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铮的手指微微颤抖,他不敢睁眼,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地冲过去大开杀戒。那样他便真是自绝于周南因,二人之间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玉堂宗的二人仔细地看过周南因身上的每一处伤口,他们实在无法理解,人在受了这么重的伤以后,为什么还能行动自如,且看起来如此有底气。 难不成真是如传言所说,这个姑娘入了魔道,修炼了什么邪门的功法? 二人对视,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犹疑和一抹小心藏着的惊恐。 是碎玉冒险一搏,还是拖一拖? 既然这场比试讲好“生死勿论”,那么错误的选择就可能让他们送命。 难以抉择之下,二人同时向亭中看去。 玉堂宗的莫掌教脸上也是阴晴不定,她总领玉堂宗,完全是因为她兄长曾是玉堂宗的宗主,她本人只刚刚过了玄重境。 天重境以上的神仙打架她根本参与不进意见。 本来觉得派出的二人足可以压制住周南因,可对方现在浑身浴血,却依然怡然自若的样子,太让她忌惮了。 天重境的高手本就难得,玉堂宗除去已故的莫掌教,就只剩这么一位了,她哪里敢赌?可要就此放弃,她又实在不甘心。 而上阳宗的十二人里,已经有人开始撤出战局了。 玉潇湘道:“师姐,小妹佩服。你赢了。” 周南因向她一笑,说道:“潇湘,既然决定动手,出剑就要稳。你有进步,但还是慢了。” 玉潇湘恭顺地道:“是。” 玉灵珠等几人虽然还咬牙站在原处,但在她眼中,面色平静的周南因,冲击却不亚于浴血罗刹,随时可以将她一招毙命那种。 周南因又道:“来。” 玉灵珠的剑身猛然一颤,她也下意识去看亭中。 太清宗宗主杨一浮道:“算你赢了吧,再打下去非死即伤对谁都没好处。反正你也答应了找到褚望北后会协助太清宗,是吧唐师兄?” 最后却是问唐之策了。 唐之策眼光转了转,彬彬有礼地道:“陶掌教、莫掌教二位觉得杨宗主所言如何?” 陶梁心中想的是:她伤成这样,撑得过现在,也绝上不了仙盟法会了吧? 口中却道:“上阳宗也不想趁人之危,罢了,总有些旧日情分在,今天就放你一马。” 莫掌教一对凤眼死盯着周南因,只要她露出一丝松动或者体力不支的苗头,就立刻会下令玉堂宗二人碎玉强攻。 可自始至终,周南因就那样静立原处,默默等着。 过了很久,莫掌教才冷笑一声,道:“太清宗和上阳宗都发话了,我们还能有什么异议?走吧!” 周南因抬起左手,亭内亭外所有人立刻又被她夺去注意,紧张兮兮地戒备着,仿佛她成了那个翻手成云覆手雨的大魔头。 而她只是遥运灵力,将握兰剑抓回了手中。 转瞬之间,慕容铮已经来到她身后,他伸出手想扶她,可看见她血染的素袍,想见其下狰狞交错的伤口,一时间又变得不敢触碰。 他声音暗哑,沉声道:“姐姐?” 余人也都紧跟着来到周南因身后,各自祭起兵刃随时准备动手,王韶雁也喊她:“南因!” 周南因像是都没有听到一般,缓缓取出慕容铮之前给她的“好得快”,拔开塞子将余下的丹药都倒入口中。 之后才有些茫然一般道:“景真?” 慕容铮揽住她,轻声道:“我在。” 周南因靠在他坚实的手臂上,说道:“我五感正在弱下去,他们走了吗?” 慕容铮道:“在走,将他们都杀了可不可以?” 他语气淡然,像是在问午饭吃什么这种平常事。 但他半侧着脸,斜乜着三宗门人,那眼神却如极原山的万年积雪,又像失去了剑鞘的利刃,只有冷冰冰的残忍,让陶梁和莫欲静心中都狠狠颤了一下。 杨一浮道:“这个人?” 唐之策拉了他一下,轻声道:“走。” 周南因缓缓举起手,抚上慕容铮的脖颈,将他的脸转回来,说道:“不。景真,我累了,不想再同他们在一处了,我们走吧,去坐船,好不好?” “好。” 慕容铮喉中发紧,想要扶着她,却看见她身周有细小的金光跃出,就在同时,周南因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 他心头猛震,眼疾手快地将人捞在怀里,抱起她再不停留,仿佛所有无谓的周旋,世俗和凡人,通通与他再不相关。几瞬之后已来到沔水码头,上了轩伯早已备下的大船。 范灵宝跟着他。 段孤星等人横刀断后,直到三宗门人走了个干净。 高大如楼的福船起锚驶出码头,顺水向东。沔水湾两侧青山明秀,云蒸霞蔚,实在是人间胜景,可慕容铮透过打开的窗望出去,却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 他心情很糟,一是因为周南因自伤己身,二是因为他此生从来没有如此畏首畏尾的经历,不管是少年时脱离父母管束,还是后来与中土道门对立,什么事他向来都是想好就做,可今天竟然因为一个小姑娘的一句话,就缩在剑后不敢越雷池一步。 真是……没出息。 