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毛榉号载着一百多个犯人,就像一群害虫,锦衣上的虱子。 至于船上的二十多个海员和军官,比起后来的利益,牺牲也不在话下。 云杉眼帘微微低着,若有所思地睨了她一眼:“你也心知肚明。” 她开始剥第二个橘子:“如果试验成功,山毛榉号顺利返航,那就是两国友谊、韦奎公国官方的远见、伟大的人.道.主义。” “如果试验失败,山毛榉号在恒兰大三角失踪,就能用最小的代价一举搞臭泽兰公国的国际名声,哀悼、降旗,一套操作下来,再毫无负担地表示原谅泽兰公国,韦奎公国的国际名声想必要上一个台阶。” 她又把剥好的橘子递给了缦,表情轻松:“这种事情,显而易见。” 云杉看她的眼神有些异样,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真心诚意地笑了出来:“你比我想象中……” 她打断他:“你不要想象我,排水渠的工作已经完成,你可以回船上去了。” 他愣了愣,开始耍无赖:“我还没有吃过橘子。” 她把水果盘往旁边一挪:“没有橘子了,你吃苹果吧。” 云杉拿着那个苹果,看了一会儿:“不过,岛上物产出乎意料地丰富。” 她笑:“虽然刚才说得悲观,但对我来说这根本不是一个实验。” 她眼神笃定地看向他,语气里有明朗的笑意:“雾肯定会及时散去,你们会平安地通航,这条航线是世界上最安全的航线之一,我以领航员的名义保证。” 他和那双群青色的眼睛对视了几秒后,移开眼神,咬下一口苹果,没有作声。 随着他的动作,铁链碰撞的声音清脆。 缦在一边静静地听他们交谈。 绫顿进屋把那件碎得不成样子的囚衣拿出来,扔还给他:“你的衣服。” 他的目光跟着那件破碎的衣服落在地上,挑眉:“你还真的捡回来了,怎么样,结论是什么?” 她:“我不想知道,总之我的岛要干干净净的。” 他抬眸看她:“没法穿了才扔在那里的。” 鬼才信他是因为穿不了才扔掉的。 她铁了心要把这件脏衣服还给他:“那就当作打补丁的布料,你不是很会吗?”她指了指他身上那件囚衣的补丁。 云杉低头看了一眼身上衣服的补丁,语气柔和了一些:“不是我打的补丁,我不会针线活。” 她脑子里的雷达忽然响了一声,有什么线索和线索连在了一起。 她看向缦,缦也正在看她,一脸期待。 于是她不动声色地问:“那是谁?” “你很在意吗?”他眼尾微微眯了起来,挑衅而有压迫感。 为了缦的睡前故事系列,她毫无脸皮地承认:“我很在意。” 听到这个回答,云杉有些诧异,他喉结上下一动,目光凝聚在她身上,像是在辨认真假。 她的眼神很真诚:“我要是不在意,就不可能三番四次来找你。” 他那双黛黑的眼睛里流露出难以置信,眸光微微颤抖着。 她:“你那么惊讶干什么?看不出来吗?” 他敛了敛眉眼,别过目光。 安静了几秒,他声音闷闷地哂笑:“别说假话了,对我这种人……” 她被他的语气触动,轻声说:“我不愿意凭自己的想象去了解一个人,没有‘这种人’‘那种人’的说法。” “那为什么一直不叫我的名字?我有名字,可不是牛马——”他抬起头,冷笑着反驳她,指了指自己手上的刺青。 旁边的缦拉住了绫顿的袖子。 她看了一眼刺青,注视着他:“云杉。” 唯一没有雾气的岛中央,黄昏的日光洒落在猴面包树下,在地上投下大片的金色。 云杉心神不定地冷笑了一声,没再看她:“既然你想知道,我也没有隐瞒的理由。” “船上有一个叫苎麻的少女,十五岁,因为被家人牵连而蒙冤入狱,她不用做太多分派的任务,所以经常会帮船上的人补衣服洗衣服,就这么简单。” 绫顿和缦同时把“苎麻”这个名字在心里念了一遍。 “恕我冒昧,苹果树下那个人的名字,也叫苎麻吗?”她心里已经隐隐约约地有了猜测,便多问了一句。 这回,他脸上是难掩的错愕。 