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他拧眉望向她,像是不明白她为何会这么说。 “我是说,”云挽笑了笑,“我祝福你,师兄,祝你能与心爱之人相守,也祝你得偿所愿。” 沈鹤之脸上就又出现了那种细微的茫然之色,他像是难以理解,又仿佛是沉浸在某种不知名的痛楚中。 也是在这番周旋间,云挽终是调动着灵气,将那包围住整个飞泠涧的剑阵完全合拢了,沈鹤之已再不可能逃走。 她不再犹豫,更不等他有所反应,止戈剑猛地扬起,前端便狠狠插在了有苏濯灵的右肩上。 沈鹤之见状神色巨变,他已再顾不得去想云挽刚刚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举剑便想攻来,云挽却推着有苏濯灵的背,将她用力推入了他怀中。 他只得慌忙将受伤的少女抱住,小心地压上她的伤口,为她止住不住涌出的鲜血,随后才满眼怒意地抬头看向了云挽。 “你竟敢伤她!”他咬牙切齿,是藏不住的凛然杀意。 但在这片刻的耽搁中,云挽已迅速掐起剑诀,将提前布下的剑阵启动了。 金色的光芒自她指尖缠绕,带着巨大的威压和足以毁天灭地的气势。 沈鹤之清晰地感知到了那份危险,他将无霜剑横在身前,又把怀里的心上人仔细护着。 他想,他大概明白了云挽之前的意思,所谓的祝福,也不过是祝他与他的爱人一同死在此处。 他的师妹,是想亲手将他斩杀于此。 这个认知让沈鹤之克制不住地恼怒,但那种情绪又好像不是恼怒,而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只是他并没有时间去细想,因为那道剑阵已聚起了最磅礴的剑意,势要将他灭于巨压之下,他不得不同样掐起剑诀,以一身剑气去迎。 飒飒狂风掀起漫天竹叶,少女立于剑阵中心,被一片翠色的风包裹,她的衣摆与袖袍都被风吹得鼓起,而那衣衫之上沾着斑驳的血迹,则衬得她的脸色愈发苍白,又仿佛是她本就在逐渐失去血色。 沈鹤之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她,可他却根本看不清她的面容。 很莫名的,他竟觉得她应是在对他笑,这感觉极为异样,异样又不安,却只是零星闪过,让他看不清也摸不透。 顷刻间,剑阵轰然砸下,散发着泠泠寒光的无霜剑也抵挡而去。 沈鹤之搂着怀中之人的胳膊迅速收紧,身躯也微微向前,将她彻底掩在庇护之下。 可也是在此时,那本该凌厉到足以斩杀他的剑阵却突然像水雾般化开,以最温柔的姿态包裹住了他。 沈鹤之的脸上率先浮现出了怔忡茫然之色,宛若混沌的迷雾突然被击散,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清晰,那些麻木遥远的情感也随之涌现,又似是最锋利的针,深深扎入他的灵魂。 厄骨连带着其上溢出的魔气开始被一寸寸地分离,这个过程极度痛苦,仿佛碾碎了全身的筋骨,又像是在一刀刀凌迟着血肉。 沈鹤之痛哼出声,他的眼前开始一阵阵发黑,眼见着便要失去意识,可一种莫名的惊悸却又令他格外清醒。 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几乎有些慌张地看向了不远处的少女。 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无霜剑锋利的剑刃轻易破开了那片如软风般轻柔的剑阵,毫无阻碍地从少女的腹部洞穿。 她并未闪躲,也或许是无力闪躲,毕竟她所施展的剑阵已提前耗尽了她一身的精血,她又哪还有力气去躲避这势不可挡的一剑? 清脆的铃音响起,又被风吹至了他耳边。 他看到她腕上的银铃手链徒自脱落,掉在了竹叶雪泥之间,仿佛心尖的什么,也随之一同消散。 这如噩梦般的一幕令沈鹤之全身发冷。 “停下!!” 他听见了自己的哭喊声,他惊慌失措,仿佛灵魂和身体都被彻底割裂开来,恐慌不可抑制地在脊骨攀爬,像触电般地令他不住惊颤,他努力地伸出手,想去抓住她,可他什么也抓不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慢慢倒下。 天昏地暗般的疼痛险些将他整个人都击垮,意识在某个边界来回拉锯,他捂着头跪倒在地,又崩溃地挣扎着,强撑起一口气,疯了般地向那倒在雪地竹叶间的人爬去,如此短的距离,却又仿佛永远无法触及,他像是耗尽了一生,才终于碰到了她的衣角。 “云挽......”他似乎颤抖地唤出了她的名字,带着压不住的哭腔,又仿佛只是单纯地张了张嘴,未能发出任何声音。 少女的身体终于被他抱入了怀中,可不管他怎么拥紧她,她的体温都在逐渐流逝。 他用手托起她苍白的面庞,又去捂住她腹部的伤,但那处伤口甚至没有血,因那道剑阵本就是以耗尽她一身精血为代价。 “云挽,师妹,睁眼看看我......” 他以最卑微的姿态,苦苦哀求着她,可她却只是安静地躺在他怀中,像睡着了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在那一片片的混沌之中,那些仿佛被遗失了许久的过往终于迸发而出,冲得他的太阳穴一阵阵的涨痛。 他恍惚想起了初次在登仙路见到云挽时的模样;又忆起了她第一次唤他“哥哥”时,他心底那份莫名的悸动...... 