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挽走出书房时,神情有些恍惚,好半天后,她才注意到,在长廊的尽头,站了一个人。 越无疾靠着木栏静静地望着她,眼底似隐隐有几分讥讽之色,但也只是一瞬,他就转身离去了,并无与她交谈的打算。 云挽知晓越无疾是在被家族抛弃后,为戮心所收留,想来他一直都知晓戮心的身份,也很清楚他都在用魔气做些什么。 又或者,在越无疾心底,也存着一份用魔气来治疗枯骨症,抵抗注定早亡命运的念头,只是不到万不得已那天,他还没迈出那一步。 又向前几步,云挽就看到了周晴和她的阿姐,周晴见到云挽后很紧张,她有些惊恐地将姐姐拉至了自己身后,仿佛生怕云挽对她做些什么。 云挽什么也没做,只是在路过周晴时,特意向她阿姐看去。 那是一名衣着朴素的女子,云挽从前来探望过周晴许多次,却从未与她的这位姐姐认真接触过,想来周晴那时便在担心她能识破其魔物的身份。 可说是魔物,那女子的眉宇间却又是一片宁静,见她走来,她甚至点头冲她笑了笑,眼底隐约透出感激之色,像是在感谢她对周晴的照拂。 再之后,田知渺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看到云挽与周晴相安无事后,她才长舒了一口气。 她拉起云挽的手,又拉起了周晴的手,最后将两人的手放在了一块,笑道:“都是同门师姐妹,就该好好相处才对呀!” 秦芷依和方澜也姗姗来迟。 秦芷依脸上露出些许笑意,方澜便道:“若实在闹矛盾了,不如打一架,打完之后就不准再吵了。” 田知渺却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谁跟你似的,脑子里除了打架什么都没有了!” 方澜回顶她:“我们剑修就是要多实战才能进步!” 秦芷依无奈:“你们就别吵了。” 云挽还记得,那时凶兽扑来时,是方师兄最先冲在了前面,叫她们快些逃离,可他们与凶兽太过悬殊,只一个照面,方师兄就与其他同门一般,被利爪拦腰截断。 而目睹了那一幕后,田师姐却没有任何恐惧,平日里最喜欢与方师兄斗嘴的她,几乎想也没想便冲了上去,抱住了那血淋淋的残破身体,又被凶兽一口吞吃入腹。 这一刻,云挽突然福至心灵,她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又恍然间想起了什么。 从前的事,她一直都清楚地记得,从未有一刻忘记过,所以她也清晰地记得,那年除秽节,田师姐在望月灯上写下的愿望是—ῳ*—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眼眶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热,云挽抿着唇,整个人都禁不住地发抖。 周晴在看她,她的眼神是那样的固执,语气中也带了几分哽咽:“明明什么都没变,你为何就是不愿相信呢?” 云挽没说话,她只是用力将手抽出,转身便向外走去。 “铁柱小师妹?”田知渺又叫起了那个熟悉的称呼,“你这就要走了吗?咱们都还没好好说说话呢?” “云挽?”秦芷依也道,“你下次何时再来?” 方澜连忙开口:“既然要回去,替我向沈师兄问声好!” 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云挽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任何人的话,她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狼狈姿态,逃离了这座充斥着魔气的医馆。 她一边哭,一边踉跄着向外走着,路上的行人见状皆纷纷侧目,可她却再顾及不了其他。 她不明白,她也想不通,魔......到底是什么? 重返思过崖时,她仍是仓皇无措的。 临至谷口,她卸下飞剑,顺着山路,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亦不清楚如何选择才是对的。 自她拜入太虚剑川那日起,所学到的知识便是,魔是不可被接受的,魔物会毁掉昆仑根系,一旦察觉魔物踪迹,必须要立即上报给宗门。 加之沈鹤之身上的厄骨,云挽对于魔,始终带着惯性的厌恶,她从未去仔细思考过,也从未有过旁的想法。 所以此时此刻,她最该做的事,便是立即赶回思过崖,将她今日所见事无巨细地告知谢玉舟,令他通知各长老,前去那家医馆除魔。 可是、可是她犹豫了...... 她很害怕,却又不知自己到底在恐惧什么。 山路陡峭泥泞,太虚剑川的内门弟子往来皆御剑而行,鲜少会用脚去丈量这片山脉,因此内门地界内,可供行走的道路其实很少,而此处距离思过崖极近,只要她御起飞剑,一息之间就可回到住处。 小师叔平日里清闲,察觉到她归来后,大概率会主动跑来与她闲谈几句,她只需借着这个机会,与他说明一切,便可彻底结束这场挣扎...... 但,她当真要这么做吗? 前路坑洼,云挽心绪不宁,一脚踩进去,整个人都趔趄着栽倒了下去。 她原是可以稳住身行的,但临到了这一刻,她却又突然放弃,只任由着自己摔下去。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传来,一只手稳稳拽住了她的胳膊,随后她就被拉着跌入了一个怀抱之中,熟悉的冷意将她包裹,她竟愣怔着未能做出反应。
