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爹长得不像那个人,你爹要是像的话,我早把他送皇后娘娘床上去了。现在这光景,不攀高枝儿是活不下去的。能怪我吗?好不容易有你这么个指得上的,你还在这里清高起来了。” “你的清高一文不值,比街上的狗粪还不如。该卖就卖!赶紧地,别端着,端不出什么好来。你光靠读书又上不了天,说古了的朝中无人莫做官,咱们家世代为农,这一下就把路子给堵死了。” 时怜的心虽然很难受,可仍尽力地保持着平静。 他没能给家人很好的生活,为此感到很是愧疚,所以任由娘讲这些话。 但他还是不会妥协的。 “你和爹再等我几年,我定能高中的。做不了大官,就做小吏,总算有份正经的营生。” “我呸!我们老俩还有多少年能等的?你做个小吏有屁用?还不是要被人欺负?就算没人欺负你,你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吗?从小就给你灌药汤子,都知道你跟个废人没什么两样,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连挑水浇个菜园子的活都干不了。有哪家愿意把姑娘嫁给你?” “你的手啊,也就能握住笛子了。现在幸好皇后娘娘看上了你,给你指了一条明路,你还不上赶着去?真想等年老色衰,被卖去窑子里任人睡啊?” 时怜无奈地解释道:“她没有看上我。她分得清我和那个人。” “娘也是女人,皇后娘娘肯定是看上你了。不然怎么会送你玉笛和鹤衣呢?这就是定情之物呀。是你人傻,没悟到。” 时怜突然惊出一身冷汗:“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是定情信物?她不过是可怜我。” 时怜的娘笑了笑:“怜惜和爱本来就差不多嘛。这不完全在你么?你若是从了她,那她就是爱。你不从,她只能看你过苦日子,一直怜惜下去了。” “儿啊,该卖就卖吧。卖什么不是卖啊。这世间就是个巨大的交易场,没什么是不能卖的。你今天卖了,明天你娘就不用吃残羹冷饭。后天,一家人就有人供养了。” 时怜并不知道花祝年仍旧对自己存了那样的心思。 他之前听她讲焚琴煮鹤的话,还以为她是能理解他的人。 原来,不过是在给他设套,打消他对她的厌恶罢了。 她的确成功了。 那晚之后,他已经将她视为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了。 可是,事到如今,还是要卖么? 娘还在喋喋不休地讲话,嫌弃他没能给家人带来什么。 这些年养他已经很不容易了。 此时不报恩,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听着娘一句句的抱怨,时怜哭得泣不成声,可娘还是不停地骂他…… 偏偏他不知道该怪谁,因为娘的日子也很绝望。 好像他不卖就没办法活了一样。 时怜哭着撕碎了自己手中的书,拿上花祝年赠予的玉笛,穿着那件鹤袍去找她。 夜深了,花祝年睡得好好的,门突然被人打开。 冷风灌了进来。 时怜冷脸爬上她的床,二话不说就开始脱衣服。 边哭边脱,哭得很惨,脱得也很利落,露出了满身的伤疤。 花祝年吓了一跳。 还不等她讲话,他突然发疯道:“你送我东西,不就是想要睡我吗?你睡吧,我给你睡!我什么都不要了!不想要了!我什么也不会拥有,这个世界上没有一样东西是属于我的。就连这张脸,也是为你而生的。我生下来就是给人睡,给人糟践的!你睡死我吧!我不会再反抗了。” 说完,在床上绝望地哭作一团。 第118章 你不觉得 花祝年看着时怜身上的疤, 觉得他像被虫子啃噬过的花。 她把他脱下来的衣服,轻披回他的身上。 时怜闹脾气拽了下来。 “迟早都是要脱的,你给我穿什么?你能给我穿一辈子吗?” 花祝年有意逗他道:“那倒是不能。再说了,我也活不过你啊。你还这样年轻, 以后会有人给你穿衣服的。” 时怜痛哭着摇头:“年轻有什么用?年轻就是像我现在这样, 是可以任人践踏的。我, 我甚至到死都是如此。” 她下床找了块没用过的锦帕, 轻擦着他的眼泪:“不会的。不会有人永远待在同一个地方的。” “怎么不会?你知不知道我现在过的什么日子?别的男人要么从军,要么科考,要么就是出膀子力气,总是有活路的, 只有我,只有我活得这么窝囊!” “我、我现在,就因为这张脸,处处受着限制, 去参军别人怕我起义,参加科考也未必能获得任用,我到哪儿人家都躲着我, 生怕我跟那个薛尘一样, 是个嗜血好杀的角色。” 花祝年知道时怜很难受, 可她还是弱弱地解释道:“那个, 薛尘,他不是嗜血好杀。那些人,都该杀, 他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 时怜突然哭得比之前还要大声:“现在是在说他的事儿吗?我是在说我自己!你到底懂不懂啊?你看看你这个小老太, 都怪你,天天想着帮他正名, 那他要是没杀错的话,我现在至于被这样压制吗?” “肯定是他做得不对,我才被压制得这么狠啊。