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论他们能不能惹得起太虚剑川,光是太虚剑川内门弟子便不能被小瞧的,即使这群人只是一群七八岁的孩子。 妙安提醒道:“今日之事,你们可千万不要让我干爹知道。” “妙安小师姐,”一名小童奇道,“怎么感觉,相较于沈剑君,你好像更害怕小师叔?” 妙安苦大仇深地叹了口气:“我干爹本来就比我爹要吓人,我稍犯一点错,他就要责罚我,今日之事若是被他知晓了,他定不会轻饶我!” 其余几人便露出了疑惑之色。 “可是小师叔看起来明明比沈剑君平易近人多了!” “对呀!”有人附和道,“我们远远看到沈剑君都不敢与他搭话的,但小师叔还经常会与我们说笑呢,好些师弟师妹都说,沈剑君修得一身精纯寒气,看着比崔掌门还要吓人!” “那都是假象,”妙安无奈摇头,“你们别看我爹表面上那副样子,其实他脑子一直不大好使,像今日这些传闻,我都不敢让他听到的,他若是听说了,搞不好又要躲在我娘的灵位前偷偷哭鼻子。” “沈剑君竟会偷偷哭鼻子!”众人纷纷大惊失色。 妙安重重哀叹一声:“我五岁之后就没哭过鼻子了。” 其他人便都沉默了下来,他们也跟着妙安一同皱起眉,思考着其中的厉害。 这时又有人忍不住问道:“小师姐,大家都说沈剑君剑术超群,乃是能一剑斩昆仑的无霜剑主,可他平日里都不怎么出现在人前,我们也都没见过他出手,他当真那般厉害吗?” “你们没见过,难道我就见过吗?!”妙安忍不住叫了起来,“我活这么大,就没见过我爹拔剑!我的剑术都是跟我干爹学的!” 一群小孩听罢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此看来,应是沈剑君的剑术实在太高明了,至今为止都没人能逼得他拔剑。” “听闻越是厉害的人,便越是容易有怪癖,搞不好沈剑君的怪癖就是喜欢哭鼻子呢!” 妙安没吭声,她的表情有些怪异,因为在她看来,她一直都有些怀疑她爹压根就在剑术上一窍不通。 自她有记忆起,她便跟着沈鹤之住在飞泠涧。 那场斩魔之乱她其实不甚了解,只知晓她在那日出生,她娘却死在了那日。 飞泠涧摆着她娘的灵位,她爹那把据说很厉害的本命剑则常年都放在灵位前的桌案上,别说她没见过沈鹤之拔剑了,她甚至从没见过他拿起过那把剑。 她爹每年都会去一趟归墟海,听干爹说,他好像是要去找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但即使是这种时候,他仍不会带上无霜剑。 所以对于沈鹤之到底是不是剑术超群这件事,妙安始终都抱着怀疑态度的。 好在她现在已经看开了,毕竟她时常觉得,她爹估计在她娘去世的时候,就已经跟着她一起去了,现在留下来的,就是个不长脑子的空壳。 在她三岁那年,其实发生了一件比较奇怪的事。 按理来说,剑修死后,本命剑是会飞回剑冢的,但她娘那把止戈剑似是有些古怪,它并不愿认第二个主人,便和她娘的尸身一同被埋在了飞泠涧的后山。 那年又到了她爹跑去归墟的时间,她就去了思过崖,和谢玉舟阮秋楹一同住,可待沈鹤之回来后,却发现她娘的墓遭了雷劈,而埋在其内的尸身和止戈剑都不翼而飞了。 那大概是她第一次见她爹发那么大的火,也是她第一次在她爹身上见到了活人味。 沈鹤之起初以为此事和赤狐一族有关,他将有苏应寒和有苏濯灵都抓至飞泠涧,还硬生生捏碎了有苏濯灵的一条胳膊,赤狐一族吓得联合其余几个妖族世家,一同包围了望仙道,若非谢玉舟和崔见山在一旁相劝,人族和妖族的大战恐怕就直接爆发了。 后来赤狐族洗清了嫌疑,沈鹤之就又颓废了下去,恢复了那副好像脑子不大好使的状态,给幼小的妙安ῳ*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不过好歹也是她爹,她也不能让别人看轻他就是了,所以像乐宴茶楼散播出的那种谣言,她只能亲手掐灭了。 妙安在心中感慨了一句,还真是没娘的孩子早当家。 她忍不住道:“要是我娘还活着就好了......” 跟在她旁边的小童同样对当年的斩魔之乱知之甚少,便有人好奇地问道:“小师姐,你娘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太虚剑川的上两任掌门都姓祝,还是对父女,便被统称为祝掌门和小祝掌门。 小祝掌门因斩魔有功,在太虚剑川内的名望甚至隐隐压过了昔日的祝掌门。 “我娘在剑道上的天赋很高,她心性坚定,修炼刻苦,是继玄微剑尊之后唯一悟出斩魔剑之人。” “她待人温柔,嫉恶如仇,却也怀了一颗慈悲之心,在昆仑危难之际,是她以自身性命斩魔,而昆仑今日的太平,便是她的一份功劳......” 妙安一边说着,脸上也浮现了敬佩向往之色:“总之,我娘是一个很好的人。” 其他人听罢也赞同地点头。 却也有人好奇道:“小师姐,你都没见过你娘,又怎会对小祝掌门了解得如此清楚?” “我那不是听我爹说的吗?” 众人说话间,就走至了太虚剑川的山脚下。 