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旬穿着淡灰色条纹的病号服, 蒋冬霓俯视着他, 左看看右看看,确定他是有点瘦了,这样平躺着面部也非常立体,两扇长长的睫毛覆在眉毛下,像个漂亮姑娘似的,可以去演白雪公主或者睡美人。 ……蒋冬霓反省自己此刻不合时宜的幻想,她面对的毕竟是一个病人。 但这个时候不想些什么分散下注意力吧, 她有点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了。 她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说来探病,但她是空手来的, 而且人家现在都睡着了。难道她就这样坐到等他醒来吗?望着张旬的睡颜蒋冬霓默默想着。 恍惚间, 她觉得此时此景好像回到一年多前那次意外的重逢。她把他扛回家, 在沙发边守了他一夜,就是当时的环境比这样的高级病房相对艰苦了那么一点点。 蒋冬霓不禁感慨她当时竟然如此的善良。 他为什么要假装自己失忆呢?蒋冬霓没有问过张旬这个问题,张旬几次三番地来烦她,道歉得情深意切, 也没有向她好好解释过。 其实是因为他自己心虚吧, 知道他在她心里的印象很差, 而她并没有冤枉他。 她先是对张旬的伪善有所察觉,但当众骂了他一通却被轻轻放过, 让她摸不着头脑,时隔多年,她以为真的是自己误会了,结果就是张旬装的。 事实上他记得很清楚。 他把她骗得团团转,图什么,觉得有趣?还是就像毕彭说的,自尊心强到记恨了这么多年,那他想怎么“报复”她呢? 当她像他现在这样睡着的时候偷偷进她的房间,甚至上她的床……正常人如蒋冬霓实在无法模拟推演张旬的所思所想,如果说这是喜欢,那也太畸形了,他知道喜欢是什么吗? “诶,你到底怎么回事?”她忍不住轻声问。 她自言自语解闷呢,没想到张旬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蒋冬霓吓得立刻站了起来,但张旬并没有醒来的迹象,蒋冬霓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她想了想,决定就这样待十分钟好了,和刘昌豪说就当作她从来没有来过,本来她也没想好和张旬见面,是特地跑这么一趟,不过是为了心安罢了。 姑且算作站她家楼下站出的病,无论如何,她还做不到那么狠心。 窗帘被太阳光镶出一圈毛边,蒋冬霓看着出了会神。一看时间,还有漫长的七分钟,她站起来,打算给自己倒一杯水,这个时候,她的手指被抓住了。 这种感觉,无异于下床时脚腕被床底伸出来的一只手抓住,但蒋冬霓只是低头看了看张旬握住自己的那只手。 也许是因为见识过了张旬的骗人功夫,刚才被吓到后,蒋冬霓潜意识里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能他已经醒了,在她不小心出声的时候、在她刚进来的时候,或者从一开始就没有睡着。 张旬仍然闭着眼睛,而蒋冬霓试着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没有成功。 蒋冬霓的脑海里冒出大力甩开张旬手的想法,但她还是坐了回去,等待十分钟期满。 她的耐心是没有张旬好的,但这一次她一点也不想做那个打破沉默的人了,因为她确实已经无话可说。 蒋冬霓觉得既然她都已经来了,其实算是给张旬面子了吧?如果有什么要说的,也应该张旬开口才是,可是等时间到了,张旬什么也没说,只是依然握着她的手。 他的手有点凉。 蒋冬霓看着他的侧脸,嘴唇自然地抿着,看不出任何波动,好像一个真的睡着了的人——就算刚才没睡着,现在也是睡着了的。他演失忆都能演的那么像,演个睡觉根本不在话下。 蒋冬霓很难形容自己这一刻的心情,依然生气,又觉得可笑,觉得张旬幼稚,又觉得他有点可怜。她是有点窝囊的,但原来他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勇敢,是因为稀少而珍贵的品质。 蒋冬霓重新站起来,张旬攥紧了她,蒋冬霓无奈:“……我要走了。” 张旬没反应。 蒋冬霓只好接去掰他的手指,掰开两根,一根又黏回来,互相较着劲,张旬终于舍得睁开他的眼睛了。 蒋冬霓用眼神谴责和嘲讽他的行为,但当她对上张旬的视线后……蒋冬霓重新低下头去与他的手指作战。 她不是没见过他温柔或可怜的模样,无论是不是假扮,但可能是生病吧,刚才的那份脆弱晶莹剔透,似有千言万语的缱绻,对上一眼就让蒋冬霓内心产生了不该有的动摇。 她看错了吧,蒋冬霓心里嘟囔,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她不断提醒自己。 “……你怎么来了?”张旬问,他的声音有点低哑,语调很平静,手上的力气一点儿没松懈。 这确实是快要好了的迹象。 蒋冬霓放弃了挣扎,“你经纪人打电话跟我说你肺炎住院了。” 张旬默了默,似乎有点因为这事非他预期的难堪,“嗯……本来就有点感冒,现在已经好了。” “哦,所以你还特意来我家,故意想要传染给我?” 张旬一愣,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没有。” 