仅仅是容貌跟他相像,就要从小被药汤灌废,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花祝年忽然沉默了。 因为,她觉得时怜说得有道理。 就算薛尘当初做得再对,也是不可以被认定对的。 “经年累月的一口口汤药灌下去,我成了一个比废人还不如的人!我就只能给你睡,再没有别的出路了。我就是个出来卖的,我还有什么本事呢?天地之大,竟然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为什么,我要过这样的人生?我就,只能如此吗?为什么我要这么废,为什么我要长一张跟他相像的脸?为什么我这么痛苦,被人睡也这样不甘心?” “我并没有想做如何宏大的事业,我,我就,就只是想干干净净地活着。想不被欺负地活着!为什么,没有人能来救救我?能不能,救救我啊!” 花祝年手中的锦帕,被时怜的泪水浸湿。 他的泪好像永远都流不完一样。 擦了又来,源源不断。 她再次向他道歉:“对不起。” “你对不起干嘛?我是因为他才变成如今的样子的!” 花祝年擦着他脸上的泪水:“薛尘是我前前前夫,我代他向你道歉。时怜,对不起,让你活得这样辛苦。” 时怜哭得停不下来。 他也不是要那句道歉,他只是太绝望了。 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他看不见未来,因为就没有未来。 所有人在他这个年纪,都是意气风发的。 他却连走路走快了,都会喘。 还能做些什么呢?跟人上床都怕被睡死。 他,他已经,不想再活下去了! 不会有人来救他的。 时怜哭着看向花祝年,像是在跟她做最后的告别,又,像是在求救:“我活不下去了。真的,活不下去了。世间纵使有千万条路,可没有一条是我能走的。” 花祝年小心翼翼地问他:“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要抱抱吗?” 时怜犹豫了几秒,在更大的哭声来临之前,忽然钻进了花祝年的怀里。 如撞云,坠锦。 时怜已经无路可走了。 他没有朋友,带着家人寄人篱下,家人要他去卖,他不想,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他想死,一个小老太接住了他。 衡羿晚上睡得ῳ*Ɩ 好好的,突然有人来报,说时怜闯进了皇后的寝宫。 他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趴在他颈间睡得好好的壁虎,也陡然掉落在床榻上,猝不及防地被吵醒了。 壁虎迷迷糊糊地爬走。 它隐约感觉到这个男人不对劲! 搞不好要发癫,可别殃及到它。它真是没招谁没惹谁,睡得好好的,一下子就给弄醒了。 衡羿在床上坐了两秒后,又释然地躺了回去。 刚好砸到那只爬去枕边的壁虎…… 壁虎说不出话,只能乱摇尾巴,可这孙子就跟觉察不到一样。 别是睡死了吧。 来报的人还在床前等着衡羿发话,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良久之后,躺回到床上一动不动的衡羿,才勉强说出了一个字:“呵。” 刚才那口气一直没倒上来,憋在心里像压了块千斤巨石,总算是给他呵出去了。 他才不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时怜大晚上地来,肯定是想开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能发生什么事呢? 不过是人间最为低劣的情欲之事罢了。 有如动物交欢一般,恶心至极。 他是神,对此,自然是不屑一顾的。 神没有七情六欲,不会在这种事上享受到半分欢愉。 既然如此,也不会在她跟别人缠绵的时候,感受到丝毫痛楚。 他照旧可以像在天上,看她跟贺平安做的时候一样,平静地观摩所有的细节。 神不在乎。 衡羿淡漠地翻了个身,对来报的人说道:“知道了,下去吧。” 宫人下去后,他又闭上了眼睛。 枕头下的壁虎,都快被他压麻了。如果不是枕头质地绵软的话,它这条小命当即就交待在这里了。 真是难受啊。 有哪只宠物像它活得这样憋屈啊? 虽然主人常喂它,抱它,还把它揽在怀里睡觉……可是,它总觉得,主人在透过它看另一个宠物。 枕下的壁虎拼命地翻腾,衡羿纹丝不动地睡在那里。 他仿佛失去了对这个世间的所有感知。 好疼。 壁虎的嘴角渗出了鲜血,它觉得自己要死了。 就在此刻,床上的人猛然间翻身下床。 连起床的过度动作都没有。 残血壁虎终于得以解脱,可身上仍旧是疼的。 它看着自己的主人气势汹汹地走了出去。 不知道要去做什么。 花祝年寝宫的门被突然地踹开,里面的场景真是给衡羿看笑了。 时怜□□地被她抱在怀里。 如果他再晚来一些,还不知道要有些什么动作呢。 路上的时间太过短暂,他只知道自己是来兴师问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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