远远看去,他们便看到在山门前站了个白衣青年。 如水般的夜色映出了一片霜雪般的冷意。 有人“咦”了一声:“那不是沈剑君吗?” 妙安顿时睁大了眼睛,她连忙和几个小伙伴挥手告别,又迈开小短腿跑了过去。 “爹爹!”还未完全靠近,她就喊了起来。 青年垂眸望来,视线触及到她后,他周身那股冷意也在一瞬间消散。 “妙安,”他叹了口气,像是有些无奈,“你怎地这么教人不省心,时辰如此晚了还往外跑。” 嘴上虽是指责的话,语气却很温和,他俯下身来,单手将她抱起,妙安就连忙搂着他的脖子赖进他怀里撒娇。 “爹爹不用担心!妙安的剑术已经很厉害了!外面根本没什么危险的!” 沈鹤之轻摇了摇头:“你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和你干爹说吧。” “你今晚课业没完成就跑出去的事他已经知晓了,不久前还亲自追杀来了飞泠涧。” 妙安“啊”了一声,整张脸都垮了下来。 “爹怎么都不帮我打一下掩护!” “偷偷旷课本就不该,我自不能助纣为虐。” 妙安却在心里“哼”了一声,她想,他们都知道些什么?她今日可是做了件大事! 若不是她明察秋毫、见微知著,还及时做出了应对,她估计就真顺应外面的流言,被整个昆仑传成是那只九尾赤狐的女儿了。 这个家要是没有她的话,早就散了! 走了一段,妙安突然发现,沈鹤之并未使用御空诀,而是抱着她慢悠悠地顺着长长的楼梯向上。 这条长阶名为登仙路,每名新入门的太虚剑川弟子都需用一双脚亲自攀爬而上。 “爹?”她叫了他两声,他才回过神来。 “抱歉,”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 妙安的目光动了动:“是和娘有关的吗?” 沈鹤之轻“嗯”了一声,但他并未多做解释,而是带着她飞身而起,向飞泠涧而去。 等到了飞泠涧时,小姑娘已经趴在他怀中睡着了。 沈鹤之推开屋门,轻柔地将她放在床上,帮她脱下鞋袜,又为她拉好了被。 睡着的妙安看起来格外恬静,眉眼间便显出了几分熟悉模样,沈鹤之坐在床边,盯着她的睡颜,一时间仿佛陷入了某种愣怔的状态,神情也变得格外温柔,只是那份温柔中又带着一份浓浓的哀伤。 好半晌他才起身走了出去。 关紧房门后,他一转身就对上了谢玉舟的目光。 “她睡着了,”沈鹤之道,“明日再说吧。” “你就知道惯着她!” 谢玉舟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沈鹤之却不为所动。 “从前不知你还有如此严厉的一面。” 谢玉舟“哼”了一声:“那是我愿意的吗?就你这副模样,要真把那小丫头完全扔给你,恐怕要被你养出个混世魔头来!真不知道她这古灵精怪的性子到底随了谁!” 沈鹤之好似完全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反而笑了笑:“我倒觉得她和云挽的性子挺像的。” 谢玉舟想了想,竟也点了点头:“云挽那副倔脾气,我也懒得说了!” 但谈及此,两人又莫名沉默了下来。 谢玉舟抬眸看去,就见沈鹤之又在发愣。 云挽已经离开八年了,但他还是改不掉这动不动就出神的毛病。 犹豫了一下,谢玉舟道:“要不要趁夜聊聊?” “聊什么?” “有件东西我一直想给你。” 两人在唤竹池旁的凉亭里坐下,谢玉舟抬手一拂袖,水面上就浮现出了一朵闪烁着淡淡的灵光的莲花。 沈鹤之猛地瞪大了眼睛,脊背也随之坐直了。 此物名为痴情莲,原是一种很脆弱的灵植,但一旦被有情人触碰后,便会承载着全部爱意,变得坚不可摧,永不腐朽凋零。 过往的记忆一幕幕在眼前浮现,沈鹤之的手指都下意识攥紧了。 “你......去过鬼蜃楼了?” 他终是开口了,声音却有些干涩。 “早去过了,”谢玉舟道,“八年前就去过了,楼前辈将一身大半的修为都给了云挽,在她眼里,云挽与她的徒弟也没什么区别了,八年前的事一出,我便亲自往鬼蜃楼跑了一趟,又顺手带回了这个。” “楼前辈其实......比我们谁都看得清楚,移情蛊一事她早就猜出了几分,甚至还私下与谢绮眉和扶向柔讨论过。” “你说什么?!” 沈鹤之一把拉住了谢玉舟的手腕,整个人都隐隐有些发抖。 谢玉舟轻叹了口气:“她将我们几人抓去鬼蜃楼那次就已经看出了几分苗头,只是她并不能确定,或者说她也不敢确定。” “因为你也知道......解除移情蛊之法只有那一个,相较于解蛊,她觉得让云挽主动放弃你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而且她那时其实也已经猜出了你所中那枚移情蛊应是来自于戮心,是他亲手挖出的那颗属于她的心脏,也是因此,她才将自身修为给了云挽,想让她将计就计,借此时机斩杀戮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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