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长的选任于鸳、鸯二楼来说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楼里人慎重考虑下,决定先由鸳楼的楼长阿勋代管鸯楼。待到了冬至,祭祀神灵时再由神灵来选择由谁来继任鸯楼的楼长。 可谁都没想到的是,在楼长阿智死后的几个月时间里,鸳鸯楼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灾难——洪涝,走蛟,干旱,疫病,接踵而至。 楼人们猛地意识到,不好了—— 惩罚来了! 是谁,冒犯了神灵? 是谁,破坏了规矩? 是谁,背叛了鸳鸯楼?! …… 冬至的前一夜,南鸳楼的楼长阿勋将所有人聚集到巨榕树下。一连三问,手中藤鞭重重甩在地面,“噼啪”作响。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阴霾,垂首不语。 那根藤鞭名曰:“诘责”。是用来惩罚破了规矩的楼人的,一直由北鸯楼长掌管。如今北楼楼长之位空出,“诘责”自然也就由南鸳楼长代掌管。 诘责威力颇大,一鞭下去,皮开肉绽;二鞭,气若悬丝;三鞭,命丧黄泉。破了规矩的人基本在被打了一鞭之后,便会因为难以忍受疼痛,而道出实情。 怀抱阿宣的阿伶,此时心情凝重地挽着丈夫的臂弯,犹豫片刻后,她缓缓松开手……尚未抽离,被一声怒吼,惊了挽回。 “阿信!” 楼长阿勋手执藤鞭,沉声道:“你出来。”
第八十二章 鸳鸯楼(二)双楼生变惩罚降 被点名的阿信,抖如筛糠,在一众人的目光下踉踉跄跄地走到了阿勋的面前,“楼长……”他颤着声音喊了一句,然后立马跪了下去,“我……我……” 不打自招吗? 众人面面相觑。 “我做错什么了?” “……” “你不知道你做错什么?”阿勋脸色极是阴沉。 阿信摇了摇头,他确实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此刻仰着脸看着楼长,心中既憋屈,又忌惮。但是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叫他说什么呢。 “好。”阿勋冷声说:“你不知道,我便让你知道。” 他做了一个手势,手中藤鞭缓缓举起,阿信吓得心脏差点停滞,以为楼长要用诘责拷问他。不止阿信是这么以为的,垂首不语的楼人们都以为阿信要被诘责鞭打了。 等了片刻,没见藤鞭落下,却见几人扛着一个物什走了过来。那物什由麻布裹着,一根白带捆绑,看不清里面裹着的是什么。 阿信虽也不清楚,但他此刻心跳得极快。 许是命格原因,他天生对不好的事情有着精准的预感。今早得到通知,说楼长让所有人酉时到巨榕树下有事商议。 那个时候,他就已经预测到会有不好的事情在等着他。 “放下,然后打开。”阿勋命令道。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各怀心思。待看到裹布里的人时,面上表情俱是十分惊痛。 裹布里的人是阿纸。 而她现在已经是一具死尸。 阿信更是悲痛。跪着的身躯忽地瘫软,一张脸耷拉着,毫无血色,口中喃喃:“怎么会……怎么会……” “怎么会死了?”阿勋将他的话补全:“阿纸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你。她怎么会死,你最清楚。” 我不清楚! 阿信想说:“我真的不清楚!我见她的时候她还是好好的。” 可他发现自己说不出来。 他确实见了阿纸,这点没错,而且是夜半子时偷偷溜去见了她。 同是南鸢楼的人,阿信和阿纸从小一起长大,只不过即便是同一楼的人,身份上也有悬殊。阿信早早没了父母,和弟弟阿大住在南鸳楼最窄小的三楼。原因是三楼距离圈养家畜的一楼最近,而他和弟弟在南鸢楼的主要作用就是养好那群家畜。 数月前的几场大雨和后来的天灾,一楼的家畜接连死去,所剩无多,甚至引起了疫病。 阿纸就染上了疫病。 得知阿纸病了之后,阿信很想去看望她。只是……不被允许。 不允许阿信见阿纸的人,正是阿纸的父亲。阿纸父亲在知道女儿同阿信互生情愫之后,明言禁止他俩往来。 虽住在同一楼,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但人家父亲看不上他,阿信也不想自讨没趣。况且他在鸳鸯楼的境况实在尴尬,自觉配不上阿纸,那又何必扰她心烦。 可就在昨日白天,阿信听到楼里人说阿纸病得厉害,医师阿风也束手无策。诚然,他无法当作没听见这个消息。万分纠结时,偏偏阿纸托人给他带了一封信,信上说很想见他。 鸳鸯二楼有规定,子时到寅时这段时间内,楼里人不可以随便出家门。有什么事要处理,也得等过了这段时间。 就是清楚这个规定,所以阿信趁着所有人都不敢出来时,偷偷去见了阿纸。等他见了阿纸之后,才知道阿纸只是感染风寒,并没有什么大碍。 * “你真的没什么事吗?” “真的没有。”阿纸靠在阿信的胸口,低声道:“我爹爹骗你的,他就是不想你来见我。” 阿信皱眉不解,又问:“那为什么医师也说你病得很严重?” 阿纸顿了一下,道:“那也是我爹爹要求的。” “唔……”他苦笑一声,缓缓推开阿纸,微垂着眼眸,不敢看她:“既然你没什么事,那我就回去了。” 转身离开,待要开门时,忽听身后人道:“若是我不托人将那封信带给你,是不是我死了,你都不会来见我。” 