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未臣服于岁月。 岁月算个什么东西呢? 不过是在脸上多添几道皱纹,让声音变得低沉沙哑, 肚子上长几十斤赘肉而已。 说破大天了,也就这些东西。 除此之外,还能怎么样呢? 岁月可以改变她的容貌、声音、身材,却无法使她的心发生丝毫改变。 她的心,永远坚定锐利,像一把厚重的刀。 只是,那把刀,从来不会伸向无辜者。 至于,小枣树精问他,他到底喜欢她什么呢? 衡羿是不喜欢小信徒的,一个神没办法偏爱任何凡人,就连一点点微毫的喜欢也不行。 但是,如果是薛尘的话,他对她就不仅仅是喜欢了,而是……仰望。 是的,他仰望她。 仰望她安之若素的坦然。 她总是能很快地进入人生的各个角色,并很好地完成。 不会花时间在自我消耗上。 一个家道中落的女子,变成山野村妇,本是件值得伤春悲秋之事。 可是这三十年,他从来没有在她的身上看到过这种情感。 她在家的时候,总是安安静静地做家务,在外也从不提起过往的荣光。 不同于那些时运不济遭到贬谪的诗人,满腔都是抑郁不得志的愤懑。 她没觉得做山野村妇有什么不好。 家里的小院子,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做山野村妇和做权臣夫人,可能对别人而言,差别很大,一念之差造成一生的遗憾。 可对她而言,是没什么区别的。 因为,当朝权臣和山野糙汉,也没什么区别。 只不过是男人而已,她一个也不喜欢。 花祝年砍得累了,索性把刀丢给了旁人。 “你们谁想砍,就去砍,砍不完,不能下山。” 那把刀终究还是被人捡了起来。 花祝年坐在另一个死刑犯身边,吃着枣糕同她聊天。 在衡羿的记录里,这位,是从街上物色女人的。 面相很是和善,甚至看起来有几分柔弱。 看来有时候,也不能只看面相。 花祝年撕了一块枣糕喂到她嘴边:“你尝尝。” 对方哭着把东西吃了进去,哽咽吃东西的样子很是惹人怜爱:“夫人,我不想死。” “我知道,我也不想杀人。” 对方可怜兮兮地哭诉道:“我也是被逼无奈,我本不想拿吃食去引诱他人。说起来,我也是给人提供了吃住的地方。不然那些无助的女人,就要露宿街头了。” 有些是她明说来做这种事,有些则是以找工的名义骗来的。 但终究,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死在街上,哪有死在这里好呢? 花祝年慢悠悠地吃着枣糕,吃太快她的胃会不舒服。 她轻喃道:“我知道。在我们那里,有人被逼得没办法了,也会因为一口吃食,就跟人睡觉。” “是啊,夫人,这跟我是没什么关系的。到处都有这样的人,我不过是提供吃食的人。” 花祝年伸手抚去她脸上的泪:“可我不喜欢。ῳ*Ɩ 如果要真的想帮,就是给人一口吃食,又怎么样呢?” 跪在她另一边的人骂道:“老不死的老妖婆,我们好好的做着生意,又关你什么事?又没让你去伺候人!你使这种暗计来害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这话并没有吓到花祝年,倒是把一旁拿着刀的女人,给吓了一跳。 刀砍歪了,砍到脊背上了。 花祝年看了对方一眼,沉稳地安抚道:“不着急,慢慢砍,砍坏了也没事。反正都是要死的,不会留有一具全尸。” 花祝年说完,又仔细端详着方才那个,据说做鬼也不会放过自己的人。 这才认出来对方,原来是那个在地牢前,一棒敲死人的狠角色。 “如果鬼真的有那么大本事的话,那最该担心的人,恐怕是你吧。这些年,你不知道一棍敲死了多少人。你怎么不怕她们来找你报仇?” 对方蓦地沉默了。 当初她敲死人的时候,是没有把那群人当人的。 只当成不听话的狗。 不过,在闷了半天后,终于还是忍不住,憋出来了一句:“你犯下这么多杀戮,不怕上天降下责罚吗?” 人在很无助的时候,是会祈求上天来救自己的。 花祝年在三十年前,经历过这样的时刻。 可惜,上天根本不理她。 她缓缓地抬起头,看着这万里晴空:“老天爷这个狗东西,瞎了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别人作恶的时候,他不管,那等我惩罚的时候,他也不必管。” 衡羿的确没有管。 他能管得了她什么?不挨她大巴掌就是好的。 她也从未听过他的话。 到了晌午了,日头越来越毒。 花祝年好几天没睡过安稳觉了,她看着院子里的人说道:“我去睡一会儿,你们砍你们的,不用管我。” 