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上面的松树实在生得好看,她想等景真会试完,作为礼物送他。 之后周南因找了处空地,几乎练了一晚上的剑,才将视线和感知协同起来,现在她与人动手,不仅能看到面前的敌人,还能感知到身后的。 之后,就匆匆来了乐游苑。 虽然一夜没睡,但她现在丝毫没有倦意,反而精神抖擞,想的只是如何才能让洛哈开口。 忽然听到不远处一阵喧哗,里面有个声音十分熟悉,周南因看过去,只见一个摊贩正扯住一个长脸青年,大喊:“把我儿子的木锁还来!” 他身后有个小男孩正捧着一套鲁班锁掉眼泪。 青年人颌下一部美髯,模样打扮都是一派仙风道骨,只是说起话来像个无赖小子:“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拿了?不如你来搜好了,搜不到的话,他手里那套锁也归我!” 周南因听声音语气,一下子就确认了这人是范灵宝,也大概猜出了怎么回事。想必他看见人家摊主给孩子做的鲁班锁精致好玩,又去偷了。 她过去拿了一锭银子递给摊主,说道:“我赔你。” 摊主一把抓过,去哄孩子了。 范灵宝凑近了往幂篱的面纱里面瞧。 周南因掀起一角让他看了一眼。 范灵宝奇道:“是你啊女娃娃?你眼睛好了?想不到那个和尚还真行!” 周南因:“什么和尚?” 范灵宝猛眨眼,咳了两声,捋着胡子东拉西扯道:“我又没拿,你凭什么给他钱?” 周南因不想和他纠结这事,而是问道:“我不是让你保护景真么?你到处乱窜,不听我的话,想做小乌龟精吗?” 范灵宝心虚嘴却硬:“谁说我没保护了!这不是得来参加法会么,我的宗门到了,没有宗主怎么行?” 周南因:“你的宗门?” 范灵宝四下一望,看见了几个身着浅青色袍服的弟子,几人都是用手捂着胸前。 他拉着周南因一边跑过去,一边大声招呼:“哎!师尊在这呢!” 那几名弟子见了他,也没有重逢的喜悦,反而都有点失望似的,敷衍着行了个礼。 周南因这才看清,原来他们用手捂着的地方都绣了一只张牙舞爪的大蝙蝠。 她忍俊不禁,范灵宝却根本不在意弟子们的敷衍,带着周南因和众人大摇大摆去了东边的坐席。 他的灵宝宗小的不能再小,而且远在东海外,本来是绝不会在邀请之列的。可王宗主一句话,东坐席便有了他们的位置。 周南因也沾了光,虽然只能在东席的角落处,但到底离法台近了许多。 这时她才看见法台东侧绘着一个巨大的黑白太极图,而西侧则是金光闪闪的一个“卍”字图形。 各宗门也开始陆续到场。 周南因在幂篱内,看见王韶雁终于穿上了静虚宗的水墨袍服,拆了繁琐华丽的发饰,梳了个道髻,正臭着张脸,跟在王宗主后面。 她身边的想必就是庾霜意,仍是一副玉树临风、端正冷淡的模样。 静虚宗弟子人数很少,又不理俗事,宗门内从没设过掌教一职,便只有王宗主一人坐在最前排。 她秀丽的脸上虽然什么表情都没有,却一眼就能捕捉到她满身的傲气。 静虚宗旁边就是杏林宗,杏林宗的弟子们也是早早就到了,周南因却没有见到萧梓林。 宗主司马寒山也没有在。 杏林宗上一任掌教身故之后,宗内曾为争做掌教起过争执,司马宗主便立下规矩,弟子们谁先医活一千人,谁就是掌教。 至今还没人完成,掌教一职便一直空悬。 是以杏林宗最前排的两个席位都是空的。 之后便是玉堂宗和太清宗了。 玉堂宗前排只有莫掌教一人。 太清宗前排则坐着宗主杨一浮和掌教唐之策。 又等了一会,上阳宗才到。 周南因远远就看到走在最前方的那个鹤发童颜的老道,上阳宗的方宗主。 他不是实体,只有一个虚幻的影子,所过之处,引起那些没见过元神出窍的百姓发出一阵阵压抑的呼声。 上阳宗的陶掌教和玉潇湘等弟子都跟在他身后。 老道走入席前,包括王宗主在内的几名仙首,纷纷起身向他稽首,执晚辈礼。 方宗主是周南因的师祖辈,与司马寒山一样,都算是后进们的老前辈了。 她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可老道只是微微抬手,众人便都觉得一股和煦的灵力将自己的动作一阻,稽首的深度便停在了平辈礼。 方宗主点了下头,道:“诸位都是贫道的道友,无需过谦。” 之后便带着陶掌教等落席坐定。 其他各宗和佛家各派也慢慢到齐。 周南因一眼就认出了普渡寺的空性,她眼光在西侧坐席上不断睃巡,见到了伽蓝寺席中有许多番僧,但从衣着推测都不是洛哈尼赫鲁。 一直等到辰时,北侧席位传出内侍尖且高的一声“皇上驾到”。 佛、道两席直身行礼,文武百官并在场所有百姓,尽数跪倒,山呼万岁。 周南因从前潜心修行,根本不关心帝位更替。只有元冲子在给她讲史书时,才偶尔提及一句当朝君主。 此时见到人皇竟然是一个小小的孩童,还有点新奇。 小皇帝不过四五岁的年纪,被一名宫女抱着上了北席的最高处。在他身后有一位身着明黄色宫衣的端丽妇人,想必就是当朝太后褚氏。 其他皇室成员各在下方落座。 