他转了视线往榻上看,周南因躺在那,阖眼昏睡着,王韶雁等人已帮她处理过伤口,他和范灵宝身上所有的疗伤仙丹也已经喂下去了。 虽然不明白她怎么做到的,但慕容铮猜得出,大概是金针封住了她的心脉,闭塞了痛觉等感受,让她不管受多重的伤都能浑若无事。 但时间有限,五感都在渐渐封闭,所以到后来她的感知才会出问题。 慕容铮走近了些,专注地打量她。 周南因双唇因为失血而颜色浅淡,更显得整个人仿佛是白玉雕塑,脱尽尘俗,沉静悲悯。 道家认为人在昏睡时的模样便是死后长眠的样子,慕容铮不禁想,等到将来某一天,二人都仙去以后,原来她竟会是这样美丽且缄默。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那样遥遥无期的事,可是一想到如果能与她死而同穴,刚才那点烦躁竟而消失干净了。他勾了勾唇角,是一个自嘲的笑。 有人推门进来,这时候敢来的只有范灵宝。 慕容铮问:“三哥的药来了?” 范灵宝将一个包裹搁在桌上,说道:“老三还没出关,青鸟送来的。” 慕容铮没再说话,打开包裹,里面各种瓷瓶里都是三哥在东海灵岛种植炼制的,每一粒都是惊世之宝。 他一瓶瓶打开,手指轻抚上温凉的薄唇,虽有留恋,但还是利落地送丹药入她口中,再以灵气推入腹中帮她运化。 范灵宝大大撇嘴,眉上那道小疤一抽一抽的:“我说,咱俩的丹药都已经给她吃了,休息休息就好了,根本就不用……” “哎哎,这可是培元紫金,这一粒……” “那可是造化涤尘丹,多少世家子就求这一枚而不得,我说,我说她都快好了……” 慕容铮也不打断他的唠叨,但是他说他的,他做他的,手下不停地将好多丹药一股脑给周南因送服了。剩下的倒不是他不想喂,而是怕一次吃得太多,她重伤之下难以承受。 范灵宝终于不说了,抽出烟管来,问他:“她醒了以后肯定能感受到这些丹药的功效,你怎么说?” 慕容铮:“你的药。” 范灵宝道:“韶雁已经在怀疑今天那面挡住众人的灵气屏障了。” 慕容铮:“你布的。” 范灵宝在桌子上使劲敲烟灰,像是幻想着自己是在敲慕容铮的脑袋:“我们之前虽然说能瞒一时是一时,但你总不能一直这么着吧,不告诉她?” 慕容铮眉宇间有些疲惫,看着周南因的目光深沉得向一张网。 他道:“等她醒了再说吧。” 一只黑色的大鸟落在船楼的甲板上,五姐乔引凤在人的带领下敲开房门,看见周南因的模样,奇道:“怎么了这是?” 慕容铮脸色沉着,范灵宝大概叙述了下,五姐再看周南因时目光便起了些变化。她和范灵宝的小气不同,将随身带的伤药都拿了出来。 慕容铮没抬眼,只道:“不用了。” 乔引凤笑道:“说起来咱们的丹都是三哥那来的,谁也不用跟谁客气。” 她当然看出了慕容铮的低沉,善解人意地道:“有个好消息,听吗?” 慕容铮提了提精神:“是找的人有着落了?” 乔引凤道:“不错,天南地北的大善人我都给你请到洛邑了,去看看?” 慕容铮虽然很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周南因,但能否生出痴魅,关乎到她的眼睛能否复明,他起身向范灵宝道:“把你逃命那个船拿出来。” 三人同乘万里神行,在他浩瀚不竭的灵力驱动下,很快来到洛邑郡。 这里地处晋赵交界,几番易主,虽是大郡,却远不如南阳等地人气旺盛,有些萧条,晚间少有人行。 乔引凤带二人来到一处客栈,进了一间空房,慕容铮透过隐秘小窗,能看到隔壁有七八个人被捆着双手,连成一串,有男有女,还有个年轻和尚。 范灵宝大喜,说道:“我来我来,我来吓他们!” 那七八个人本来就遭了无妄之灾,好生生的突然被人抓到这个地方,正在忐忑,却发现周遭渐渐暗下去,房门一开,一个七窍流血青面獠牙的厉鬼钻了进来,各人都吓得大喊大叫,却苦于被绳拴着不能各自奔逃。 只有那个和尚很是镇定,可他似乎毫无修为,被众人带得一会栽到左边,一会又倒到右边,口中道:“阿弥陀佛,诸位施主,……哎呦,这位施主莫踩我。” “施主们不必怕,一切诸道生死处畏、地狱畏、饿鬼畏、我今怖惧如是……哎呦……” 五姐和慕容铮在另一间房中看着,她注意到慕容铮眼光笼着那个和尚,笑道:“你也觉得他行是吧?” 慕容铮道:“可他似乎不怕这些。” 乔引凤笑道:“这你不用担心,我自有我的办法。” 她命人将这一串善人分开,那和尚独处一间,无论范灵宝使些什么手段,都只是闭目念经,无忧无怖,搞得范灵宝十分气闷。 乔引凤温声安慰了他几句,施施然走进门去,说道:“小师父在念什么经?” 和尚道:“回施主问,是《二万五千颂般若经》。不知道施主为什么无故将我们抓到这里来?” 乔引凤温婉一笑,又问:“小师父饿不饿,我有烧鸡和猪脚,你吃不吃?” 和尚闭目合掌:“阿弥陀佛,小僧不吃荤。” 乔引凤道:“那小师父管不管我们吃荤?” 和尚笑道:“天生万物以养人,施主身在俗家,自然是荤素都可吃得。施主还没说明为什么要无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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