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先前的万隆驿,还是如今的钟家,众人皆是同席而食,不分男女或老少。 此时不见了周氏与妍姐儿,姜至呈自然要问了。 钟老丈道:“可能是之前提到二弟,周氏心里又不得劲儿了,说要躺会儿。妍姐儿孝顺,跟着去侍奉母亲歇息。咱们先吃,不用管她们,反正灶上给她们留了饭食,休息妥了、饿了自晓得来取。你们坐,坐啊。” 姜湉与陈氏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慎重。 周氏母女俩这是......被软禁了吗? 姜湉越发心惊。 可却又不得不强自按捺住。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不管是“软禁”,还是“大伯一家抢占孤儿寡母家产”,全都只是姜湉通过周氏与妍姐儿的异常做出的猜测,根本没有任何实质证据。 周氏的激动做不得假,妍姐儿的恐惧也做不得假。可到底是因何激动?又是因何恐惧?不得而知。 还是得听她俩亲口说才行。 姜湉吃着饭食,心不在焉地盘算着。 从“如何才能绕过钟家父子与周氏单独相谈?”、“若真相与自己的猜测一致该怎么办?”,再到“若钟老丈仍守在右厢房杜绝自家独处、交流的机会又该怎么办?”......诸多疑难,扰得她不得安宁。 就这样好不容易熬过了午膳。 姜湉选择的方法是——直接回左厢房。毕竟昨晚她与陈氏本就住在此处,这么大大方方地反倒说得过去。再怎么样你钟老丈也没有理由不让人午休吧? 然而令姜湉万万没想到的是,阻碍她与周氏相谈的人不是钟老丈,也不是钟梧清,竟然是周氏自己! 是的,没错。 周氏拒绝了她的探望! 姜湉站在紧闭的门前,错愕非常。 房内,周氏结尾道,“劳烦你们记挂着,原本很该亲起致谢,但周婶如今浑身乏力,还望湉姐儿莫见怪。” 姜湉无法,只能转而提出将妍姐儿带去玩,也免得耽误其休息。 对此,周氏再次轻言细语地回绝,“妍姐儿也已歇下了,只能待下晌再去麻烦湉姐儿你了。” 姜湉:......。 可任她再想不通,也只能铩羽而归,萧瑟地打道回府。 然而右厢房里,却再一次出乎姜湉的意料。 她原以为,钟家父子至少会留守一人在此,就如同先前一般不给他们私底下交流此事的机会。 可现在右厢房里又的的确确只有他们五人。 ......难不成真是自己想多了?!姜湉迟疑了。 陈氏见她回来,便问:“怎么样?见着妍姐儿娘了吗?” 姜湉摇了摇头。 她越回想便越怀疑,忍不住小声嘀咕道:“周婶不仅不让我进门,也不让妍姐儿出来!莫非真是我想多了?其实钟家父子并未苛待她们?” 这话让姜至呈、姜子扬、蒋晟再次不约而同朝她看过来。 蒋晟挑眉疑惑,“什么苛待?” 他们三人一直呆在房里修补,根本没意识到有何不妥。 于是,姜湉便开始讲述。 从妍姐儿的恐惧,到周氏的激动,再到钟家父子的反常,最后连“大伯一家侵占已逝胞弟财产、苛待遗孀幼儿”的猜想也一字不落地和盘托出。 然而听完她的讲述后,姜至呈却提出了另外的思路。 那便是,“即便钟家父子三人真的侵占了其胞弟的财产,我们一家子外人又能做什么呢?” 见姜湉瞪大了眼,姜至呈忙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然后又道:“爹并非以貌取人之辈,不会因为钟老丈与钟梧清风度翩翩便觉得他们做不出此等恶事。可问题是,即便真是如此,咱们又能怎么办呢?连周氏自己不也放弃了吗?” 姜湉张嘴欲驳,但最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是啊,周氏的拒而不见不正是其态度的表明吗?她不想配合,就这么简单。 别说这一切只是姜湉的猜测,即便是真的,连苦主都不计较了,外人又怎好多言?! 姜至呈还未说完,又接道:“况且如今这个世道,对周氏母女俩而言,若忍着委屈依附大伯一家过活可怕,那么独自面对变异人与凶徒难道不可怕吗?......咱们家终究要离开的。” 无法反驳。 于是,姜湉只能一边胸口发堵一边自我劝慰道:“也是,人的命运取决于自己的选择。既然她已经做好了决定,那就......尊重祝福吧。” 幸好,还有好消息可以抚慰到她。 骡车,经过半晌努力,终于修好了。 不仅如此,待到下晌时,周氏果然如约出现。 她温柔地回应陈氏的关心,又麻利地张罗起制作烧鸡......先前那些异样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好吧,姜湉心想,如果这是她的选择,便尊重就好。 不多时,晚膳齐备。 这一次,除了一如既往在房中修养的钟梧凌,终于齐聚一堂。 烧鸡味道不错,就是量少了一些。于是姜家皆是浅尝即止。 钟老丈很快看了出来,立马令钟梧清用公筷给客人添菜。嘴里还劝道:“莫要客气,否则就是嫌老丈这烧鸡量少!” 主人家都这么说了,姜家也不好再推拒,只能任凭钟梧清一人又添了几块,这才作罢。 “这才对咯,咱们两家什么关系?!