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如此高兴?”岐奉行支头卧榻,玄色长衫衣襟微敞,露出有些凌厉的锁骨,眼不离书,淡声一问。 “回大人,哦不不不,现在得改称呼了!”无忧表情欣喜,心道:“哎呀,这一天总算是给我等到了。” “改称呼?”岐奉行依旧眼不离书,随口问道:“改什么称呼?” “现在得改叫您岐王殿下了!”无忧越说越高兴,恨不得立刻叫上千遍万遍。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大人如今成了魔界魔王,那他作为魔王的唯一亲信,不也跟着升官了?以后在魔界,就连那两只乌鸦也得给他三分薄面。哼哼,看谁还敢不高看他!所以说,只要跟对人,可以少努力一千年!但凡大人当初对比赛再认真点,哪里需要九百年的时间,早在第一次参选就能夺冠。 无忧越想越远,全然未注意到岐奉行脸色已变,爱不释手的书都被扔至榻子上。 “你别顾着乐了,我问你,你的意思是我成了魔王?”岐奉行还是有些不相信,他这次可是连去都没去啊! “是的,殿下。”无忧笑嘻嘻地解释:“虽然这次您没亲自去,但您知道的,大家都是默认您参加的。而这次偏偏除了被默认参加的您,再没有任何一位报名了。” 岐奉行:“……” 什么玩意儿? 所以这是在家里躺着就做魔王了? 岐奉行有些哭笑不得。看来有人为了让他成为魔王,真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事都可以强制发生。 “那岐王殿下又是怎么一回事?”岐奉行又将书捡起,成不成魔王对他也没什么影响,他该如何还是如何。想要他去做他不想做的事,也不至于等上这么多年。 无忧道:“回殿下,是这样子的。您姓岐,按照魔界的规定,魔王的称谓选其姓,所以您现如今便是岐王殿下了!” 岐奉行闭着眼都能感受到无忧的开心,冷哼一声:“你倒是对这些奇怪规定了解得挺清楚。” 无忧当然不会说出“我等着叫您岐王已经等了九百年”这种话。他挠挠后脑门,嘿嘿道:“那毕竟咱们也在魔界待了九百年了嘛,这里的规矩多多少少我还是了解的!” …… 九百年了,居然都九百年了,岐奉行有些怅然。 这时,无忧蓦地唤了一声:“岐王殿下!” 岐奉行尚有些不适应这个称呼,眉头微皱,道:“……你还是叫我大人吧。” “那可不行啊。”无忧摆了摆手,道:“即便我能叫您大人,那该叫您岐王殿下的还是会这么叫的。” 说得也是,岐奉行颇无奈,扫了他一眼,轻笑道:“行行行,看把你高兴的。” 无忧抿嘴偷笑,又正色道:“对了,殿下,咱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去一趟無间殿那边。据我了解,新上任的魔王都要先去一趟無间殿。” “这又是为何?”岐奉行眉头皱得更深了。 无忧心想:“殿下,您这九百年都在魔界干了什么呀,连这都不知道?” 其实无忧真不清楚岐奉行这九百年都做了什么。在他眼里,岐奉行日日逍遥自在,除了修行练剑,便是吃喝玩乐。有时候神识似是分离一般,若有所思。无忧觉得他可能去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但殿下不说,他也不敢多问。 无忧解释道:“因为这也是魔界的规定。” “什么破烂规定?”岐奉行冷笑。 “哎?殿下您可不能乱说啊!”无忧左右看了两眼,那一副小心提防的样子,看得岐奉行忍不住发笑。 他逗弄道:“乱说?这哪里是乱说。你仔细想想,自我堕魔后,那住在無间殿里的魔王有几位善终的?这九百年里一个接着一个死。苍玄在位四百年,其他魔王都不超过一百年。你现在让我去,是想我与他们一样?早死早超生?况且超生都未必能超生,死了的魔王都是要去千魔楼的,可千魔楼是个什么样子尚不得知,说不定去了那边便魂飞俱灭,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无忧一听,心凉了个彻底,惊道:“……娘呀,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见目的达到,岐奉行嗤笑一声,“我随口一说,你还真就信了?” 无忧:“……” 殿下,您能不能稍微正经点! 岐奉行:“不过,我倒是觉得那几任魔王就是太较真了。他们一心想干翻仙、神二界,可是实力悬殊,飞蛾扑火的事何必要做呢,实属没必要。既然如今是我当了魔王,那么从今天开始——” 从今天开始什么?无忧刚才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他眼放金光,洗耳恭听。只是等岐奉行说出那两个字后,他听见了一阵心碎的声音。 “躺平!?”无忧惊呼:“殿下,您……您这话是认真的?” “当然。我看起来难道不认真吗?”岐奉行觉得,魔界一连换了十任魔王,每一届魔王上任后给自己的要求都太高,压力太大,他们总想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殊不知,这种焦虑无形中也带给了下位者。 岐奉行在魔界修身养性这段时间,眼见着这一届又一届的魔王搞得众魔们苦不堪言,竟还不如苍玄在位那段时间。 其实魔界如寒崖和落冰这类本土魔的并无多少,自极乐城的六界门创建后,無间大陆上堕魔者占据绝大多数,他们本就厌倦了堕魔前的生活——无意义的竞争,图个解脱才来魔界。