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些人觉得越反常越可怕,处处警惕,杯弓蛇影; 有人开始抱怨周南因准备不足就将他们带入陷阱; 甚至有些人生出退意,只是害怕回去途中遇到什么不测,只好硬着头皮跟在后面。 周南因却一句话都没有说,按照计划好的路径,施开身法一直来到揽月屏下。 其他宗门陆续跟到,靠近之后都满眼惊艳地打量着漫山的梅花树,山脚下的开得正烂漫,山腰处大片花树都是含苞待放,山顶处则还没有吐出花苞,从下到上自然形成一道渐变的花路。许多女弟子都不自禁地露出欢喜之色。 只有莫欲静抢到周南因身旁,说道:“周大国师真是好大的官威啊。我们大家的疑惑,你难道不解答一下吗?” 周南因没有理会,她望着山顶处的揽月屏。 那里有一面青翠的玉璧的,只是被上一次的火雷所毁,已经多有残缺。 坪上的亭台小园是重新修建的,整块的玉璧却没法修补,连着上面的题字也丢东少西,不全了。 此时只能看到少头缺尾的一首诗: “……山水郎,天教散漫带疏狂。 曾批给露支风券,累奏流云借月章。 拙诗一首酒千殇,几曾着眼看侯王。 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 周南因看了一会,举起剑打断莫欲静的喋喋不休,回头道:“唐掌教,这首诗的笔迹,你看着熟吗?” 太清宗是道家最大的宗门,唐之策作为掌教,地位尊崇,周南因会向他发问,也属正常,人们并不觉得如何。大多数人都抬头去看那首题诗,一边等着他答话。 唐之策眼神闪动了一下,不过也只是一瞬又恢复了儒雅淡然的模样。 杨一浮的折扇在掌心拍着,真诚地道:“我觉得好,散漫疏狂,管他将相侯王,这才是咱们道家人该有的逍遥从心。” 莫欲静道:“周国师真有闲情逸致,北进七千里,就为了看首残诗。” 周南因只道:“唐掌教?” 唐之策面色如常地仰头看过,点头道:“有些眼熟。我看过极原山之主的书信,与这玉璧上的诗该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周南因:“是吗?” 已经有一部分敏感之人察觉出了点异样。 唐之策笑了笑,道:“在下不是此道中人,国师要是让我来确认,我还真的说不好。” 周南因也笑了下。“那就请诸位仙首随我上去,看个仔细,如何?” 莫欲静被她无视两次,实在气不过道:“年老力衰,走不动了!” 唐之策却点头道:“好啊,国师先请。” 之后他照例与杨一浮并肩,一起走上了被落英覆盖的山路。 山顶玉璧下的小圆并不算大,容纳不了道门中这许多人,大小宗门的宗主们都是带几名亲随跟着。 莫欲静生了会气,见大家都随周南因走了,又怕错过什么,只好点了几人,快行几步追上去。 有人道:“陶掌教和静虚宗的小王宗主呢?怎么没见?” 周南因未答,而是问道:“诸位谁能给我讲讲,上一次极原山围剿到底起因为何?” 杨一浮接道:“我知道,是我们太清宗发起的。起因是我太清弟子到燕地中山除妖,截获了一只符咒幻化的海东青,……” 周南因:“那名弟子是谁派出的?” 杨一浮愣了愣。“我们太清宗人数众多,向来是各方支援,你也知道。到中山郡去,也谈不上谁派的,是当地仙门请援。” 周南因追问:“哪一个仙门?” 杨一浮想了想,问唐之策道:“唐师兄,那叫什么宗门来着?是你一个道友的,还记得不?” 唐之策并没有避开周南因的目光,向她微笑了一下,回到:“记得。” 周南因:“然后呢?” 杨一浮道:“然后我们就得到了慕容铮写给燕国皇帝的信,说是会尽起极原山妖众,支援燕军,务必要攻下魏郡与河内,再以此为跳板,打下兖州。” “那时的燕国皇帝还没有向道向善……” 莫欲静插嘴道:“慕容鲜卑的狗皇帝什么时候向道向善了?” 杨一浮:“现在啊!我和周真人北来的路上亲眼所见,鲜卑军士令行禁止,再不许做之前那些烧杀抢掠之事,所过之处都是与民无犯。” 唐之策缓缓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表面上的好往往有其深层的打算,也不可尽信。” 杨一浮点头表示知道了,又道:“我们说的是那时,怎么扯远了?” “总之那时的鲜卑人还是很凶的,真让他们南侵,咱们边境的百姓又难逃家破人亡的命运。” “于是我们将信函拿给当时几位大宗门的仙首们看了,大家才共同决定北上,为了汉人百姓的安危,提前剪除燕国的这个羽翼。” 他上前几步追上周南因,问道:“你师父元冲真人没同你说过?当时那场围剿,是他与唐师兄全面规划的。” “事实证明,咱们的判断是对的!不久之后,极原山果然支援燕国打下了魏郡,官兵百姓死伤不计其数。” 他摇头叹气:“虽然没能阻止鲜卑南侵,但我们都尽心尽力、舍生忘死地拼过一场,也算问心无愧。” 周南因的耳畔却只响着一句话: 如果是我,他们冤枉我杀了人,我就杀给他们看! 她垂着头不再发问,很快已来到玉璧之下。 