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时,井内有几点银光闪现。岐奉行看了看顶上那轮弯月,心下明了,他走了过去。“居然是一面镜子……”岐奉行喃喃道。 井底出现镜子,且如此完整,想必不是凡物。 岐奉行将其拿起,等了片刻,镜子却没有反应。如此,看起来倒和普通镜子并无区别。不过还有一种可能:此镜子或许是有主人的,即便到了别人手中,也难发挥其作用。他这么一想,心中已经猜到是谁了。 可岐奉行到底不是一般人。一面镜子都拿它没办法了,那他还是岐奉行吗。 “你这般不配合,那我也不客气了。”岐奉行对着井口悠悠道。说完,也不管对方的哀怨,直接将镜子抛起,一束金光注入。 刹那间,镜子四分五裂! 听到镜子破碎的声音,井上的喊声歇斯底里,声音难听至极,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岐奉行……你这个魔头,你毁我宝物,我跟你拼了!你上来,我要打死你!” 听此,岐奉行冷笑道:“那你等等,本王现在没空理你。” “你不……”敢字还未说出口,岐奉行又是一道术法甩了过去,对方直接没了声音—— “禁言术”。 禁言术分很多种,但岐奉行创的禁言术只有他能解。此法甚是好用,但岐奉行却是不常用,除非不得不用。毕竟每个人都有说话的权利,而现下于岐奉行来说就是吵得他不得不用。 安静下来后,岐奉行看向那些浮起来的碎镜。如他所料,此镜子不是凡物,乃是神界的法宝—— “召忆”。 “召忆”顾名思义,能够召回记忆。虽是神界宝物,但其原身确实只是人界的一面普通镜子。 相传,元初上神昔年游历人界时,人皇微服与他在都城游玩,路遇一摆摊,卖的正是镜子。当时,人皇与元初上神玩笑,说上神相貌俊美,应当时常照照镜子。元初上神听了也不恼,便收下了人皇送的那面镜子。后来,元初将镜子带到了天庭,一直放在自己的寝宫里。但凡是元初上神所有之物,在他神力修为下,普通镜子也不再普通。 又后来,元初想念人皇时,便拿出那面镜子看看。时过境迁,元初不想脑海里的那份记忆消散,便注入法力,赐名“召忆”。为了保护宝镜,元初特意点了一名神官守护。从那以后,“守镜神官”便成了召忆的守护者。 而除元初以外,便只有召忆的守护者知晓“唤醒之法”,镜子唤醒之后,能够看到过去的记忆,纵千万年亦可。 岐奉行知道此事,也是听镇元大仙提起过。他又一向对奇珍异宝兴趣颇多,当时听说了之后便想见识一番。 只是,镇元大仙却告诉他:“那守镜神官觉得千年万年只是守护一面镜子,无趣得很。而他自己呢,又因为长久以来无趣的守候,也没什么美好的记忆,便私自下凡。这一下凡可就坏了,动了凡心,爱上了人间的女子。即便是神啊,有了感情,也是难以割舍的。他贪恋旧情,再回神宫时,因为太想念那凡间女子,私下里多次使用召忆。纸包不住火,元初上神还是知晓了。上神倒也没有大怒,只是去了守镜神官的神籍。” “那召忆呢?”岐奉行还是对召忆的去向比较有兴趣,情啊爱的他不懂。 镇元大仙看了他一眼,点头一笑。他所说这些,就是不希望岐奉行动了情欲,这于修仙不佳。见他的大弟子此刻只在意宝物,心中自是满意,又道:“召忆也跟随去了神籍的守镜神官一同到了凡间。” “嗯?”岐奉行疑惑,道:“元初没留下召忆?” “怎么称呼上神的?”镇元大仙手中拂尘点了点岐奉行的额头,语气有些责怪。 岐奉行撇嘴,道:“行行行,元初上神元初上神……师父您快说吧。为何上神不将召忆留在神界?” 镇元大仙叹道:“本就是凡间之物便回凡间去。人也好,物也好,不愿留的,强求不得。” …… 现如今想到师父最后那句话,岐奉行内心颇有些怅然。不过,结合此前师父所说的,岐奉行心想召忆能被自己所破,想必也是因为在凡间久了,镜子上的神力逐渐消散。 宝物破损实乃可惜,只是现在也没多余的时间了,距离天亮只剩下一个时辰。况且宝物毕竟是宝物,残存的神力只要得其法也能够呈现过去的记忆。 岐奉行这招破釜沉舟虽然不是个好法子,但也是个法子。他看着眼前的碎片,里面的记忆不停地涌现,且每一片都与一个人有关! ——柳权。 岐奉行早就猜到,柳权就是镜子的主人。而井上污秽生成的丑东西,想必就是知道了这一点,才将柳权留在此地。再回想师父曾经说的,岐奉行已经可以肯定:柳权就是守镜神官的后代! 如今镜子已经破损,最后仅存的记忆只留给了它最后一任守护者。岐奉行嗟叹一声,不再多想,用最快的速度看起柳权的记忆。