而如今到了魔界,依旧摆脱不了堕魔前的命运,自然会怨声载道。 所以岐奉行决定先躺一段时间,让大家放松放松。 至于之后该如何…… 到时候再说吧。 “殿下,那……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无忧有些闷闷不乐。他本以为岐奉行成了魔王后,必然会励精图治,带领魔界走出困境。可是殿下似乎毫无兴趣,依旧是那副“游手好闲”的样子。 “现在?”岐奉行从床榻上跳下来,折扇一展,人已到了门口。眨眼的工夫,已换了一件青玄锦袍,腰间一截红绳散系着。两臂舒展一番后,一手负背而立,笑道:“现在自然是去找寒崖喝酒。我都成了魔王了,那小子也不知道过来拜见,给本王庆贺一番!” 好像是这个道理,不过,无忧道:“说起寒崖魔尊,倒是挺长一段时间没见着他了。” “喔?”岐奉行回想了下,确实是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寒崖了,问道:“他去何处了?” “唔……”无忧猜测道:“应当是在人界。” “人界?”岐奉行有些意外。 无忧道:“殿下,我先前听落冰魔尊说,寒崖魔尊有了心上人了,而他喜欢的姑娘似乎就是人界的,所以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回魔界了。即便是回来,也很快又离开,想必此时应该不在魔界。” “原来如此。”岐奉行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道:“好罢,毕竟魔大当婚,魔之常情。” “……”无忧默然片刻,心想:“那其实……殿下您也不小了,怎么没见您当婚呢?”他想是这么想的,但嘴上可不敢说出来。岐王殿下的终身大事自然不能随便,但是他转念一想,那他自己的终身大事又该如何呢? 岐奉行天生似乎对情爱之事少根筋,自己这方面不开窍,别人的也不能注意到,所以无忧心里那份对爱情开花结果的渴望,岐奉行是一点不知的,也不曾往那方面想。见无忧脸色变幻,还以为他在想去無间殿的事,拍了拍他的肩道:“去無间殿不急,既然寒崖不在魔界,那我们自己去喝罢。” 无忧应声,又问道:“那要叫上落冰魔尊吗?” 听到落冰二字,岐奉行眉头轻拧,道:“不叫。叫上他,还能喝酒吗?” 岐奉行这么说是有原因的。要说落冰也是个榆木疙瘩,自当年被岐奉行一剑弹飞后,他的心里就像是生了一根刺,九百年都过去了,那根刺还在扎着他的心。每每碰上岐奉行就是要与他切磋,但他又哪里是岐奉行的对手。 岐奉行算是怕了他了。找落冰喝酒,那根本不是喝酒,是打架。 “不过殿下,咱们现在这是要去哪里喝酒?” “去后山!” 无忧跟着岐奉行几百年,好歹是学了些功夫的,虽然在这一方面他实在没有什么天赋,难成气候,但左右能够防身。现岐奉行御剑飞行,无忧跟着后面死命奔跑。 见他那副气喘吁吁的样子,岐奉行啧啧道:“早让你学会御剑飞行,怎么学都学不会,该你用两条腿跑!” 无忧沮丧,苦着脸道:“殿下,这学不会怎么能怪我呢?” 岐奉行:“不怪你难不成怪我?” “嗯。”无忧小声应道。 岐奉行一听,“你还敢嗯!?怎么就怪我了?” 无忧打量了眼岐奉行的神色,见他也不是真生气,嘀咕道:“常言道,没有教不会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 岐奉行:“……” “砰——”折扇在头顶上一敲。 无忧的脸更沮丧了,哽咽道:“殿下,再不能打了,越打越笨,越笨越教不会。” “不打算教了,你就这般笨着吧。” 走着说着,两位到了后山。 后山有一处好地方,名曰“醉心阁”,是魔界难得的文雅去处,景色优美,似瑶池仙境。岐奉行到那边时,天色已暗了下来。无忧紧跟岐奉行身后,只是还未等他主仆二位到达醉心阁,一阵激烈的打斗声传来! 岐奉行顿足,忽道:“好重的血腥味!” “啊?”无忧用鼻子用力嗅了嗅。奇怪,他怎么没闻到。正欲询问,抬眼一看,岐王殿下已消失没影。
第二十章 天京城(二) 魔尊死扑朔迷离 岐奉行很快便到了打斗之处,却见寒崖躺在地上。远远看去,见他浑身是血,便知不妙。而就在此时,草丛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跑动声。不消多想,岐奉行将手中折扇一甩,只听“刷刷”一阵破空之响,扇子似长了脚一般朝着刚才发出动静的方向追了上去。 岐奉行眼睛眯了眯,他让宝扇去追,自己则走到了寒崖的身边。 “你现在怎么样?”岐奉行将寒崖扶起一些。 “别……别……”寒崖说话含混不清,吐了口血,血里竟是混着几颗摔断的门牙。 岐奉行眉头一皱,道:“你伤得太重,先为你疗伤,有什么话之后再说。” 闻言,寒崖又是重重一咳,拽了拽岐奉行的衣角,面露恳求:“不……不要……” “不要什么不要,别废话了。”岐奉行不由他再多话。这家伙说得越多,是怕自己死得太慢吗。岐奉行施法给寒崖续了一些灵力,看起来至少没刚才那么糟糕了。可是不太对,他才续一些灵力进去,很快便又散掉。 想此,岐奉行捉住他手腕一探,心下一沉,寒崖的修为竟消失殆尽! 岐奉行凝了神色,道:“……是魔刹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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