这里有一处很大的空地,被人依着山势做成了一座幽静雅致的小园林。 夜晚时月亮自山后升起,仿佛能被揽入怀中,背后靠的玉璧如同天然的屏风,是以得名揽月屏。 此时的山顶在法阵笼罩下,没有吹面寒风,只余风和日丽。 阳光直射在周南因的脸上,衬得她肌肤如同山顶的积雪一般纯洁莹白。 靠在唯弗居软塌上的慕容铮被那冰肌玉骨晃了下眼,喉咙紧了一紧。 之后见她在怀中掏出了两张旧信笺。 杨一浮看到,说道:“对,就是这个!还有一封是我们太清宗发给各宗的檄书。” 他要去拿,周南因却没有放手,而是将两封信放在一起,在各宗门的仙首们面前展示过。 有人仔细看了看,有人则觉得早都看过了,只匆匆扫了一眼。 唐之策面色如常,唇边仍有笑意。 众人都看过后,周南因道:“王师姐,谢三公子还没到么?” 玉璧之后转出一位翩翩公子,向周南因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说道:“在下恭候着周真人。” 安石公子名气不小,各宗门中也有识得他的人。 “谢公子怎么也在这?” 谢安道:“在下悠游山水,遇到雁儿小姐,受她之邀,来这里赏一幅墨宝。” 在他之后走出一身水墨袍服的王韶雁,她的身边还跟着个头戴鹿皮冠的潇洒公子,与谢安年龄相仿。 王韶雁向周南因道:“怕你瞧不上谢三的水准,把我侄子也给你带来了。” 谢安看着她温和一笑。 那名公子向周南因和众人叉手为礼,说道:“王羲之,见过诸位仙长。” 人群中许多人都“哦”了一声。 时下人都喜欢结识仙门中人。 可俗世之人如果名气够大,修者之中也会有许多仰慕者。 这位就是。 周南因也听元冲子提过,向他多看了两眼。 莫欲静不满地道:“你们两个搞什么?” 王韶雁道:“谢三,逸少,你们都去看看周真人手上那两幅字。” 众人都不明所以,唐之策脸上的微笑不变,却后撤了一步,将左手收进袖口中。 很快,王、谢二人得出了同木老爷一样的结论。 王羲之指着玉璧向谢安道:“谢兄,尊叔……” 谢安咳了几声,抢道:“不错,这位前辈的提按转折丰神恣意,纵横变化意尽其态。” 王羲之点头:“的确。仿作虽仿其形,难得其神。” 道门中人却早已无人理会他二人在那里文绉绉地赏来赏去,声音乱做一团。 “什么意思?我还是不懂?” “你这种悟性是怎么修到地重境的!意思就是说:当初慕容铮写给燕国皇帝商议南侵那封信,是假的!是唐……是人伪造的!” “可唐掌教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燕国的确打下魏郡了呀?” “对啊,怎么回事?” 大家的目光又都集中回周南因身上。 她道:“唐掌教,你的目的是什么,要我说出来吗?” 唐之策仍是文雅地笑着。“周真人,笔迹之上变数如此之多,怎能做证据?你说那封信是我所仿造,我还觉得是有人故意如此为之,就为了事情败漏之时栽赃于我呢。” 王韶雁的手已经握上了决云剑。 “狡辩!” 周南因却又拿出一张纸来,说:“此前杏林宗的道友们验过高讼真人等人的仙体,才知道众人是死于梦生蝶的虫蛊。这个蛊是谁用的,诸位想不想知道?” 唐之策挥动扇子的手终于停住了。 周南因又道:“这是小酆都提供的名单,谁买过这种蛊虫一目了然,要看吗?” 唐之策哼道:“假的。小酆都从不会对外公布客人的信息。” 周南因道:“我又没说这上面有你,唐掌教何必急着否认?” 涉及到门下弟子的血仇,莫欲静难得地站到了周南因一方:“若不是你做的,你心虚什么?” 唐之策笑道:“自然是因为周国师对在下有疑在先。一切莫须有的东西都能拿出来,当做证据了。” 杨一浮也道:“不错,周真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怀疑谁也不至于怀疑我师兄。守平子等人都是他一手带的,怎么可能对他们下手?” 周南因收手,灵力催出,那张名单化作万千碎片,如同花瓣一般纷纷扬扬地飘到坪下去了。 “唐掌教说的是,一张纸怎可做证据?但你想不到吧,我既能到小酆都带回蛊虫和名单,自然也能带回当初卖你蛊虫的人!” “王师姐!” 王韶雁皱了下眉,接道:“好!” 她向玉屏之后道:“你,出来吧。” 所有人都看着那面玉璧,等人出来,唐之策却忽然爆起一张迷烟符,身形如鬼魅一般向坪下飘去。 周南因一直提防着他,瞬息间发动,绕过烟雾,如影子一般尾随跟上,将他拦住。 “唐掌教,你跑什么?我是骗你的,根本就没有小酆都的人跟我来!” 唐之策的符纸是上一任宗主所留,威力可观,坪顶众人都在刹那间中招,短暂地封闭了灵脉,使不出力气。 莫欲静只好破口大骂。 杨一浮微微张着嘴,还有些懵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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