外面库库地砍头,伴随着惨叫和骨骼断裂的声音,而她在里面睡得正酣。 刚刚,她没有骗那个女人。 她内心,是不想杀人的。一点也不想。 可谁让赶上了呢? 越来越多的人,从地牢里走了出来。 花祝年磨的那把钝刀,越砍越钝,大家把心中的恨意都发泄尽了,一个人头颅还没砍下去。 半掉不掉地垂落在那里。 从大清早一直砍到了晚上,花祝年夜里是被衡羿喊醒的。 她睁开眼睛,疲惫地问道:“人砍完了?” “一整天,才砍了五个。那把刀太钝了。” “她们砍尽兴了吗?” “看着还行,反正大家都挺累的。” 花祝年被衡羿搀扶着从床上起身:“换刀砍,砍完下山。” 衡羿担心道:“你要不要吃点东西?今天只吃了几块枣糕。” “不吃了,越吃越困。” 花祝年换了把快刀,刀身上映着冷冷月光。 她走到看场子的人面前,手起刀落,一颗人头利落地滚落下来。 那把快刀从她手中离开后,就在地牢里的女人之间流转着,每个人都上去砍了一个。 之前让那些女人用钝刀砍人,除了泄愤和折磨人之外,也是在做一个漫长的铺垫。 她担心直接让她们手起刀落地杀人,对方会有心理障碍。 只有用钝刀经历了千百次地砍伐后,才能锻炼出杀伐果断的心性。 早些年在花家的时候,她看兵书上都是这样训练人的。 可惜,一直都没机会尝试。 囡吉始终都不敢动手,她看着道观里的人砍得差不多了,就走到花祝年面前劝说道:“夫人,这里的经营者,固然罪大恶极,可已经尽数解决了。至于那些男人,就放了吧。” 花祝年不只绑了看场子的女人,还把所有招妓的男人也绑了。 白天用钝刀砍得太慢,以至于到现在一个男人都没杀。 尽管他们怕得要死,可仍旧抱有着一丝幻想,甚至有暗暗贿赂囡吉的人。 可囡吉并未被贿赂,她来求情,单纯是怕惹上麻烦。 坏了人家的场子,砍杀几个看场子的,老爷是可以摆平的。 可是,这些男人里,有不能得罪的人。 囡吉继续求情道:“他们只是招妓而已,罪不至死的。” 花祝年轻笑道:“当然罪不至死了。在这个世道现有的法度下,他们是永远不用死的。做什么事,都可以被原谅。” 金身罗汉对衡羿问道:“你觉得,她会留下那些男人吗?” 衡羿没有说话。 因为,这是一个毫无疑问的问题。 她不会。 她内心的规则,和世俗的规则,总是相悖的。 不然也不会为了救贺平安那些人,大老远地来到这里,去求她最讨厌的人。 这个世道越捧着的人,她就越是要将他们千刀万剐。 世道越不容的人,她就越是要送他封神。 这个犟种,从来都是如此。 囡吉眼看着那些女人,已经开始去杀男人了。 她忽地跪了下来:“再杀下去,我们都会死的。” “不会。我们不杀,才会死。把他们都杀了,就没有人来追查了。” 囡吉哭得特别无奈,她觉得夫人根本没有意识到,有些人是不能惹的。 “若是旁的男人,杀了也就杀了。可是,这里面——” 花祝年不解道:“这里面怎么了?有你家的亲戚?” 囡吉痛哭着摇头:“我这样卑微,怎么会和这里的人扯上关系呢?” “既然没亲戚,你还哭什么?你别担心,这里的人都是我杀的,全都记到我的头上。” 囡吉无奈至极,只能和盘托出:“可是,这里面,有太子!若是杀了他,皇上肯定会追查的。” 花祝年顿时兴奋起来,人都不怎么困了。 “哪个是太子?我去抽他两巴掌。他大爷的,他家老子怎么管的这天下?不扒了他的皮就是好的!” 囡吉吓得顿时瘫倒在地上。 小枣树精觉得花祝年真是狂得没边儿。 哪儿来这么大的脾气啊? 他看着身旁的衡羿,一个劲儿地纳闷儿道:“你是跟你小媳妇儿,表露身份了吗?她现在是在人间,一个山野村妇,要抽当朝太子两巴掌!” 金身罗汉想起她烧死自己那些佛弟子的场景。 忽地淡然笑道:“别说太子了,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挨她两巴掌。她是那种,如来佛祖你坐下,我跟你唠唠心里话的小老太。” 小枣树精不解道:“所以,衡羿仙君,你到底有没有亮明身份啊?她是不是仗着你,才这么敢的啊?” 不等衡羿回答,金身罗汉就忍不住调侃道:“他亮什么身份?他现在哪里还敢亮身份。他的小妻子,若是知道他早就封神了,还待在天上三十年不告诉她,人间又被治理得这么乱,他在天上高高在上地不闻不问,那就不只是扇巴掌的事了,杀上九重天都有可能。” 小枣树精八卦道:“那你准备就这么瞒着?总有瞒不住的一天吧!等你小媳妇儿死后,你不是要去接她么?到那时候,你也不跟她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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