哪用得这么客气?”,钟老丈呵呵笑道,“大家都快趁热吃,凉了便没这么美味了。” 众人纷纷应允。 姜湉正吃着,却突然脚下一痛。 垂头一看,正好对上妍姐儿的大眼睛。 姜湉便挑眉示意——怎么了? 但妍姐儿仍是不说话,只定定看着她,昏黄的烛火在那双漆黑的大眼睛里缓缓摇动、摇动......摇着摇着,竟把姜湉摇得一阵眼晕。 正想将目光移开,眼前却是彻底一黑。最后的意识里,她模糊地听见有人说道:“幸好还剩最后一包。” 接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75章 猎物 ◇ ◎若是小美人儿醒来后知道自己的父母兄弟皆死于我们钟家之手,会是什么反应呢?◎ 我这是在哪里? 难道是在睡梦中吗?姜湉晕晕乎乎地想。 可是好奇怪, 什么样的梦境会是眼前一般全然而无尽的黑呢?是噩梦侵袭吗?还是遭遇了鬼压床? 她下意识地挣扎,但却很快颓然地发现,自己竟是连撬动眼皮这么小的事情都无法做到。 “!” 她猛地一个激灵。 当然, 这里的“激灵”更多地是指心理上的冲击,而并非生理上的颤动。 只因姜湉突然意识到, 自己甚至没能睁开眼!那又谈何“眼前”呢?! 但奇怪的是,她就是“看”到了“眼前”那浓重地、无边无际地黑暗, 将如同蚂蚁般渺小的自己环绕着...... 而“视觉”的开启,仿佛是一个开关键,由它引导着其余的感知一一归位。 先是一阵寒意穿透了衣衫将姜湉紧紧抱住, 如附骨之疽;紧接着,她的耳道深处突然响起连绵不绝地“嗡嗡”声......这, 耳压嗡鸣、如同厚膜隔绝般的不适,都是如此地似曾相识,熟悉地让她第一时间联想起了首次潜水的感觉。 当水没过耳朵时,仿佛天地间仅剩自己一人的感觉跟此时几乎一模一样。 她的思绪不由地再次发散开了, 如果是潜水的话,扬哥儿肯定比不过我吧! 念头方歇, 她突然又是一个激灵。 不对! 扬哥儿——大昱朝——姜家—— 我现在是姜湉! 随着“姜湉”二字的出现, 她的脑中突然爆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哗啦”声,如同溺水之人终于破开水面一般......然后, 她醒了过来! 原来真的是梦。 她筋疲力竭地感受着酸软的身体, 这陌生的无力感甚至她连眼睛都惫懒睁开。 然而下一秒,她却是暗自庆幸。庆幸自己没有第一时间睁开眼来。 因为, 她感觉到有人在看她! 毛骨悚然。 视线本是虚无之物, 可现在她的的确确感觉到了它的存在——一道几如实质的视线正在自己脸庞上盘旋、游转!它像吐着信子的蛇, 冰冷又黏腻, 让人打从心底里觉得厌恶。 是谁侵入了我的卧室?! 难道是钟梧清?还是钟老丈?甚至......脑中方行成的两道身影突然被一道霹雳所击碎。 不对!先前我分明正在用饭! 然后......被妍姐儿踩了一脚,接着......接着,我便眼前一黑...还听到有人说了一句“幸好还剩一包”...... 钟家!下了迷药!姜湉终于真正意义上的彻底“醒”了过来。 但更多的问题又朝她涌来。 爹、娘他们是否也在这里?看守着自己的是谁?钟家是单纯想谋财抑或者想谋财害命? 情势未明,姜湉只能一边努力平复着呼吸假作昏迷,一边则在空间中寻找合适的救命用具。 正盘算着,一阵轻微地脚步声逐渐接近......又有人来了。 姜湉的身体骤然一紧。 紧接着,房内便响起了一道微微沙哑地男声,听其方位可知正是之前注视着姜湉之人。 他问道:“这就好了?” 也不知来人做了什么回应,沙哑男声竟轻笑一声,接着颇戏谑地道:“这么着急......怎么?害怕我动你的小美人不成?” 来人仍旧不开口。 沙哑男声突然又嗤笑了一声,“又是这幅表情......我的好大哥这是又不忍心啦?” 他说着,仿佛想起什么可笑之事般语气愈发欢快起来,“不过话说回来,今日还是头一回享受大哥的待遇呢,滋味果然不错,呵呵...这让我不由产生了一个念头,大哥你猜是什么?” 不等对方回应,他就自顾自地解密道:“我就想着啊,今日是因为有伤才能躲懒,可我也不愿意一直带伤不是?所以便不由妄想,要不也学学大哥你?啧,装作一副嗟天叹地的表情应该会比做事要简单吧?” 面对这夹枪带棒的一通,来人终于忍不住了,开口轻斥道:“你这叫什么话?” 闻言,姜湉心中先是一沉,后又是一喜。 一沉是因为“第二只靴子”终于落了地。因为这正是钟梧清的声音,那一口一个“大哥”的沙哑男声自然就是一直未曾露面的钟梧凌了。钟家人下手这一点算是石锤了。 一喜则是因为这两人显然有些龃龉。对姜湉来说,不管这龃龉是单方面还是互相间,都总比铁桶一个有利得多。 钟梧凌面对斥责却仿若未觉,甚至呵呵一笑,“什么话?实话咯。平常我与爹做事的时候大哥总少不了一番悲天悯人,可之后也没见大哥你少买些名家字画、古董佳作。怎么?做事嫌脏,脏事带来的钱财倒又不嫌弃了是吗?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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