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先生很高兴,他送了他一把灵韵充沛的大刀作为武器。 只是自那日起,路先生就几乎不再出现在医馆,他也鲜少能见到他,前来求医的病人也皆由路先生所收的学徒救治,久而久之,竟已无人知晓这间医馆老板到底是何面目。 如此又过了四年,他十二岁之时,隔壁搬来了一对年轻的夫妻。 听街坊邻居说,这对夫妻原就在此置办了家业,只不过他们一直是走南闯北的商人,不常在固定的地方落脚。 至于此次突然回来,则是为了在此养大他们的女儿。 他们搬来的第一天,燕少慈觉得好奇,便爬上墙偷偷去看。 偌大的三进院里,满是整理洒扫的仆人,长长的抄手游廊被擦得一尘不染。 燕少慈从未见过如此华丽的院子,更没见过这么多婢女的人家,他一时有些看呆了,脑袋如拨浪鼓一般四处晃着,只觉应接不暇。 但还未等他将一切收入眼底,他就被这户人家的女主人抓了个现行。 “哪来的小贼?如此贼眉鼠眼?” 燕少慈心中一惊,他慌乱地想要逃离,却已有一枚棋子提前飞来,将他从墙头重重砸了下来。 他翻倒进院子,摔了个七荤八素。 在他晕头转向之际,便有一张小女娃的脸闯入了他的视线。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咯咯”地笑着,像是觉得很有趣。 被这般嘲笑,燕少慈并不觉得恼怒,反而羞得涨红了脸,他捂住自己的眼睛,却又忍不住透过指缝偷偷看去,脑海中也浮现出了一连串的词语。 粉雕玉琢;莹白如玉;明眸皓齿…… 燕少慈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女孩,如同最精致细腻的瓷娃娃。 她向他伸出手来,笑盈盈地问道:“哥哥,你是不是摔疼了?” 那户人家的女主人大概是个脾气暴的,她竟冷哼一声,斥道:“贼眉鼠眼的,怎么没摔死他?!” 那小女孩却仍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道:“我叫云挽,你叫什么名字?” 燕少慈不敢看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在她掌心写下自己的名字。 小女孩郑重点头,居然乖巧地唤了他一声“少慈哥哥”。 很莫名的,在那一瞬,面前这道稚嫩的身影竟慢慢与梦中的女子重合。 她终是回过头来看向了他,露出一张粉雕玉琢的脸,轻轻唤他“哥哥”。 燕少慈一时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头一次生出了一份强烈的悸动感。 他想他应是情窦初开了。 只是不知为何,在一些细微零星的瞬间,他亦会觉得有些古怪,仿佛梦中那道身影不该是这般模样,更不该将他唤作哥哥。 好在那份异样很轻,一触便消散了。 自此,燕少慈和云挽成为了好朋友。 或许是因她家中的富贵模样,他下意识想将她称为“大小姐”,却被云挽拒绝了。 他又买了鹅黄色的发带想赠予她,云挽却不喜欢任何鹅黄色的衣饰,她反而喜欢脆嫩的绿和纯净的白。 燕少慈有些失落,但他也说不清那份失落到底源自何处,好在每每与云挽相处时,那份怅然若失就会减轻。 虽说他安着一份不轨的心思,也对她存着觊觎之意,但云挽似乎感觉不出来。 最重要的是,燕少慈……其实打不过她。 相识不久后,他就将她请回家中做客,想向她展示一番自己的刀术,却不想他最终竟被这个比他矮了一肩的小姑娘,拿着根木枝挑翻在地。 他一脸吃惊,问她这是什么,她便吐出了一个名字。 她说这叫眠雪十六剑。 眠雪十六剑......这个熟悉的名字,他应是听说过的。 燕少慈想了一夜,终于想起,这套剑法来自太虚剑川,似是由某一任掌教所创,只是掖星洲距离蜀月洲太远,他对太虚剑川之事也知之甚少,不过云挽的父母乃是四处行走的商人,想来她随着他们也能见多识广,知晓很多事,燕少慈有些羡慕。 不过他后来才得知,云挽的父母其实不是她的父母。 那户人家的女主人姓谢,男主人姓扶,云挽却并不同这两人姓。 “我就叫云挽呀,”小姑娘撑着下巴看着他,自己也露出了几分迷茫之色,“我也不知道我姓什么,更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谢姨扶叔说,我爹是他们的大哥,所以他们才收养了我。” 燕少慈很喜欢云挽,却不怎么喜欢她嘴中的谢姨和扶叔,她的这两位长辈似乎也很是瞧不上他,尤其是那位谢姨,每每见到他后,都要言语挤兑一番,仿佛他藏着的那些个心思都被她看了个透彻。 有次他去寻云挽玩,恰被这位谢姨撞了个正着,她竟细细问了他的生辰八字,送了他一组批字。 “枯骨薄命。” 是一种略显怜悯和叹息的语气,可惜燕少慈没听懂,但自那以后,她似是不再强行阻拦他与云挽相处。 燕少慈喜欢云挽,她也好像天生就讨人喜欢,街坊邻居都喜欢她,住在附近的同龄人也都想与她做朋友,但她却唯独喜欢找他玩,还常与他说些与她身世有关之事。 