他想起了最初明白自己心意时的甜蜜与不安;记起了他不得不逃避这份感情的无助和难过;也想起了后来躲在飞泠涧的竹楼之上,一日日偷偷看她时的苦闷心绪...... 仿佛是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看到了天光,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根救命的稻草。 他错了,一直以来都错了,他从未爱过别人,他心中所爱,自始至终唯有他的云挽师妹。 他与云挽真正的初遇,应当自觐仙镜说起。 那时他尚还年少,第一次被他师父带去了藏灵峰的龙眼泉。 在那面暗含灵蕴的水镜中,他看到自己怀抱着一名满身是血的女子,哭喊着将她唤作“云挽”,亦如此时此刻。 命运仿佛早已注定,于那时落下的一笔,终是在这一刻画成了一道完整的圈。 而沈鹤之也终是意识到,他的云挽,他的师妹,他挚爱的姑娘......再也不会醒来。
第105章 祝言昂在世时, 沈鹤之尚还年少,而谢玉舟则正是争强好胜的年纪,总跑来找他比试, 却又每每都会输在他的剑下。 那时药仙谷谷主扶向柔和星机楼掌门谢绮眉也时常会到太虚剑川做客。 有次谢玉舟如往常一般被沈鹤之打了个落花流水, 竟没忍住哭了鼻子,谢绮眉这个做姐姐的, 便稍有些不平。 她轻飘飘看了沈鹤之一眼, 又笑盈盈地拍着谢玉舟的肩安慰道:“放心吧, 他就算有琉璃骨, 心性也不如你, 六根不净之人本就不宜修无情道。” 谢绮眉是不大喜欢他的, 沈鹤之一直知晓这点。 或许是因她那个天才弟弟总被他压了一头;或许是因他继承了玄微剑尊的修为,却未能如他们期望那般悟出斩魔剑;也或许是因他自幼性子刻板, 实在让人觉得无趣…… 总之在这些个掌门眼中, 不管他怎么努力,即使他在同龄人中做到了最好,他也是不如谢玉舟的。 谢绮眉大概偷偷为他卜过卦,就是不知她到底看到了一个怎样的未来,沈鹤之没问过, 他应当也问不出来什么。 至于他师父,则始终对他抱着提防之心,这点沈鹤之也一直知道。 那年他多大?十三还是十四?他其实记不得了,但那年的沈鹤之却还存着些少年心性, 有着一份傲骨。 他不认谢绮眉的话,更不觉得自己会在未来因爱上哪个女子而破掉无情道。 直至云挽的出现…… 他是从何时开始喜欢她的, 其实他自己也很难说清。 或许是在他一次次授她剑术时;或许是在她用那双明亮而炙热的眼眸望向他时;或许是他亲眼看到,她在大测幻境之中, 为救他而死时;又或许,是他知晓她宁愿被鞭打责罚,也不愿将在觐仙镜中见到他堕魔之事说出口时...... 与她相处的记忆总是格外清晰,每一幕都好似深深印刻在心底,像死寂的池水中唯一流动的活泉,令他刻板冷硬的人生终是变得柔软,而那份陌生的悸动也在逐日的相处中渐渐累积,等再回神时,便已是彻底的沦陷。 也大概是因他并无与异性相处的经验,所以从一开始主动将她带回飞泠涧,就已经算是犯了忌,可他意识得太晚,那份情愫早已克制不住地在心底发酵,又以势不可挡之势,令他的无情剑意都被触动。 即使过去了许多年,沈鹤之依旧忘不了那个夜晚。 他的师妹因在雪魇幻境中所见,被崔见山关押入了思过崖,他虽前去探望,心底却同样抱了一份怀疑,而她回应他的,却是一份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依赖。 那双微微泛红的眼眸中含着浓浓的委屈,但她眼底的清澈与坚定却从未减轻,像最温柔的水,褪却所有棱角,将他包裹。 沈鹤之从未产生过那样的情绪,从指尖到心脏都酥软酸痛,连带着无情剑意也被动摇。 那个晚上,他告诉谢玉舟,他只是将云挽当作师妹,从未有过其他想法,可他却又比谁都清楚 ,他说了谎,那是他第一次说谎,他以为能骗过谢玉舟,也以为能骗过自己。 也是那晚,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脑海中一遍遍地浮现着她的身影,他想起初见她时,她战战兢兢地攀爬登仙路的模样,那时的她纤弱到甚至会被黑夜和长梯吓哭;想起她一边因紧张而止不住的脸色发白,一边却又坚定地看着他,求他授她剑法时的模样;想起她被崔檀昭欺负,落了一身的伤,又害怕被他看见的窘迫...... 因她是他师父的女儿,也因从前在觐仙镜中看到的那一幕,沈鹤之对她总带着份克制不住的心软,总想着尽可能地照拂她,于是她那份藏在紧绷不安之下的坚定与倔强,便总能被他轻易察觉,所以当她用这份倔强,执意挡在他身前时,当她宁可自己ῳ*受伤,也坚定地要站在他这边时,他才会觉得那般异样。 祝言昂作为师父其实待他不差,他传授他剑术,也教他明事理、知是非,很是尽心尽责,但他毕竟自幼与厄骨相伴,再亲近之人,亦不可能放下那道戒备,即使是他的挚友谢玉舟,也不可能对他全然信任。 所以,那应是他第一次,被人那般坚定地选择,那颗赤诚热枕的心,令他生出惶恐来,他甚至忍不住想,他这样的人当真配被她如此信赖吗?他当真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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