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种垂目的美,又令整个宴厅陷入了更进一步的屏息沉默中。 那道美艳的紫色,烫眼睛。 谢潜下意识眯起眼,在朦胧视线中忽然一愣,明白了自己的怒火,并非是烧向无情的淮枢宁,而是烧向她身侧的这个尤物。 是,妒火。 谢潜慢慢歪头,将视线冷冷刺向上首的紫色。 那尊雕像微微一动,似是察觉到了,微微抬起眼皮,寻到了谢潜刺来的目光。 离远了看,那双金色的妖瞳很黯淡。 谢潜心中嗤笑一声。 怪不得初见时,要蒙着眼睛,原来是残妖化形,这双眼睛生在这张脸上,着实不出彩。当是什么绝世美貌,原来也有如此明显的瑕疵。 美人是玉,微瑕叫无伤大雅,别有一番风味。而像明显的大瑕疵,这价钱就贱了。 “难怪在不入流的地方求欢。”谢潜嘀咕着。 羽弗冬挪好了桌,坐在了下方的第一位,虽被搭话时,会笑着客气,可一人独坐时,又会表情凝重,隐有不安。 他是反对淮枢宁带楼兰参加冬宴的。 午后在宫门口看到淮枢宁身边的楼兰,他惊呼:“你不要他的命了?” 他想不通,淮枢宁是被楼兰吹了枕边风迷糊了吗? 他指着楼兰,压低声音道:“你是怎么想的?他这样的,稍微有些道行的,都能察觉到他在伪装。到时候大家起了疑心,你……你又如何跟人交待?哪怕认不出,也一定会引龙主注意,倒是龙主要他死,你还能保住他吗?” “可以的。”淮枢宁笑眯眯道,“安心啦。” “你……你别光说可以啊!”羽弗冬见劝不动,又转头向楼兰道,“你别跟着她胡闹,快回去!我可不是开玩笑的,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你要引起注意,早晚是会调查出你的真身……” “我听公主殿下的。”楼兰回答。 “你……你被她吹枕边风吹迷糊了吗!”羽弗冬倒反天罡,急到蹦起。 楼兰道:“我想,见一见她的母亲和兄姐。” 羽弗冬瘪了。 他挠秃了后脑勺,歪着嘴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羽弗冬道:“哦……哦,那你……行吧,到时候真被查了,就如实报上去,龙主应该……能理解。” 说完这话,羽弗冬又问:“楼兰,你杀过人吗?” “……试过一次,但没能杀死。”楼兰回答。 羽弗冬明白了他说的是谁,挠头道:“那便……好。你不杀人,就与魔不同,你还救了许多人……龙主应能接纳。” 淮枢宁乐呵呵道:“想那么多做什么,我想带他见就见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宴厅内,羽弗冬拉回思绪,抬头看了眼乖坐着的楼兰,叹了口气。 虽然绕明白了,但他还是放不下心。你看果不其然,楼兰一进场,所有人的目光,就都集中在了他身上,如此,等龙主来了…… 宴厅门口,打扮一模一样的双童左右站在门边,童声清脆,拖长了音传报: “国主驾临——” 众臣站起,弯腰拱手。 龙主行走无声无息,但她到来,是有很强烈的威严骤然压入,即便众臣不抬头看,也知她在哪个方位,站着还是坐着。 通常来说,龙主会快速落座,一挥手,左右双童会代她道:“不必多礼,开宴。” 然后大家伙就落座,接着,述怀君会举酒祝词,而龙主则斜靠在上座,托着半边脸颊,神采奕奕又懒散随性地观察他们的表情。 龙主,最喜无声观察。 于是,依照惯例,众臣感应到龙主进来后,都在等龙主坐下挥手,他们好直起身子再落座。 可今日,却迟迟没听到双童的声音。 终于,众臣抑制不住好奇,偷偷抬头看究竟。 只见—— 龙主侧着头,直直盯着凌渊公主身侧那紫衣美人看。 目光震惊,略……呆滞。
第55章 长冬 龙主的视线轻飘飘落在楼兰的身上, 楼兰发缕一颤,微微抬睫。 他能感受到这种轻如蝴蝶却又重如山的注视。 他擅长假装不知,等待视线移开就好。但这次,心中一点热怂恿着, 楼兰悄悄抬起了眼, 迎上那道视线。 龙主身形像极了淮枢宁, 却远远比淮枢宁成熟。他抬眸又匆忙看过去的那一眼, 在目光的忽闪之中,仿佛捕捉到了龙主身后巨大的一条盘龙。 应是一条银龙,如银松般挺拔入云。而龙主的人形样貌,楼兰匆忙一眼, 低头后回想时, 又记不太清, 应该和淮枢宁相像不多,不过, 对于这样已是成熟体的大龙, 威严之下, 人形相貌好似就没那么重要了。 楼兰又把眼睛垂下。 他对龙主最强烈的印象, 也只剩下那双眼睛。 龙主的眼睛,是同她发色相似的, 明亮的灰。但是眼神……又很难形容。 楼兰熟知向他投来的眼神通常是什么样的, 大多数时候, 那些眼神都是震惊他的样貌,震惊后, 或是变成炽热的注视, 或是化作呆愣疑惑,或是变得警惕, 也有急忙撤走的躲避。 但龙主的那个眼神,她的呆滞,好似很空,她的疑惑也不带温度。虽然是在看他,但透过他,又似在看别的东西,很像思绪即将神游前的空白。 “你的?”楼兰听到龙主开口。 淮枢宁笑答:“我的。” 楼兰才明白,龙主是在向淮枢宁问他。 龙主坐下了,凝滞在空气中的威压也消失了。 述怀君不在,实际上,储君与跃金皇子也不在,因而龙主落座后,人臣并未随她落座,仍还犹犹豫豫站着等令。 龙主却一句话也不再说,将身子一斜,抵额观察起到场的每一位。 她看得很漫很随意,只沉浸在自己的观察中。 淮枢宁见她沉浸进去,只好自己来发话。 “诸位坐吧。” 宫宴就这么开始了。 楼兰记不清这之后都看了什么,有歌舞,还有群臣唱出的祝词。但短暂的新奇过后,便是无尽的熟悉与无趣。 原来,茶水铺老板描述的华京宫宴,倒也不是夸张和臆想。或许这也是他感到熟悉的原因,身为尹楼兰时,每日听到的那些词句,在他的脑海里映出的,就该是此刻的景象。 储君与跃金皇子赶上了第二场。彼时换了宴厅,群臣的家眷们也都在,淮枢宁给楼兰满上了酒,带他四处溜达。 不过,凌渊公主很快就被拉扯进包围圈,人臣们似有事要打听,一些话也不好说给她的枕边人听。于是,楼兰又被托付给了羽弗冬照看。 “稍微能吃点吧?”羽弗冬递来了一小块糕点,看不出用什么做的,总之是没有食欲的一种精致。 楼兰接过糕点,只是拿着,偷偷望向跟来的龙主。龙主挪了宴厅后,仍然坐在了上首,与述怀君低声聊了几句后,她两根手指支着额角,闭目合眼,似是睡了。 楼兰的目光,被述怀君逮了个正着。 与其说述怀君是无意中抓到他在偷看,不如说,是因为一直在留意这边,所以楼兰刚眼眸刚动,述怀君就用显而易见的微笑锁住了他。 接着,又一眨眼,这位身材不算高大,面容奇怪又和蔼可亲的龙君,就出现在楼兰身旁。 “羽弗,满杯酒。”述怀君的语气仍然亲切。 羽弗冬敛起几分散漫,认真倒了杯酒。 述怀君笑得憨厚朴实,短短的手指捏起小酒杯,说道:“枢宁眼光一向刁钻精准,你定是个好孩子。” 楼兰双耳热乎乎的,后面又遇上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一概模糊不清了。 他饮了那杯酒,神色恍惚沉默寡言,时不时会去蹙眉捂心脏,羽弗冬以为他身体不适,慌忙将他带离了宴席,安置在红廊边吹风醒酒。 “糟了。”到了外面,羽弗冬又想到楼兰不能吹冷风,急匆匆回去拿狐裘。 楼兰倚着冰凉的栏杆,望着因天寒懒散流动的花池水,身边蝴蝶似的扑来一股少女粉香。 楼兰警觉坐端正了,回头见一个年轻姑娘,约莫十五六岁年纪,脸颊绒毛都还未褪,粉雕玉琢的,站在一步之外看着他。 “你是凌渊公主的……嗯……”小姑娘难到了自己,支支吾吾后,“总之,你是凌渊公主的人。” 楼兰想,要他来参加冬宴的人,应该不会派个小姑娘过来与他联络。 他点了点头,默了会儿,见这姑娘不走,分明是有话说,但又不像要跟他说,拿脚在地上划拉着圆。 楼兰只好出声问道:“你是哪家的孩子?” 他声音放得很轻,开口后,又怕小姑娘听不到,正要再凑近些,小姑娘忽然仰起脸,神采飞扬道:“我父亲是国主亲封的御前监吏司郎柳池。” 楼兰听不懂这大约是什么品阶,但见这姑娘提起父亲一脸自豪,揣测官职定然不低。 报了家门后,柳小姑娘一个跨步,坐在了楼兰身侧。 “我问你,为何景熙侯与你总黏在一起,看起来好像还是伺候你的……” “景熙侯?”楼兰一愣,忽而想起茶水铺老板说凌渊公主四卫,其中景熙侯就是羽弗冬,“你是说,羽弗……大人?” “对啊,羽弗嗯……唔。”柳小姑娘的脸庞红了,羽弗冬只剩个冬字,却是羞涩到说不出口了。 少女提到羽弗冬羞涩后,楼兰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这个小姑娘,是来找羽弗冬的。 “你喜欢他?”惊讶过后,楼兰问了出来。 小姑娘抬起手,下意识想打说出她心思的楼兰。还好两人不熟,楼兰又是凌渊公主的人,柳小姑娘才生生把手停住了,双手捂脸,扭着身子跺脚。 “我娘第一眼看见我爹时,欢喜哭了。她说,谁是命中注定的姻缘,就在天上写着,瞧见了,两个人自然都知道。我第一次见景熙侯时,也欢喜哭了……可是,景熙侯却没哭。” 楼兰不知该如何接话。 “是因为男人,泪水比女人少吗?”柳小姑娘问道。 楼兰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他知道想哭时是什么感受,但他从未真的流过泪。 魔哪来的泪。 羽弗冬回来了,他将狐裘扔给楼兰,见楼兰旁边的少女,满脸惊诧道:“柳姑娘?” 柳姑娘扬笑跳起,先是规规矩矩叫了声景熙小侯爷,行了礼,接着在跑走前,嘻嘻叫:“雪蛟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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