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剑乃仙胎临世,自然不用像其他修仙者那般苦苦修行,只需在凡间经历个几十载的历练便可回归仙界,仙籍总谱上自有她的名讳。 于是,司剑便投胎在一尚姓人家,名唤尙轻,度过了二十载凡人生活,也经历了所谓的人间冷暖。待她回归仙界因其仙胎的出身备受优待,还未获仙号之时便在九天各机要处以见习仙官的身份轮值,以熟悉仙门生活。 那时,天机阁算是九天之上鼎鼎重要的机构,掌管着凡间大事小情,所有君王庶民的人生轨迹都由天机阁撰写规划。那时,整个天机阁理事大殿里放眼望去乌央乌央全是忙碌的仙官,场面何等壮观。 司剑初入天机阁的时候被分在一名主簿手下跟班打杂,那名主簿不是旁人正是上仙殇戈。 当时,天机阁发生了一件大事。 天帝下令是时候停止对凡界的惩罚,让他们结束无序而连年战乱的生活恢复统一和稳定。那么就势必需要一位应时而出的王者来完成这项壮举。可是,这位天选英主应从何而来呢? 当时,天下最有实力的国家共有七个,天机阁的各位大人们“奇思妙想”在理事大殿的七根柱子上挂了食笼,选了只传递消息的信知鸟于大殿上放飞。信知鸟盘旋几圈,最后在代表天奉国的食笼上停住享用美食。 天机阁便决定让这位一统凡界的君王从天奉国诞生,并令负责天奉国事宜的主簿离亚子为其择出身,撰生平。 事情本来和殇戈毫无关系,然世事无常,机缘巧合,一切就这么发生了。 那日,殇戈按例下到凡界巡访所辖越戎国民生,并且特地带上了仙界新宠小司剑。 殇戈行事就是这样,对上对下总能周到体贴。然而,让他自己也始料未及的是那次下凡让他碰到了一个人。 那是一位风尘舞姬,明丽照人姿容绝代自不必说,只是惊鸿一瞥便令殇戈瞬间呆若木鸡竟然失了态。 司剑也是在凡界生活过的,虽然不曾亲身经历,但凡人情爱也耳濡目染知道一些。 那一天,司剑从殇戈眼中并未看到惊艳的颜色,那深长的眼神反而流露出一种故人重逢悲喜交加的复杂情愫。她悄悄躲在一旁的某个角落,假装被这浮华尘世迷了眼根本没有注意到殇戈的异样。 然而,司剑毕竟是刚从尘世走来的少年,满心的好奇加上一腔热血,让她对身边事都会多些关注。 那天,她跑去找月老,由于最早曾在姻缘殿短暂轮值,故而和月老攀上了交情。 “呦,小司剑,偷懒溜号了?”月老望着坐在姻缘树上的司剑笑呵呵问道。 司剑坐在树枝上,两条腿荡啊荡,“你这里看月亮最美了。” “哦,所以我被称为月下老人嘛!”月老捋着雪白的胡子笑颜如花。 他纵身一跃,胖墩墩的小身材矫捷地跃上树梢,却一个没站稳趔趄了一下,司剑伸手将他拉住。 “小司剑,跟我说说你在想什么呢?”月老坐下和司剑并排望着那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悠悠地问道。 “嗯——我在想,神仙情动是个什么样子?” “呀?”月老激动地一个侧身把树枝震得晃了三晃,险些将自己晃下去, “你这是——不行不行,你才多大点儿啊,早了。听老夫一句劝,真真是过早了些。” 司剑仰起脸用一双无辜的眼睛迷茫地望着月老。 “不是——不是你啊?”月老有些晃过神来,“不是就好,不是就好!我说小司剑啊,咱们做神仙的不是不可以谈——情——说——爱。” 最后这四个字月老说得极其小心谨慎,“等到了一定的阶品,也不用很高,上仙就行,红鸾星动之时与情投意合的仙友行合婚礼仪,在仙籍上勾上一笔,便可结为仙侣啦。” “哦——既然如此,从古到今,九天之上,六大仙界之内的神仙眷侣应该出了许多对吧?” “呃——这个——神仙嘛,活得久了,见识得多了,便看得更开,更加豁达。小情小爱的也就不大在意了,纵使偶然发生也都能拿得起放得下。” “说直接点!” “就是古时候吧也曾有过几对,后来日子久了情分淡了便一个两个的都分开了。故而,往后大家伙儿便不愿轻易缔结仙婚,久而久之连动情都越来越少。” “瞧你这样子好像还挺失落的?你这月老不是管凡间姻缘,怎么连仙家的心也操上了?”司剑说着,故意话锋一转,“你说,如果神仙和凡人相爱呢,这事你管还是不管?” “这个——这太难了。仙家不得与妖魔有染是写在仙规天律里的,可这跟凡人嘛虽没那么严苛,但也是不许的。 你想,凡人寿命短短数十载,要是这凡人能修炼成仙便也好说,只可惜修仙之路漫长艰难,且没生出仙骨的坯子怎么练也是白费。 就算修成了,也耗尽时光,这份情早就变了味道。所以说,仙凡之恋就如昙花一现,不过是一时的意乱情迷罢了。” “一时的爱恋”,司剑回忆着殇戈看着越姬的眼神,明明是第一眼相见却好像认识了好久,久别重逢的喜悦里透着时间带来的遗憾和忧伤。 “所以啊,神仙总归是高冷无趣,倒不如凡人,虽然短短数十年,却爱恨情仇活得有血有肉。” “你这孩子,今日言语着实奇怪。神仙怎么了,多少神仙还不是凡人经历苦修才成就的?” “所以,神仙做凡人时的情爱姻缘也是你管喽?” 此时此刻,月老才突然警觉起来,下意识往后挪了两下,“你想干什么?” 