第三十九章 乱葬岗(六) 阴谋识破还真相(2) 碎镜里柳权的记忆不停变更,岐奉行的脸色也随之愈发凝重。原来,镇元大仙说错了一件事。 昔年元初上神并非只是废了守镜神官的神籍和将他贬下凡这么简单,元初上神还在守镜神官身上下了咒法! 从柳权幼年与其父的记忆来看,柳权的这双眼睛生下来便是灰白的。不仅他,还有他的父辈、祖辈,每一代守镜者,他们身体的某一处要么残缺,要么异于常人,丑陋不堪。 而就是因为出生便灰白的眼睛,柳权自小到大饱受欺凌。柳权的父亲不到而立溘然长逝,留下柳权与其母亲。为了苟活于人世间,小小年纪的柳权四处讨生活,可偏偏这双眼睛,让他处处碰壁。 记忆回现到此段时,岐奉行不禁想起柳权那被风一吹随时都能飘走的单薄身子。吃不好喝不好,也难怪如此。唉……岐奉行轻叹一声,心中一阵难受。 又继续往下看—— 尽管柳权讨生活处处碰壁,遭了无数白眼,但他本人还算乐观,坚信只要有手有脚,总能养活他和母亲。于是,在与母亲商量一番后,母子二人决定前往都城内讨生活。 从祖上起,他们一家生活的地方就属天京城境内,只是天京城太大,而他家的住处连天京城的郊区都算不上。 前往都城,也并不容易,一路上受了不少罪,奈何否极泰来的事情似乎永远不会发生在柳权身上,还未到达都城,柳权的母亲便病死了。 母亲的死让柳权悲恸欲绝,他责怪自己懦弱、无用,不孝,连安葬母亲尸身的费用都没有。不仅如此,当时还遇到了劫匪,只是一贫如洗的柳权让劫匪失望恼怒,被劫匪狠狠揍了一顿后晕了过去。 等他醒过来,母亲的尸体已被野兽蚕食。 * 炎炎暑日,苍蝇围着腐臭的血腥一直打转,柳权颓败地躺在被烤得发烫的地面上,他望着让人眩晕的烈阳,觉得从来没有哪一天心头比今日还要寒冷。 “为什么野兽不把我也吃了呢,像我这样的人活在世上到底还有什么意思?” 岐奉行听到他这么说,拿着扇子的手不自觉地握紧。烈日、苍蝇、腐烂的尸体,凉薄的人心……真是熟悉的一幕。 而就在柳权喃喃完那句话后,他早被劫匪扒烂了的行囊里滚出了那面宝镜。看到宝镜那一刻,柳权死灰的心被愤怒包裹,他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拿起镜子,朝它怒吼:“都是你!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我的父亲不会生下来就是残废,我的眼睛也不会这样!是你杀害了我的爹娘,你毁了我的家!你让我们世世代代都摆脱不了!啊啊啊!!!啊啊啊!!!我恨你,我要毁了你!我要毁了你!!” 柳权痛苦地嘶吼,他恨透了这面镜子,情绪一度崩溃,悲痛喊道:“难道还不够吗?你已经给了我几千年的惩罚了,难道还不够吗?到底要怎么样?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放过我?” 怨愤在不断累积。 终于,柳权将镜子狠狠举起又重重摔下! …… 没有碎裂的声音,镜子依旧完好无损。 是啊,“召忆”怎么会轻易被凡人摧毁。柳权崩溃地往后退了几步,手指着那面镜子,颤抖着,然后他开始大笑,“哈哈哈哈哈……”越是大声地笑,内心却是越痛苦。 笑声惊走了林里的飞鸟,却吓不走贪婪的苍蝇。 眼泪让柳权灰白的眼睛更加模糊,他绝望地跪在地上,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面无表情,甚至连呼吸都变浅了。过了片刻,他又将召忆拿在手里,苦笑几声,“命啊,都是命,是我的命……你不让我死,却也不让我好好活着。你要让我后悔,让我连做一个普通人都不被允许,让我世世代代都活在痛苦中……可是上神……元初上神,你真的是神吗?” “神怜爱世人,你呢?你不爱,你厌恨世人!你厌恨所有!”喊完这句,柳权晕了过去。 …… “厌恨世人,厌恨所有”?岐奉行跟着重复一遍,手里的扇子握得更紧了,眼眸里的情绪也变得深重。这话显然不是柳权说的,而是柳权的先祖。也就是第一代守镜者,那个被元初上神点了守护“召忆”的神官。所以,岐奉行心想,难道每一代守镜者的身体里都还残留着守镜神官的神识? 被贬人界的守镜神官当然不可能还活着,但是他的元神却尚留一息。这种猜想不是没有可能。而且从他疯疯癫癫的话里推测,想必那一息元神被留下来也是元初默许的。 元初就是希望守镜神官永远活在痛苦中。 只不过……岐奉行皱了皱眉,思忖:守镜神官口中的那句“厌恨世人”又是何意? 岐奉行一直觉得人无完人,神无完神,元初是不是真有六界信奉得那般伟大,尚且难说。岐奉行活了一千多年,要说最尊敬的也就是恩师——镇元大仙。他不像六界众生对元初似乎有种盲目的崇拜和与生俱来的敬畏,他对元初的了解仅限于“听说”和一些古文书籍中,所以在岐奉行眼里,元初顶多算有些神秘。 当然,岐奉行也承认,他自己也有一身臭毛病,并不是说他就没有。只是他觉得有些毛病没什么,完美无缺是不可能的,破碎的玉也有残缺的美。活得遵从本心就好,他一直也是尽力践行这点。 岐奉行略出神地想着,蓦地,一声惊叫让他回了神。 碎镜记忆里,醒过来的柳权看到周围的惨景,又是一阵痛哭嚎叫。但这次他却没有责怪镜子,不仅没有,甚至把它当传家宝一般珍惜地擦了擦。他道:“爹死了,娘也死了,我如今一无所有,只剩下你了。我一定好好守护着你,用生命守护你,绝不与你分开。” 看到这里,岐奉行心里又有了疑惑,柳权像是完全不记得对元初的怨愤和对“召忆”的痛恨,刚才的那阵崩溃绝望似是镜花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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