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也经常回家跟娘哭吗?在别人手底下乞讨食物的滋味好受吗?乞讨半天,只是为了他爹不从中作梗,可本来,生意上的事,他爹就不该参与,不是吗?” 花老爷叹气道:“话是这么说,但人家就是天,是镇子上所有人的天。我们到哪一步,说哪一步,好吗?这并不是很好的世道,没有良好的规则去制约,只能想办法在当时的环境下生存。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就连那些小生意人,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这是我们都已经习惯的事。” “年年,爹娘希望你活得轻松快乐,而不是背负着别人的因果生活。我们受再多的苦,那是我们的事,和你没有关系。” 他们很心疼自己的女儿,根本不想让她记太多过去的事。 执念除了给人徒增烦恼,几乎是没什么用处的。 有时候,忘记,真是一个很重要的能力。 花夫人知道花祝年的心结在哪里,她劝她道:“你别觉得你爹哭唧唧的,就觉得他好像如何受委屈了一样。他本身就是个爱哭的人,跟旁人没什么关系的。” 说完又给了花老爷一肘子,花老爷在后面连连称是。 “姑娘啊,爹从小就爱哭,做生意后,赚钱也哭,不赚钱也哭。跟你娘成亲当天,我也是哭得嗷嗷的。因为我是被她强迫成亲的,当时我根本不喜欢她,谁都知道她家在江南,有暴打自家男人的传统。我哪儿愿意天天挨打?可没办法,她看上我了,非要跟我成亲。我还逃过婚呢。后来被抓了回来,成亲那天晚上,她揍了我一宿!” 花夫人回头就是一巴掌:“你跟孩子说这干嘛?你爱哭就爱哭,关我打你什么事儿?我不打你,你就不爱哭了?让你跟孩子解释,跟宋县令的事儿呢,老是扯我干嘛?” 花老爷捂着脸委屈道:“我这不是还没说到呢么,你看看你,着什么急啊?” 花夫人往他大腿根儿上猛掐了一把,提醒他想着点时间。 他们不能留太久。 花老爷的心蓦地痛了一下。 其实,他们总是提醒女儿不要总是记着之前的事,可自己又何曾忘记过呢? 就是轮回多少世,她也是他们的女儿呀。 其实,花夫人和花老爷,从来没指望过自己的委屈被人在意,或者说被人记住过。 可女儿都记住了。 不止她被他们好好地爱着,她也有在好好地爱他们。 这老两口甚至觉得,今后就算是再度转世,再有多少个孩子…… 可能都不会遇到这么爱自己的女儿了。 花祝年的爱,永远赤诚热烈,气势如虹。 不会因为岁月和世道而有所消减。 给爹娘的爱是这样,给薛尘的爱也是如此。 被她爱过的人,真是有难了。 只要是被她这么痴愚地爱一次,今后就很难再接受别人的爱了。 那些掺杂着自保、利益还有无限算计的爱,也太肤浅,太平凡了。 被如此执着的人,不计代价地强制爱着,就算有一天她不强制爱了,人生也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 无论是花祝年的爹娘,还是如今的衡羿,都是吃过这种苦头的。 怕她爱得太过,又怕她突然不爱了。 花祝年在爱的方面,拥有着绝对主动的权利。 哪怕是贺平安天天发大疯,她也是没办法再给他一星半点的。 不是他不好,而是,爱不起来了。 花老爷无奈地为宋县令辩解道:“你看,你娘天天把我打哭,也不能说你娘是个坏人不是?宋县令有他自己的处世方式,他、他人真不能算坏的。而且,也不能全怪他。其实,宋礼遇说得没错,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他们家,算好的了。” 其实,宋县令好与不好,已经不重要了。 他主要是不想女儿背负着这些仇怨,再同宋礼遇相处下去。 没必要的事。 为了他们这些故去的人,哪里值得呢? 花祝年冷冷一笑:“所以,那个王朝才会完。” 花夫人轻摸着她的白发道:“是啊,那都是前前前前……朝的事情了。你就不要记在心里了,也别替我们委屈什么,更别替当时的百姓难过。已经,没什么人计较了。” 花祝年看着娘亲和蔼的面容:“你们来看我,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吗?” 花老爷点了点头:“之前只知道你不喜欢宋礼遇,不知道你心里这么恨他。爹娘想你过点好日子,别为了我们,委屈了自己。” 花祝年不禁苦笑道:“你们在下面,还是这么担心我啊?看来我真是一个,不让人省心的女儿。” 花夫人心疼道:“你要是会照顾自己,我们也不会这么放心不下。年年,别为别人活,要为自己活呀。” 他们老两口一直觉得,是自己害了女儿。 当初,要是不教她那么多明理的东西就好了。 人不明不白地活,也不是活不下去,干嘛一切都要想那么清楚呢? 花祝年拿下娘亲的手,小心地捂在手中:“娘,你的手,好凉啊。” 