过了会,蒋冬霓还是问了,“……你那天在楼下待了多久?" “没多久。”张旬柔声说,蒋冬霓没想到他也会说客套话,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以为你在阳台上可能会看到我。” “我没去阳台。”那么冷,“就算我看到了,我说了,我不想再见到你。” 张旬黑色的眼睛看着她,轻轻地眨了一下,“那你今天为什么来?” “……毕竟肺炎住院是一件大事,我就是来看看你,看完就走,所以你现在可以把我的手放开了吗?” 张旬轻叹了口气般说:“那就再陪我一会吧。” 蒋冬霓挑了挑眉。 他不讲道理地闭上了眼睛。 蒋冬霓被气笑,卯足了力气,这回硬是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我走了,你好好休……” 最后一个字被抢白,“你为什么来看我?” 同一个问题他又问了一遍,蒋冬霓有点奇怪,别是生病坏到脑子了,“我说了,因为你肺炎住院,这个病有点严重,虽然不是我造成的,但我有一点愧疚吧,你可以理解为愧疚,所以我来看看你。” 她把理由说得具体又详细,换来张旬如此总结:“你关心我。” 蒋冬霓:“……” 关心不关心的,蒋冬霓管张旬怎么想,她呛道:“是啊,我关心你。” 所以呢,代表了什么吗? 张旬重新睁开眼睛,看了她几秒,别开脸,再又盯回来,“你是不是还是很讨厌我。” 蒋冬霓:“是啊。” “那你有一点喜欢我吗?” 蒋冬霓:“……” 诶,逻辑呢。 张旬的恬不知耻到再一次超出蒋冬霓的想象,还没想好怎么骂人呢,张旬却貌似疲倦地轻了声音请求道:“我想再睡一会,你可以等我睡着之后再走吗?” 蒋冬霓:“……” 通过与张旬的数次短兵交接,蒋冬霓一次次见识人类的演技可以到达什么程度。 他示弱的姿态刚刚好,因为并没有提过分的要求,以至于把她架到了道德高地,好像她现在立刻离开是非常残忍、没有人道的冷酷行为,可能下一秒他的心脏就会骤停,因此必须得有人监护着。 如果她就是要走呢? 蒋冬霓走到饮水机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一口喝完了,扔掉被捏扁了的一次性纸杯,她坐回到了椅子上。 她不知道张旬什么时候会睡着,张旬要睡着了的话,也不会提前和她打声招呼“我要睡着了哦”,所以蒋冬霓只是再待了十分钟,这一次,她走得干脆了,“我走了,你好好保重身体吧。" 往外走了两步,折返回来,无论张旬能不能听见,她说:“不管怎么样,你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吧,之前的事情我原谅你了,真的原谅你了,我不讨厌你,也不喜欢你,你以后别来找我了,就这样吧,看在我之前收留了你的份上。” 蒋冬霓离开病房,在电梯口碰上刘昌豪。 “睡着吗?”刘昌豪问她。 “嗯。”蒋冬霓说,“中途醒了会我走的时候睡了。” 应该是又睡了吧。 “怎么样?”刘昌豪问、 “他看起来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蒋冬霓说。 刘昌豪笑容莫测:“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蒋冬霓说:“没有什么怎么样,刘先生,我希望你之后帮我……怎么说,我希望这是我和张旬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我明白,但这我也是真管不了,我和你说过,如果你这次不来,我可能还能帮你劝上几句,但你这面都见上了……” 刘昌豪一只手的手背拍着另一只手的掌心,作惋惜状。 蒋冬霓:“……” 果然是张旬的经纪人,戏也是很大。 刘昌豪觑蒋冬霓一眼:“我尽量,好吧?” “没事。”蒋冬霓笑笑,“你们随意。” 第53章 怦怦(1) 刘昌豪说的“尽量”极大可能是在搪塞她, 蒋冬霓心里有数。 她也承认,如果张旬又来找她,是她自找的,但是她没想到她的报应来得这么快。从医院回来后没几天, 猫眼往外看, 张旬带着口罩站在门前。 外面飘了一天雨夹雪, 声控灯短暂地亮了会, 没声音了灭了, 楼道里陷入一片漆黑,阳台外的雨丝隐隐约约。 门铃没再被按响,蒋冬霓推测假装她不在家的可行性,但最后问题落在张旬在她家门口杵到变成冰柱的可能性。 蒋冬霓还是打开了门。 灯又亮了。 她看见张旬黑色的羊绒大衣上飘着雪花,略长了些的头发垂着,微微遮挡住了眉毛。他只露出一双眼睛,可能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开门, 愣了愣,随即漾满了笑意。 蒋冬霓堵在门口, 张了张嘴, 无话可说, 最后抿住嘴深呼吸了一口气。冰湿的空气灌入鼻腔钻进胸口,稍稍把蒋冬霓浑身那股难以言喻的感受按了按。 张旬丝毫不尴尬,他示意了下楼梯的阳台外头,冷风呼呼地吹着, “雪下大了。” “所以呢?” 张旬咳嗽了一下。 蒋冬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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