯荷,线条凌乱,如钉锥随意错放。“他待我温柔是真 ,但床上床下始终冷淡,恩爱么,恐怕不如他新看上的宠姬吧!” 景元琦不知如何接话,干脆闭口不言。一旁的景令瑰也许是还没到理解此语的年龄,依旧不安分地玩水。只是这次容南莲没发现也没阻止。 “哎,你可能不会懂。后宫的事情,哪里是你能明白的。”容南莲似是想倾诉。她不得皇帝喜欢的事实众所周知,其实连景令瑰都知道母亲这里很少能见到父亲,毕竟只要景峥来 ,不是例行公事,就是看望他的孩子们。 容南莲定定看向她的女儿。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她也会深爱她,她就是她唯一的母亲。无论陆贵嫔是否喜爱这个孩子,事实上这个可怜的女人已经放弃了景元琦 。难以生育的她来爱,因此母女间亲密无阻。 二皇女身量尚小,她的长姊已经快是少女模样了,不知长大后,皇帝要怎么看景元琦呢?或许……容南莲想。思及皇帝,她不禁说道,“阿琦,多让父亲留在我这里,好不好?” “好的,母亲 。”景元琦心里没有波动 ,对面女人却因她的话语涌起激动的笑,令她竟然有把她推进河水的冲动。 景令瑰的手在河水中浸泡,有些发红。他漫不经心地听母亲姐姐聊话。不知姐姐是否真的爱和母亲待在一起说这些呢,反正他不喜欢。 容南莲总以为他不懂。她宁愿相信他和姐姐不懂。父亲很不喜欢母亲,每次来都要抱抱姐姐和他,也会把他们接走到他身边。 他也在与姐姐的差别对待中有种莫名的失落 ,父亲对他总差了几分主动和慈爱。都是一个母亲,都是朝夕相处的姐弟,为什么父亲更偏爱姐姐?他第一次真正有了自己不愿与姐姐分享的秘密,第一次朝她缓缓闭上了心房。 可她是一直陪她长大的姐姐啊。他望着父亲和姐姐的背影,想跑开又想跟上去。廊前的郁郁金光之下,照得他头脑昏聩,两个人他都很爱,一时间竟分不清楚,到底是自己嫉妒姐姐抢走他向来孺慕的父亲,还是排斥父亲把他依赖的姐姐从他身边带走。 即使三个人相处,他还是闷闷不平,但不想就此分开。景令瑰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这其中丝毫没有母亲的存在,纵然母亲会拉着他们说父亲与她在一起的细节,像是要加入他们自然而然的相处。 他不喜欢……母亲。跟她一起 ,不如乳母和养育宫女旁边轻松自在。 ——“阿姊喜欢母亲么?”他躲在景元琦的怀里,悄悄问。 —— 景元琦顿了顿 ,“……跟你一样。” 同他一般,那就是不喜欢了。这种不喜欢,也不是不爱,就是想逃离她身边的想法 。 已是深秋,河里不会有采莲女来采莲了。摇橹的宫人还是以悠闲的节奏,给三人荡出漫长的相处时间。景元琦企图船快点到岸,可她们不会懂深埋于各心的真相,还是在污泥浊水上慢慢划过。 景峥携长女单独坐舟,早就在岸边歇息。见来船上的景元琦和景令瑰肩并肩坐在一起,他忽然想起以前的自己,与她总隔咫尺之遥 。但如今不一样了,他会让所有子女都能优游玩耍。 景安珺见皇后和妹妹弟弟的船舟,温声说,“耶耶,她们回来了 。” 他遥遥望去。 不懂自己为何痴痴这样做,明明已经早无任何必要和一切意义。景元琦自是不懂父亲的心思,她厌烦了与父母的相处,父亲出神的凝视,母亲殷切的渴望,诸般种种,总令她心中无力。她在扶着别人跳下了船,回头看向景令瑰。 景令瑰人小,所以下船总有几分滑稽。就在她以为他就要下来岸边的时候,出现了不太妙的意外。他如一节矮小的莲藕,扑通一下就掉进了河水里。景令瑰后面的容南莲见他不慎坠河 ,明显惊慌失措,不知如何应对。 “阿归!”她急的大声喊道。 景峥如梦初醒,连忙起身,此刻已有几个太监下去捞景令瑰了。不一会儿 ,他们看见一个年轻的宦官在河里拎起一个小孩子,背起后游回了岸边。那个宦官正是景峥最近新受宠的近侍,秉全。 有惊无险 ,皆大欢喜。 她松了一口气 ,转眼瞥见容南莲那急切的神情。景元琦试图从母亲脸上望出点什么 ,但还是没有捕捉到异样 ,心里萦绕着朦胧的不安。 景令瑰落水,只是脸色发红,看样子并没有太受惊乃至昏厥。还好鉴于孩子们年龄小,女官们喊上了医官随行。其中有个德高望重的女医陈妙翠,只见她身手迅速 ,几下就帮景令瑰咳出呛入的河水。这样下去,他的状况好了很多。容南莲喜极而泣,抱着自己的儿子就放声大哭。 景峥望着景令瑰 ,对陈妙翠说 ,“夫人医术精湛,如今又救了皇子,我要重谢你和秉全。” 陈妙翠有些紧张 ,行礼回道,“陛下言重,这都是妾的本分和职责,不会索取任何赏赐,若要行赏,请赏赐救皇子上来的秉全吧。” 半身湿透的秉全听到陈妙翠提起他的名字,还没来得及说话,景峥就淡淡笑了。 “夫人不必言谢。秉全我自会赏赐,夫人就作为博士传道受业吧。” 陈妙翠稽首,“谢陛下。” 景令瑰在皇后怀中。他模糊知道是一个宦官和陈夫人救了自己,母亲紧紧握住他的手,力气很大 ,令他感到疼痛。景元琦没太注意父亲和那些臣子,目光始终都在容南莲和弟弟身上。 由于这个变故,大家草草结束此程,坐着马车回到了皇宫。 皇长女景安珺与景元琦同乘一舆,景元琦跟长姊不亲近,也就没说一句话。她有点悲伤,不知何时,自己疏远了母亲,连长姐也不愿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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