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灯笼亮起,今日前来凶肆采买的客人依旧很少。 桥妧枝小憩片刻,醒来后无所事事,便随手抓了凶肆了一个女鬼与她一同看雪。 长街雪深,水天一色,凶肆不远处便是一片湖泊,湖泊中心设有亭台水榭,亭内正有七八个锦衣郎君围炉煮酒,谈笑风生。 其中一个头戴锦帽的郎君脸色憔悴,坐在水榭一角,正在不停地借酒消愁。 坐在他旁边的白面郎君按下他举到一半的酒杯,笑问:“李君今日是怎么了,品酒非酗酒,上好的陈酿被你这样糟蹋,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被称作李君的男子苦笑一声,向湖岸的凶肆看了一眼,带着几分醉意道:“诸位有所不知,我昨日去寻了那位桥姑娘。”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他,打趣道:“李君一表人才,难不成还在女郎那里碰了壁?” “还有这等奇事?我观那女郎很好说话,难不成给了李君什么难堪不成?” 李郎君摇头,仰头灌了杯酒,“诸君有所不知,桥姑娘人很好,只是她早就已经成婚了!” 周遭一静,众位郎君面面相觑,皆不相信。 “是真的,昨日我亲眼看到了她的夫君,模样英俊,周身气势绝非寻常人。” 李郎君仔细回忆起昨日的情景,叹息道:“桥姑娘告诉我,她与她夫君青梅竹马,情深似海,如今已有二十年情分。” “这……当真?” 众人不可置信,“可是那女郎来临安已经数月,每日都是孤身一人,身旁何曾有过夫君?” “可她却已有夫君!是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不成!” 见众人不信,李郎君有些急,正要再辩解几句,视线扫过众人,神色一怔。 “你……” 他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的男子,迟疑片刻,想到什么,当即睁大双眼。 他认出沈寄时的下半张脸,猛地起身:“我认得你,你就是桥姑娘的夫君!” 众位郎君皆是一惊,看向停在湖边的小舟,并未多出来一只,那这人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来到湖心亭的? 沈寄时勾唇,对众人拱手道:“在下沈危止,正是卿卿郎君,初来临安时生了一场病,卧床许久,因此一直未曾露面,造成诸多误会。” 他掀袍入坐,正色道:“正巧,今日江山小雪,沈某带了几坛上好的洛阳杜康,邀诸君共饮,也算解开这些误会。” 听闻他是桥姑娘的夫君,众郎君原本还有些尴尬,见他行事这般坦荡,心下一松,纷纷执起酒杯与他共饮。 沈寄时来者不拒,目光偶尔越过湖面看向远方的凶肆,无声勾了勾唇角。 最后一坛杜康酒喝完时,已是暮色四合,亭内众郎君皆已东倒西歪,喝得不省人事,唯有沈寄时依旧坐得端正。 湖岸上亮起一盏盏华灯,他为自己斟上最后一杯酒饮下,起身道:“诸位,沈某要与卿卿一同归家,便先行一步。” 早就已经喝醉的一个郎君摆手,笑道:“沈君快快离去,莫让佳人久等。” 沈寄时挑眉,身影渐淡。 — 一整日过去,凶肆门前早就已经满是泥泞,若是一路走回去,必定会打湿鞋袜。 桥妧枝熄灭屋檐下两只白灯笼,小心落锁,方才拿起提灯走下石阶。 大约是今日心情不好,她神色看起来格外冷淡,未撑伞,任由细雪覆了满头,长睫之上挂满冰晶。 邻铺是个卖米糕的大娘,见她出来,连忙唤道:“桥娘子留步。” 桥妧枝循声看去,温声道:“米大娘,可是需要帮忙?” 大娘有些不好意思,指了指身前的门框,道:“老眼昏花,忘记门锁被我放在了何处,娘子能否为我打灯?” “自然可以。” 她连忙来到大娘身边,拿起提灯帮她照明找锁。 夜色昏暗,她们一同找了许久,方才在门后的角落里看到那把厚重的铜锁。 大娘松了口气,“还好找到了,不然今夜我这把老骨头就要在这里睡一宿了。” 桥妧枝眉眼微弯,“找到便好,大娘,若是没有其他事,我便先行归家,爹爹阿娘还在等我一同吃饭。” “娘子等等。” 