花夫人笑了笑:“毕竟,不是人了嘛。你娘我在下边,也是个厉害人物呢。” 花老爷碰了碰她:“不让说下边的事儿,你怎么老记不住?” 花祝年用力地攥了攥娘的手:“你们好好在下面过你们的吧。以后,不用来看我了。也,也别担心我,别心疼我。我不想,你们在下边还为我这么操心。” 花老爷又忍不住哭了。 “你这话说的,爹娘就你一个孩子,不担心你担心谁?人活着,不就活个念想吗?我们老两口在下边也没什么事儿干。” 阴阳两隔的人,在劝彼此,不要惦念自己。 可是,每一句劝告,都是惦念。 他们都希望对方迎接新的生活,可实际上,没有人能真正放得下些什么。 花祝年叹了口气:“我不是因为你们,才讨厌宋礼遇一家的。” “爹知道,所以爹劝你,不仅别在意爹娘,也别太在意当时跟我们在同一处境的人。那些都尘归尘,土归土了。没什么用的。活下来的人,好好活着,才是正理啊。爹娘不想你累,不想你哭,不想你跟这个世道过不去。” 花祝年执拗道:“可是,就算什么都不为,单单为我自己,我也不喜欢宋礼遇,就是不喜欢宋礼遇!我不喜欢所有像宋礼遇一样的人。这个世道就是让他们这些人败坏的。你们知不知道,我捅了他一刀?不知道他死了没有,若是没死,那真是便宜他了。” 守在一旁的宋礼遇,躺了五天才醒,刚醒就被人扶着过来,关心花祝年醒了没有。 没想到听见了她的这番梦话……她怎么就这么恨他? 气得他捂着渗血的心口大骂:“反贼!你倒是醒过来,再捅老夫一刀啊!老夫敞开了心窝子让你捅,捅得死才算你好本事!” 衡羿在一旁悠悠地说道:“别白费力气激她了,我说过,你不给她捏好小泥人儿,她是不会醒过来的。” 当初他刚下来就吃过这个亏,结果被贺平安手把手教着捏小泥人儿。 非要捏好了,她才醒。 所有不信这个邪的人,都会遭到小泥人儿的制裁。 以至于,他都怀疑,小泥人儿里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邪祟存在。 怎么会跟她的生命联系得那样紧密? 可他不只一次地偷偷检查过那个小泥人儿。 并没有什么异常。 就是很普通的粘土制作的。 每个害她昏迷不醒的男人,最后都得捏好小泥人儿来哄她。 不得不承认她信仰的存在。 就连他这个真神也不例外,薛尘甚至还是他的前世。 他连否定自己的前世,否定她对自己的执着,都不行。 但凡想亲自破除她痴愚的人,摔一回小泥人儿就老实了。 能有什么办法呢? 任你是天天狠着劲发大疯的人,还是已经历劫归位的神,都得把亲手摔碎的东西,再亲手给她捏起来。 别看宋礼遇现在不信邪,他看他这绝望心碎的样子,也快了。 很快就会求他,教他捏小泥人儿了。 第057章 他要是都不怪你 小信徒痴愚归痴愚, 但是他们这几个男人,硬生生地摔碎人家所珍爱的东西,实在是非常非常不尊重人的行为。 无论是出于怎样的心理,都不应该那样强势地对待, 一个可怜而无所寄托的女人。 衡羿也是在看见小信徒的爹娘, 对待小泥人儿的态度后, 才意识到自己之前错得有多离谱。 不能打着为别人好的名义, 去伤对方的心。 况且,他们这几个人,摔她小泥人的目的,并不纯粹。 说起来是为了她好, 实际上,更多的是嫉妒。 怎么会不嫉妒呢? 一个陪了她三十年,都没能被她这样珍惜,一个看了她三十年, 还是小泥人儿的原身,一个等了她三十年,也换不来她一点目光。 见过小泥人儿的每一个人, 都快嫉妒疯了。 其他两个是凡人, 嫉妒好像也正常。 衡羿自知不应该出现这样的情绪, 可是他没有办法。 他一边感念于她对小泥人儿的供奉, 一边又为自己已经不再是薛尘而生气。 花老爷看到宋礼遇在女儿床前发疯,血呼呼地往外冒。 他无奈地说道:“可、可不管他对我们如何,对你总是好的。你们这小一辈, 不要背负老一辈的因果。若是能好好相处, 就该好好相处才是啊。” 花老爷其实相对于把女儿交给衡羿,他还是更放心宋礼遇。 衡羿作为神明, 是没有什么人味儿的。不然,也不会无动于衷了三十年,等到女儿快死的时候才下来。 老两口都不喜欢衡羿。 哪怕他现在的位置,已经很高很高了。 他们是生意人,还是更喜欢能给自己带来实惠的人。 不是他们目光短浅,而是,他们知道,那个冷情冷性的衡羿,只会温和地看着女儿死,然后说一句这是她的命数。 至于其他的,实在是指不上他。 宋礼遇虽说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是只要他对女儿好,那就是让人放心的。 老两口对衡羿这个老神仙,多少心里是有些怨气的。 但他们从来不明说,还是保持了生前不跟任何人树敌的生意人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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