就见司剑两眼弯成两道月牙,笑眯眯道:“我想听仙友们过去的——嗯哼——故事啊!”说着两手画了个心。 月老的脑袋霎时间变成了拨浪鼓,“不可不可。我虽然成仙已久,却品阶卑微,若是被上仙上神们知道我将他们的旧事泄露出去,那还得了?开罪不起,我开罪不起!”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啊?我就是好奇,好奇而已。” “那也不行。老夫是有原则的!”月老说着身子一出溜就了滑下去。 司剑身手敏捷紧跟着跃身而下拦住月老,她一抬手从袖筒里一下下慢慢拉出一条红线来, “我怕姻缘殿的红线不够用,特意编了一捆,管保相隔多远都能捆结实了。” 月老一见两眼立刻放光,司剑的手艺他是知道的,那红线编得叫一个漂亮。 司剑瞅准了,一把将线球塞进月老手里。 月老赶紧把线球往怀里揣,嘴上却嘟囔说:“红线归红线,规矩不能破。” “那——这个呢?”司剑一扬手在月老眼前展开一面铜镜,镜面磨得像一块薄冰,镜身雕金镶珠,美得不可方物,一下子就把月老的眼球抓住了。 “我看你那姻缘镜用了几千年,镜面都刮花了,就亲手帮你打了一面。就是不知道,月下老人可愿赏脸收下啊?” 这下月老再难抵抗,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铜镜悠悠说道:“情丝阁,你自己——” 话音未落,司剑丢下镜子一股烟般就跑走了。 情丝阁其实就是一个档案馆,记录收藏着凡间各种情爱故事,按时间、区域整齐罗列。 司剑早就做过功课,殇戈成仙前所处的年代、国家,出身已大概有谱,于是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想要的那份。 “孙小五,应该就是这个了,还果真有他的记载。看来,成仙前也是个情种呢!”司剑嘀咕着顺手抽出那份卷轴。 随着卷轴的展开,一幅幅鲜活的画面跃然纸上,青涩凡人模样的孙小五眼角眉梢比如今多了许多敦厚质朴。 殇戈修仙以前的凡人身份叫孙小五,渝州孙家庶出幺子,聪明好学,相貌出众,然而只因他庶出的身份不受家族重视。连爱慕青梅竹马的邻家高氏妹妹也因其庶出备受阻挠。更讽刺的是,最后,高家妹妹被许给了孙小五的小叔叔,成了他的婶婶。 然而,身份的变化并未改变孙小五的一往深情,他克制、压抑,在同一座宅院里默默地望着心爱之人。 直到有一天,高氏患病,往来郎中均无能为力。孙小五忧心忡忡夜不能寐,便偷偷潜入高氏房中探望,不想被主母抓个正着。 于是,孙小五因觊觎婶婶受了家法处置,并被家族除名赶出了孙家。 离开孙家的孙小五依然心系高氏的病情,既然郎中都不管用,他便开始求仙问道,继而机缘巧合下走上修仙之路。 而高氏本就重病缠身加上丑闻一事的影响在孙小五离开后不久便一命归西了。 孙小五虽然没能救了心爱人的性命,却历尽艰辛修成了仙身,仙名殇戈,视作往日孙小五已死,今时脱胎换骨重生之意味。 没想到,平日里飘然高冷的殇戈也曾经历过这般痴情虐恋,司剑心中不无感慨,同时她也解开了殇戈眼神的疑团,因为那越姬生得就和当年的高家妹妹有九分的相似,只是多了些风尘味罢了,难怪殇戈会难以自已。 司剑离开情丝阁,也将这桩往事埋在心底从此不为第二人道。 而殇戈在凡界和越姬浓情蜜意了一阵,弥补了千年前的遗憾,也渐渐清醒,虽然身边的小“杂役”看起来呆萌不谙世事,却还是担心此事被发现,便动了抽身之意。 不料,就在他决心已定之时,越姬却有了身孕。 ----
第66章 断羽之辱 那一刻,仿佛是上天的启示,殇戈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身为孙小五时只因出身原因受尽不公与怠慢,这人世被愚蠢无知之辈主宰终是没有希望的,还不如让自己的血脉来做主人,世世代代延续下去,偌大的凡界便是属于自己的。 有了这个想法殇戈便立刻着手。 那时,负责天奉国的离亚子刚刚撰好天命君主的人生轨迹,一位出身高贵的氏族女子将为天奉国诞下王位继承人。 殇戈趁其不备,偷偷改动了这抹轨迹,将越姬带到了王储身边。当离亚子察觉为时已晚,为顾全大局只能听之任之。 于是,殇戈之子文兴君在离亚子设置的轨迹加持下继承天奉国王位,而后灭诸国,平天下成了一统之主。 纵然离亚子心中百般怀疑,终究没有证据,甚至连动机也无从说起,他只得忍了这口气,却从此与殇戈的嫌隙越来越深。 凡界一统大业成就以后,日益繁荣兴盛,人口也快速增长,九天上便有了天机阁越来越不堪负重之说。 后来,天帝下令弱化天机阁职能,放任凡界自主发展。 再后来,离亚子抓了个轮值的机会给了天奉国皇权一沉重打击,彻底断了殇戈的血脉,为此殇戈恨得牙根痒痒,却只能哑巴吃黄莲。 这件事随着殇戈的梦碎而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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