大娘拉住她,进屋捧出一包热腾腾的米糕,“娘子拿回去吃。” 隔着厚厚的油纸,依旧能闻到米糕浓郁的香气,桥妧枝连忙将米糕还回去,“大娘不必客气,不过是打个灯而已。” “娘子才是不必客气。” 将米糕重新塞回她手中,大娘道:“天气寒冷,这米糕本就是为女郎准备的,拿回去吃便是。” 桥妧枝双颊微红,看了看手中的米糕,抿唇道:“多谢大娘。” 米大娘落锁,与她一同下石阶,说起闲话来:“这几个月总是见娘子孤身一人,就没想过要找个夫君?” 桥妧枝皱眉,她并非孤身一人,只是沈寄时身为鬼魅,并不爱在众人面前现身,这几个月,他其实一直陪在她身边。 抓住米糕的指尖微微收紧,她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解释。 真是奇怪,明明前几个月,并没有这么多人来关心她是否是孤身一人。 见她不语,大娘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呵呵笑起来,“娘子不必害羞,男婚女嫁本就是常事。女郎应当早已到了适婚的年纪,是没有碰到合心意的人吗?” 桥妧枝摇头,正要敷衍过去,却听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卿卿。” 她回头,看到石阶之下,沈寄时撑伞而立,衣袂纷飞。 他微微抬伞,露出那张清俊的脸,神情悠然,眉眼之间透着几分恣意。 米大娘也看到了他,“桥娘子,这人是……” 桥妧枝眸光微动,用极低极低的声音道:“他是我夫君。” “原来桥娘子已经成亲了!” 大娘又惊又喜,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片刻,倏然笑道:“合该是这样,桥娘子花容月貌,自然也要找个英俊的郎君,你们二人极为般配。” 桥妧枝飞快眨了眨眼,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她与沈寄时般配。 竹伞为她遮住洋洋洒洒的小雪,她回头,对上沈寄时满是笑意的眸子。 “卿卿,我来接你归家。” 他又看向米大娘,将之前患病的说辞又说了一遍,继而道:“如今身子已大好,以后定然每日与卿卿同归。” 一语双关的两个字,惹得桥妧枝下意识看了他一眼。 沈寄时牵起她的手,低声问:“道路泥泞,我背你回去。” 桥妧枝摇头,躲在他伞下,回看他,双眸微弯:“雪快要停了,今日我想自己走回去。” 月白色的云履踏入泥泞中,鹅黄色的裙摆摇晃间沾上了污雪,她任由身旁人为她撑伞,提着灯缓慢往回走。 提灯映在雪地上,照出暖光色的光影。 桥妧枝伸手接下纷飞的雪花,看着它们在自己掌心融化。 沈寄时立在她身后,低声道:“卿卿,对不起。” 她一怔,回头眨了眨眼,笑道:“沈寄时,你没发现吗?我已经不生气了。” “我知道。” 竹伞倾斜,为她遮住身后被风吹来的霜雪,他道:“对不起,不该骗你。” 桥妧枝神色微动,没有出声。 “对不起,一直没有与你一同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是鬼魅,与活人总是不同,不出现在世人面前是本能,却忘了他的卿卿还需要他。 好在,还不晚。 桥妧枝看着他那张好看的脸,轻声道:“沈寄时,你若是不喜欢出现也没有关系,我可以……” “没有不喜欢。” 他出声打断:“我会与卿卿一同,好好活在临安城。” 心弦震动,一瞬间,她透过他那双墨似的深瞳,仿佛看到了余生许多年。 香火气缠绕在四周,他身上依旧带着属于鬼魅的寒凉,却令人格外安心。 桥妧枝抓在他袖口的手指轻轻收紧。 “沈寄时。” 她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百年之后,我们做一对鬼夫妻吧。” “好。” “黄泉太黑了,你要一直陪着我。” “好。”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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