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见她——或者是你觉得很像她的沈家二小姐时,你的心才重新开始跳。” “你并非是完全无心的,何苦要担忧此事?” 陆危对陆悬的问题最是了解,他三言两语便将陆悬的疑虑打消。 但陆悬问:“我们修道,就是为了成为这样的存在吗?” “飞升成仙与为神不同,神先天而生,是规则的化身,他们只是拥有人类的外表,因为人体的经脉最适合法力运转,是规则降临人间最好的躯壳。” “他们不是人,你将他们看作某种物件便好。”陆危答。 “那样何其悲哀。” “他们感受不到悲哀。” 陆危附身,替陆悬最后检查了一下他身上的伤,确认他的状态无虞。 “人间的书籍对神的记载很少,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论调,谁告诉你的?” 陆悬如此问,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 陆危抿唇不言,他转身离去。 —— “神呀,那可是月女,我们每天仰头看的月亮就是她吗?” “月亮也会杀人吗?” 暝暝坐在沈霖病床前打盹的时候,听到苏醒过来的沈霖如此轻声问。 “人有生老病死,随着时间的流逝,就算天人也有五衰,这都是此界运转的规则。” “神就是规则的化身,世界上每一刹那都有人因为规则死去,这也算神在杀人吗?” “神终结凡人的性命,是否能用‘杀’来形容?这个字眼带有主观色彩,他们又是否有属于自己的意识?” 暝暝眯着眼,慢悠悠地回答沈霖的话,她对神的评价没有丝毫主观的感情色彩。 在这点上,她冷漠得几乎像是一位神明了。 除却食欲之外,她似乎也快抵达那个境界了。 “只是看那神明一眼,就让二妹你想了这么多吗?”沈霖无奈叹息。 “你还要休息吗?”暝暝问。 “我要起来去给其他修士治伤了,都这样的关头了,我可不能再倒下了。” “好,那床让给我睡。”沈霖起来之后,暝暝就直接躺在了她原来的位置上。 她困得很,倒头便睡了过去。 暝暝惯常是无梦的,这一次也一样。 但在这次沉睡的尽头,她嗅到了一点美味至极的气息,让她忍不住朝那里靠近,然后一把抱住美味的食物。 她的习惯一直是先闻一闻、舔一舔自己的食物。 所以这一次她也是迷迷糊糊抬起头来,伸舌想要在食物的颈侧舔一口。 但她被无情推开了。 “你在做什么,胡闹?” “以为我是陆悬吗?真是荒唐!” 陆危冷冰冰的声音钻进暝暝的耳朵,瞬间将她唤醒。 迷迷糊糊的暝暝瞪大双眼,从她闻到陆危气息开始,她其实就没在做梦了。 他真来了,而她还以为自己在梦中,还想抱着他……舔一口。 暝暝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她看到陆危的脖颈都红了起来,显然是因为她太过冒犯。 “无涯君,对不起。”暝暝真诚道歉。 她揉了揉眼睛,跟着陆危走出门去。 “我说过莫要离他太近。”陆危将暝暝领回她自己的屋子,最后警告一次暝暝。 “无涯君,但喜欢这种事情如何能说得清,我知道他始终将我当成……”暝暝回答。 “你心甘情愿?” “我心甘情愿。”暝暝笃定说道。 开玩笑,没有人会和自己的修行过不去,她现在确实迫切要成神。 “愚蠢。”陆危答道。 他转身离开,暝暝站在原地看了许久他的背影。 她的眼睫微垂,愚蠢吗?她确实是愚蠢。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那段她早已封存的记忆深处,还存着这样一个画面。 暝暝在有自己灵智的那一天,做了一条蛇的梦。 在梦境的深处,她看到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有大得不可思议——身形比这个世界还辽阔的诡异生物趴在虚空之上,它们的肢体交缠在时空交错出的神秘空间里,进行着无休无止的争斗,这画面对于一条蛇来说是无法描述的,再回忆起,暝暝也无法再复述那一眼所见的诡异与混沌。 她知道,这是她的终极,贪婪的、吞噬世间万物的蛇若是放纵自己的欲望。 将这个世界也吞个干净,到最后她就会成为这样的怪物,她为魔的形态是什么?是贪婪到连自己身体都要吞下的衔尾蛇吗? 不,他们是怪物吗?他们是另一种更高维度的、更加强大的存在。 这个真实存在着的世界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他们吞噬了世界,成为虚空的主宰,如此强大。 他们是一个世界走到尽头的浩劫,是灾厄,是终极,是绝对的恶魔。 但蛇哪里有什么善恶之分? 成为他们,天经地义。 暝暝从那个窥见终极的梦境中苏醒,睁眼看到的是一片白茫茫的雪,这是每年都会冬眠的她第一次见到冬日的落雪。 在刺眼冰冷的一片苍茫之后,出现一串小小的脚印,有人朝她跑了过来,将冻得僵硬的她抱起。 —— “魔种未消。”神域的殿堂之内,归来的伏纱雪低眸抚摸自己手中的青笛。 “人间脩蛇毒尚还活跃,当年的脩蛇还活着。”伏纱雪下了个定论。 “魔种若有如此好除去,也不会有那么多平行世界被魔种吞噬了。” “我们的神尊历劫可还好,可像万年之前一样出了意外?” “无虞。”伏纱雪回答虚空中的那个声音。 “就等着他的最后一身归位了,到时魔种便不是威胁,此界就彻底安宁,你们——我们也不必再在世间行走了。” “至于魔种……我们也会想办法对付。” “是。”伏纱雪执笛飞入暗夜,她吹笛,曲声悠扬,将那天上月推了上来。 人间月色笼罩,盈满清辉。 —— 再之后呢?大雪之后呢?那段记忆暝暝早已封存已久。 她懒,懒到懒得去回忆,陈旧的回忆里埋藏的是永远回不来的过去。 人呀,是会死的。 她合衣躺在床上,没有再想此事。 回了长宵宫不久,陆危就转去荒夜原边缘了。 而暝暝则与陆悬留在长宵宫,有时被派出巡查新苍梧境内出现的脩蛇毒。 陆悬如此评价:“他肯定很乐意去,若不是现在问天城还需要他,他肯定还要钻进那绝境去。” “嗯。”暝暝一边在人间的小镇街道上行走着,一边答道。 “说起来,我叔叔那么怪,你不好奇他的事情吗?”陆悬摸着下巴问。 “不好奇。”他那点事,暝暝都知道。 知道,并不意味着她会被他的感情打动。 “也是,我没见你对什么东西感兴趣过。”陆悬拉着她的手,跟上前方一位修士,特意放慢了脚步。 “我对你感兴趣。”暝暝漫不经心答道。 “下次说这种话的时候,脸上最好多些表情,我才会信。”陆悬轻笑一声。 “沈茗,你好像一副带着目的接近我的样子。” 暝暝确实伪装得不太好,连这等事都被陆悬看出来了。 她还是:“嗯……” 那不然呢?她闲得没事来尝一尝爱情的苦吗? 陆悬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只是跟上了前方那位修士,此人修为有元婴,是一方散修。 目前长宵宫正在寻找散布蛇毒之人,有如此高修为的中毒修士出没,他决定跟上去看看,先不要打草惊蛇。
第29章 第二十九口 陆悬敛了自己的气息, 还不忘给暝暝一道隐匿符。 他的法术高超,连元婴修士都察觉不到。 暝暝跟着他来到城外的一处神庙内,寻了个机会,藏匿在一尊神像后。 这神庙供奉的是白衣, 前来祭拜的修士络绎不绝, 大多是来祈求自己修为有成, 能进入大门派修行。 神庙之内, 香火不断, 焚香的味道将脩蛇毒的气息冲散,陆悬险些要追踪不上。 好在他们误打误撞进入一处偏殿,正巧看到那被蛇毒感染的元婴修士走了进来。 陆悬手指按在暝暝唇上, 示意她不要发出动静,他则注意着外边的情况。 不多时, 殿外又走来一位老者,他鹤发白须, 慈祥泰然, 形象仿佛一位德高望重的修士。 实际上,他也是苍梧境内一个大门派元灵宗的宗主。 陆悬倒是认得他,其名为杜天,喜欢广纳修士提携后辈,名声甚佳。 杜天怎么会掺合到这件事里?陆悬眉头一皱,正待对暝暝交代些话, 却见靠在他身侧的暝暝早已睡熟过去。 连这时候都能睡着, 她还真是…… 陆悬没再管暝暝,只自己仔细听着。 “杜老, 可带来了?”元婴修士低声问。 “带来了。”杜天取出一枚空间法器,将之交到元婴修士手上。 “祁生, 你可要记好了,这香必须混入神庙的香火之中,焚香的味道会掩盖它的秘密,上一次妖兽狰的错误不能再犯了。”杜天沉声交代道。 “来此祭拜大多是修为不高的修士,用这蛇毒正好侵染他们,等过了一段时间,我看长宵宫还制不制得住那蛇毒。” “长宵宫……也不过是些道貌岸然之辈罢了。”杜天轻嗤一声。 “我在锦河城那边也有眼线,听说前几日沈家死了好些人,真可惜,本来我等可以依靠这蛇毒让修为更近一步,竟先被他们斩断了。” “不过,为了遏止蛇毒他们竟然屠杀修士,此举又与妖魔何异?” “信奉的是青冥,做的却不是当年青冥的事,当真虚伪。” 杜天也不知是怨恨传播蛇毒的途径被切断,还是在恨长宵宫杀了那么多修士。 “你且将蛇毒散出去,待传染的修士多了,他们的精魂对我们的修行大有裨益。”杜天笑道。 “就这几日时光,我的修为已突破元婴九重,突破之时指日可待。” “杜老,我已突破至元婴,多亏你给我护法,让我保持神志。”祁生喜道。 “若不是蛇毒,以我这根骨恐怕一辈子困在金丹了。” “这才是真正的修行啊,不看资质天赋,只看自身努力……”杜天感慨。 “脩蛇毒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只是我们不会利用它。” 杜天离开后,只剩下祁生一人在原地整理着那些香。 在这里混入脩蛇毒,到时顺着神庙内的焚香味道传播,不知要侵袭多少普通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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