听她这么说,阿信立即转头,“呸呸呸”了几声:“别胡说。你会好好的,长命百岁。”说完他想起自己的嘴一向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心慌得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又“呸呸呸”了几声。 阿纸被他逗笑,只是眸子里还是难掩凄楚。 阿信心里也不好受,道:“我真的走了啊,你……你保重身体。” 这回,他磨磨蹭蹭地挪到了门前,手刚放上门栓,果然又听身后人开口说话:“明年七夕……” “明年七夕什么?”阿信转过身来。 阿纸心想你不是真的要走吗。笑了笑,道:“明年七夕我会在姻亲会上同你表白,到时候你会回应吗?只要你回应,楼长同意,就是我爹爹不答应也没用!” “阿纸……” “你不用跟我说别的,直说你会不会回应。” “……”阿信偏了偏头,再一次不敢看她,半晌道:“我、我不知道。” “……” 你个胆小鬼。 阿纸被他气得冷笑一声,也不再看他,指着门:“你走吧。赶紧走。小心被人看见。” “唔。”阿信点点头,心不在焉地回去了。 回去后,辗转难眠,反复问自己:“我可以回应吗?阿纸若是跟了我,我能给她什么?她要是跟着我受苦受累,我岂不是对她不起?” 自父母死后,又因为他那张好的不灵坏的灵的嘴,他和弟弟在鸳鸯楼很不受待见。性子上也难免自卑,总觉得自己配不上阿纸,更没那个勇气豁出去。 这一辗转,就辗转到了天亮。顶着一张一夜未睡的脸,给牲畜喂食时,收到了楼长下达的通知—— 今夜酉时,南鸢、北鸯所有人都去巨榕树下汇集。 阿信本以为楼长召集大家是要说关于明日冬至的祭祀事宜,却没想到…… * “阿信!”一声怒吼,唤回他的心神。 楼长阿勋冷眸似冰,当着全楼人,问罪阿信:“你于子时出家门,这已是破了规矩;又夜会阿纸,害她惨死,更是罪责深重。” “你,认不认罪!?” 子时出门,顶多是挨打一顿,但若是害死人,那可就得以命抵命了。 阿信尚沉浸在悲痛中,他怎么都想不明白阿纸怎么会在他离开后就……就死了。害死她的当然不是他。既不是他,那么就是另有其人。想到这里,阿信更绝望了。以他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找出真凶,也无法为自己洗刷冤屈。 他已经预感到自己今夜凶多吉少,但仍然摇了摇头,坚定道:“我不认。” …… 一片哗然。 阿信似听不见那群躁动似的,缓缓站了起来,走到了阿纸的尸身旁,“咚”的一声跪下。他抚摸着那张已经毫无生息的脸,微笑道:“不用等明年七夕了,我现在就回应你。” 楼人们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又惊又惧时,就见阿信对着阿纸的尸身轻轻吻了一下,听见他说:“昨夜我确实见了阿纸,可我断然不会害她。我喜欢她……我喜欢阿纸啊,我……我又怎会害她?!” 阿信将昨夜与阿纸的私会一五一十说了出来。阿纸的父亲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其他人脸色也是一言难尽。 “我见阿纸的时候,她还是好好的。她只是感染了风寒,没有生重病……” 听此,阿朝和阿伶互看一眼,两人眼里俱是担忧。想为阿信说话,一是没那个勇气,二是他们并不清楚阿信离开阿纸的房间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他们心里也清楚阿信是绝不可能害死阿纸的。阿信同他们一起长大,他为人如何,他们夫妻二人都是知晓的。 阿伶微微张嘴,想说什么,阿朝立即朝她摇了摇头,警示的眼神看向怀中孩子。阿伶明白丈夫什么意思,若是他们牵连其中,阿宣怎么办? 阿信和阿大两兄弟在鸳鸯楼如履薄冰,就是因为他们早早没了父母,所以谁都不把他们兄弟二人放在眼里。心道:“我不能让阿宣落得和阿信他们一样的境地。”想此,阿伶不忍心再看,埋首丈夫的怀中。 “啪——”藤鞭落下。 一声惨叫刺破夜空! 楼人都不忍心再看,纷纷侧眸。 “你到底认不认罪!”阿勋喝道。 被打得皮开肉绽的阿信趴在地上,抱着必死的心,闭眼叫道:“不认不认我就是不认!我没有害死阿纸,我不认!害死阿纸的人是别的人,就是打死我,我也不——” 话未落音,又是一鞭。 两鞭落下,果真……气若悬丝。 阿勋阴沉着脸,道:“最后一次问你。认,还是不认?” 谁都知道,第三鞭打下来,阿信的命就会没了。 人群又开始躁动。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觉得害死阿纸的人不会是阿信,可是他们同阿朝和阿伶一样,不会站出来替阿信说话。 他们已经习惯服从说一不二的楼长。 …… 只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想过,若是有朝一日,阿信的事情发生在他们身上时,又当如何。 就在这时,一声哭喊从人群中冲了出来:“认认认,楼长,我哥认了!” 是阿大! 只有五岁的阿大边哭边喊:“楼长,求求您,求求您不要再打我哥哥了!我哥哥知道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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