第070章 那覆上来的气息太过熟悉, 带着淡淡的、幽萃竹的冷木香,竟让云挽那颗惶惶不安的心也慢慢回落。 在这最为低落迷茫的时刻,她再难掩住心底的本能了, 几乎下意识便往青年怀中缩, 她的动作很细微,但还是清晰地传递给了那环抱她之人。 他顿了顿, 像是僵了一下, 而云挽也终于在此时回过神来, 她骤然一惊, 猛地推开他的胳膊, 踉跄着后退。 因心浮气躁, 脚下的地面又泥泞坑洼,很难借上力, 她眼见着似又要摔下去。 “云挽......” 沈鹤之连忙伸手想来搂她, 云挽却用力拍开了他的手,克制不住地尖叫道:“别碰我!”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脸上也沾了泪痕,沈鹤之仿佛是被她这模样震住了,手也随之停在了原地, 他掀眸看向她,眼神有些晦涩。 “我只是想扶你......” 云挽并未真的栽下去,只后退了一步就站稳了,修行之人哪是那么容易跌倒的。 她知道自己此时的反应实在过于激烈了, 激烈得莫名其妙,可她又是那样的崩溃痛苦, 她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云挽有些倔强地含泪扬眸,就对上了青年的视线。 距离上次她见到沈鹤之, 不过才过了几日,他却已衣冠整洁,发鬓齐整,再难看出半分狼狈旖旎之色。 他目光清明,云挽便恍惚觉得,自己那时所见,那被掩在衣衫之下的伤疤仿佛都只是一场错觉。 在他的注视下,她的呼吸剧烈起伏着,初夏暖风拂来,她鼻尖很快出了一层汗,此时她才渐渐平稳,开口的第一句却是:“你为何会在此?” 此处靠近思过崖,沈鹤之会出现在此,定是要前往思过崖的,又或许,他本就是从思过崖出来的...... 云挽并无质问之意,只是她的声音发紧,语气就显得生硬,听起来实在让人有些不舒服。 她手指动了动,终是没主动解释,毕竟她对他是何态度,本也不那么重要。 沈鹤之的神色却好似有些异样,那份异样只是零星露出一点,少到一瞬即逝,很难令人察觉。 “我来找谢玉舟,”他没生气,语气甚至是平淡的,“现在正要离开。” 所以他应当是刚去见过谢玉舟,离开时恰看见了她这副模样,这才过来扶了她一把。 没有出乎云挽的预料,也没令她太失望。 “那师兄便去忙自己的事吧,”她道,“我也该离开了。” 她心绪纷乱,并不欲此时与他多纠缠,沈鹤之却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的胳膊。 “为何要哭?”他问她,“为何不御剑,为何......要主动跌倒?” 一连三个问题,像是强行撕破了那层隔在两人之间的无形之物,直直逼近她。 云挽不得不驻足回眸,而这个瞬间,她突然就想起离开医馆时,方师兄与她说的那句话。 他说让她替他向沈师兄问个好...... 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于是面前青年的面容也像是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雾气,变得模糊不清。 一只手向她探来,微凉的手指轻轻拭去了她眼角的泪。 云挽不禁向后缩了一下,他就又问她:“为何要哭?” 这次他的声音放轻了许多,是那一贯的,只会在她面前露出的温柔。 可云挽却知道,从前的他只会对她这般温柔,而如今的沈鹤之,对另一个人亦是同样的温柔,这早就不再是独属于她的特例了。 “师妹......”青年一寸寸拂去她面颊上的湿痕,指腹似有若无地蹭过她红肿的眼睑,掌心很快托起了她的下巴。 “从前便说过......”他的声音很轻,“我会护着你,也愿为你出头......” 从前?那该是多久远的从前了?云挽看着他,几乎有些失神。 很莫名的,她竟从他望向她的眼神中察觉到了一抹浓郁至深的爱意,却并非是男女情爱,而是一种凌驾于情欲之上的柔情。 像带着暖意的水,慢慢流淌,又缓缓将她包裹,带着强烈的迷惑性。 “能不能......不要去。”她嘴唇嗫嚅着,竟将心中的话说出了口。 “不要去哪?” “不要去凶冢......” 若那时沈鹤之没有赶去凶冢,他就不会受重伤;就不会认识凌苏苏;也不会与她走至这个境地...... 若是他不去,她就会和其他师兄师姐一同死在凶冢,自也不必面临眼下的抉择...... 为什么要让她独自活下来?又为什么要让她面对这些...... 沈鹤之稍怔,随后就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像石子砸入镜潭中,他的眼底荡开了一层层的涟漪。 “无论多少次,我都会去,”他的声音竟有些低哑,却又隐隐透着固执,“一定会去。” “是因为若是不去,就无法结识凌师妹吗?” 云挽其实知道沈鹤之不是这个意思,可她心底一阵阵的刺痛还是让她忍不住问出了这样的话。 沈鹤之果然很吃惊,他欲解释,云挽却率先推开了他的手。 她用手背拭去了脸上的泪,故作轻松道:“没有人欺负我,我只是突然想起了那些死去的师兄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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