她给他看她的本命剑,那是一把剑身上印刻着“止戈”二字的利刃。 “这把剑中其实是有剑灵的,”云挽认真地对他道,“在我第一次拔出这把剑时,其内的剑灵便与我打了招呼,它说它叫芙蓉,它还说它认识我的父亲,可再多的事我就问不出了,它似是很虚弱,没多久就陷入了沉睡,我也再没办法与它沟通。” 燕少慈便问她:“常听你提起你的父亲,你对他很感兴趣吗?” 云挽就瞪着眼睛用力点头:“我自是感兴趣的!谢姨和扶叔从不与我说我的身世,只一个劲地叫我练剑,还说什么待我将剑练好了,便什么都知道了。” “他二人并不擅使剑,却给了我一本来自太虚剑川的剑谱,我又学得很快,所以我猜测我的父亲应是太虚剑川的弟子。” 看着云挽这般模样,燕少慈不知为何竟又有些羡慕。 他不喜欢谢姨和扶叔,却也看得出云挽的两位长辈其实很爱护她。 他很感激他的师父,将他视作唯一的亲人,却也能隐约明白,他的师父其实并不太把他当回事。 后来,两人又熟悉了一些,稚气未脱的小姑娘也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她喜欢“少慈哥哥,少慈哥哥”地唤他,也喜欢跟在他身后到处跑;他有了闲钱,就跑去街角,给她买她最爱吃的红糖蒸糕,偶尔也会与她一同去郊外抓些灵兽回来养...... 街坊邻居时常拿两人开玩笑,燕少慈每每听到都会生出一种面红耳赤的窘迫感,云挽却总笑盈盈地拉着他的袖子,像是并不在意,又好似是默认了这种说法。 燕少慈摸不准她的想法,他时而觉得甜蜜,时而又有些煎熬,于是那天夜里,他将她叫了出来,把母亲留给他的贴身玉佩赠予了她。 自他五岁全村被屠后,这便是他对血亲唯一的念想了。 令他欣喜的是,云挽收下了那枚玉佩,也是在那个夜晚,她告诉了他一个秘密。 在幽寂的夜色中,她的双手在胸前掐诀,他就见荧荧的蓝色火焰自她身周散开,又在她身后凝结成了八瓣巨大的狐尾,如花蕊一般隐隐将她包裹围绕。 而在她的心脏之处,也慢慢浮现出了一道荧蓝蝴蝶的轮廓,似是随着她心脏的跳动一下下扇动着翅膀。 燕少慈从未见过如此瑰丽奇异的一幕,他看着那被裹在荧蓝之下的身影,竟有一时看呆了,而那个藏在记忆深处的梦也终是彻底浮出水面,那是与她一般的八瓣狐尾。 他终是在那一刻彻底确认,她便是他朝思暮想之人,也是他拼尽性命也不愿放手之人。 “我从前猜测我的父亲应是太虚剑川的弟子,却从未与你提过我的母亲,”云挽道,“我总觉得,我的母亲应是一只妖。” “我自出生起,便擅长这种古怪的妖术,我说不清它具体有什么效用,却好像会让我天生受到旁人的喜爱,我跑去找谢姨问过,她却很明确地说我不是妖,扶叔也让我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可是我又怎能不放在心上?又有谁会不想知晓自己的爹娘到底是谁?”云挽神色认真,“后来我便只好偷偷翻阅典籍查找,我也终是知晓,我如今所施展的这项妖术,其实是来自于九尾赤狐一族的狐衍之术。” “但赤狐一族乃火象灵妖,而我的术法则来自于水象,不知是否是与我父亲有关。” 那夜之后,燕少慈便也开始帮着云挽一同调查起了她的身世。 他想,他既已将最重要的玉佩送给了她,她又将这个秘密告诉了他,那她的事,他自也要当成是自己的事。 云挽家中的两位长辈也如他师父一般,总喜欢出远门,她便会趁此时机带他潜入书房,让他陪她一同查阅典籍,自此,他也了解到了许多有趣的知识。 比如云挽家中的那些仆人,其实并非活人,而是纸人捏出的傀儡;再比如说云挽家中竟被布下了天罗地网般的防护阵,若不小心误入其中,也有丧命的可能......这些应当都来自于云挽的两位长辈,大概也是因此,他们才敢于将她一个人丢下。 他越是了解,便越是觉得孤陋寡闻,也愈发的自惭形愧。 再后来,他又在书中看到了有关于灵气和魔气的说法,这些知识在昆仑之中算不得什么秘闻,路先生却从未与他说过。 那一行行的文字都透露着对魔的厌恶和誓要斩魔的坚决,而当他翻看到有关于天魔和厄骨的记载时,他便惊恐又吃惊地发现,那书卷中所印刻的厄骨他其实见过,正是当初路先生续入他身体中的那段漆黑魔骨。 这个发现让他不可置信,也让他全身战栗,也是自这一日开始,他也如云挽一般,有了自己必须要调查下去的秘密,可是他不敢将这个秘密告诉云挽。 “你是说魔吗?”她对魔的态度很不好,甚至隐隐露出了厌恶之色,“虽然说不清楚是为什么,但是我很讨厌魔,非常讨厌,若是遇上了,我定要用我手中之剑将其斩杀。” 燕少慈很惶恐,可那份惶恐却并不是源自于对厄骨的害怕,他只是害怕云挽知晓厄骨在他体内后会讨厌他,他更怕会失去她。 而不知是从何时开始,他的师父竟也时不时会回到医馆来看望他。 燕少慈没有向他询问关于厄骨之事,却又莫名觉得,路先生应是明白他已知晓了一切,也因着这份厄骨和他们之间的师徒关系,他不得不帮他一同保守这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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