小皇帝的左手边,竟有着一个身材高大、面容俊朗的金发外族男子,正在笑嘻嘻地和太后说着什么。 周南因目光扫过,看见金发男子的身旁,还站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正负着手,居高临下地望向场中。 他身着一身月牙蓝色的锦袍,两圈银质的腰带束住劲瘦的腰肢。而他的脸,却被掩在一块纹银面具之下。 同极原山魔头一样的面具! 她猛然睁大了眼睛,心脏似乎被重重攫住,紧得透不过气。 几乎同时,那人的脸转向灵宝宗的方向。 不知道为什么,周南因就是觉得他是在看着自己。他的目光隐藏在面具之下,令人无从捉摸,却如有实质,仿佛穿透了面纱,落在她的脸上。 他是*那个人吗?! 不止是她,玉堂宗之中也有人见到了,东侧席上响起一阵阵窃窃私语声。 不过很快就被内侍的声音打断:“有请皇祖司马真人,大国师洛哈牟尼,各入其位!” 周南因的注意被吸引过去,看见一僧一道同时自两边入场。 道人步履稳健,身着杏林宗最普通的宗门服侍,个子不高,面相不过是四五十岁年纪,连一根白发也没有。 如果在外单独遇上的话,周南因绝对没办法把这个平平无奇的人,和名震当世的“司马三香”联系起来。 据说司马宗主自己已然超脱生死,平日只医不可活之人,出手之前焚香三支,燃起的香烟若笔直向上,则救;香烟若四处散逸,则不救。 三香定生死,从不破例。 所以才有了司马三香这么个绰号。 另一个老僧必然就是洛哈尼赫鲁了,他身着无上大衣,皮肤黝黑,面颊短而宽,眼睛黑且大,脖子上带着一串个头不大的火红佛珠。双手合十,缓缓走上法台,在“卍”字符上站定。 所有僧众起身同讼“阿弥陀佛”,声音虔诚且恭敬。一时间偌大的法场之上,人人肃穆。 洛哈也微微低头,正准备还礼,念声佛号。 “阿”字刚刚出口,便有一个浑厚洪亮的男声道:“谢老太爷到。” 周南因对世家大族几乎毫不了解,刚才连看也没向文武席上看。 这时才分了些目光,看见一个精神矍铄的华服老头,在一名美貌侍妾的搀扶下,缓缓走上南席,向北屈身,就要叩拜。 太后道:“谢老太爷年事已高,准免跪。” 她声音不大,传的并不远。 虽然在场有修为傍身之人都听得清楚,但还有百官和百姓,当下便有内侍高声复述。 谢老太爷也毫不客气,当即止住叩拜的趋势,转身入席。 南侧席中说是文武百官,却没有文武分开,而是按照家族分着落座。 “王、谢、恒、庾”四大家族人数最多,其余中小世家各自散落。 谢老太爷毕竟曾是翻手为云覆手雨的大人物,现今谢家的精神核心,他一出现,各人都难免心中嘀咕。据说这个老头早已退居幕后,闲享清福,各项活动中从来是见不到人影的,今天不知什么风把他吹来了,莫不是谢家要有什么动作? 如此一来,场中的肃穆劲立刻消散。 洛哈尼赫鲁的一句“阿弥陀佛”到底说没说,大家竟也没太关注。 内侍便高声宣旨,什么皇恩浩荡,四海升平之类的乱吹一气,最后才道:“有请两教各出上仙一位,辩法开始!”
第55章 想到晚上可以在宫宴上见到周南因 洛哈尼赫鲁的五官使劲地拧了一下,向北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对汉话算不上精通,就请贫僧的师兄法暗禅师,为陛下、太后和百姓讲经说法。” 一位同样身着至高法衣的僧人微低着头走了出来,立刻引起外圈百姓的一阵骚动。 范灵宝道:“啊,是这个老白脸啊。” 周南因问:“你们认识?” 范灵宝道:“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这人是伽蓝寺以前的招牌,长得漂亮又精通佛法,远近闻名,那时候他们庙里香火大盛,有一半原因都是因为他。所以洛哈那个大老黑到中土来以后才会挂单在伽蓝寺。” 周南因就多看了法暗几眼。 见他长着一双斜长的丹凤眼,容貌的确很是英俊,只是年纪已不小了,让人不免生出美人迟暮的唏嘘感。 这次法会安排了辩法和斗法两项。 佛道两家虽然教义不同,但都属方外之人,不屑于互相辩论,辩法就变成了说法,成了司马寒山和法暗两个人先后讲经授义。 但在普通百姓听来,道家的“逍遥无为”,哪有佛家的“苦己济世”受用? 法暗在讲经时的受欢迎程度也就远远超过了司马寒山。 中途他在停顿之时,睁开眼睛看向百姓群中,目光扫过一双双虔诚崇敬的眼睛,停在某一处。 乔引凤正站在那,围着头巾,遮住大半张脸。 她那天晚上丢了元冲子的遗物,匆匆离开,折回临川崖,只看见宗熔守在周南因门外。宗熔说是在廊下捡到了周真人的东西,来归还的。 她又寻借口找过了慕容铮,试探几句,见他待自己一切如常,才放下心中的忐忑。 此时她混在人群里,向着法暗柔婉地一笑,忽然抬起手来点在自己唇上,张开嘴含住了半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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