她和缦两个人目光灼灼地看着云杉,两张神情认真的脸让他无法拒绝。 苹果树下的衣冠冢,已经被发现了是吗? 他浑身在那一瞬间松弛下来,“哧”地笑了出来:“你们两个……” “是,对,就是这样。”他双手抱臂,好笑地看着那两个一脸紧张生怕错过某个关键词的家伙。 “苎麻死了,在六天前投海自尽了,那个衣冠冢就是为她立的。” 她沉默了一下:“……苎麻的死和副官罗庚有关?” 他无言地看向她,却没有回答。 “我知道了。”她站起来。 云杉动作迅速地拉住她的手臂:“你去做什么?” “你以为我去告密吗?”她回头,“不要把你们船长当傻子,鬼蓼应该也知道的。” 他的手依然扣着她的手腕:“她不应该知道的。” 她静静地听这个之前试图隐瞒一切的家伙现在自己把所有东西抖出来。 “鬼蓼不知道罗庚做过什么。” “就算知道,按照她那个查真相就查到底的性格,她也会继续揪犯人。” “但是,我们全船都是共犯。” 日落时分的光色落在他的瞳眸中,他的眼睛里有微微闪动的光泽:“进入大三角前就有这个计划了,船靠岸后,计划变动,成了现在这样。” 龙牙杀死了副官罗庚,而他下船,其余的人为他们打掩护、作伪证——从那天他们两人在船上当着众人的面斗殴就启动的计划。 “你的苹果都氧化了,快吃吧。”她看了一眼他手中咬了两口的苹果。 云杉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苹果,唇角微微扬起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的唇线又抿了起来。 “……我并不是因为杀人放火入狱的。”他的声音有点轻,目光始终停滞在苹果上。 她:“像苎麻那样吗?” 他微笑着摇了摇头:“也不是被牵连,是因为……” 他意识到什么,脸色一绷,站起来的时候浑身的铁镣铐叮当响,冷哼:“呵,我为什么要向你解释?” 她无辜地耸肩:“是你自己向我解释的。” 云杉手里握着苹果就走,语调淡漠:“排水渠修好了,我回去了。” 他迈开脚镣范围内的步伐飞快往前走。 她跟上去叫住他:“会迷路,让我送你。” 快要跟上的时候,他却忽然转身。 冰冷的铁链阻隔在他们中间,他的胸膛微微起伏着,像匍匐的野兽。 “我说了,我不是没有名字的。” “云杉。” 他盯着她:“春切沃·兰斯·冯·诺伊多夫。” “这是谁?”她愣了一下。 “我的另一个名字,你不要忘记。”他笑了笑,别过头就走,一点眼神交流的机会也不给。 * 这是雾岛上海雾持续的第三个夜晚。 吃过晚饭后,等天色完全暗下来,绫顿和缦两个提前过老年人生活的家伙早早地上床睡觉了。 “今天的睡前故事呢?”缦躺在地铺上,在黑暗里问她。 绫顿深感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硬着头皮讲:“那就继续昨天的。” “那艘船上有一个名叫苎麻的小姑娘,她平时会热心地给大家洗衣服补衣服,但是很不幸,船上的副官欺侮了她,屈辱之下她投海自尽了。” “那艘船上的犯人,有些是海盗,有些是杀人犯,有些是被牵连的,他们联手杀死了副官,一起为苎麻立了一个衣冠冢。” 缦坐起来:“……绫顿,我可以抱你吗?” 她:“可以。” 缦爬上她的床,躺下,隔着被子抱住她。 “别哭啊。”她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眼泪。 他:“所以……那件扔在苹果树下的囚衣,是为了在人生地不熟的小岛上陪伴苎麻吧。” 她:“一定是的。” 小木屋沉入夜色中,山毛榉号依然在岸边静静地等候雾散。
第14章 海豚船 绫顿醒过来的时候,手臂被压麻了。 她看了一眼枕在她手臂上睡得正香的少年精灵,他的那头黑色长发浓密地铺洒在她的手臂上,甚至还有些被她压在了身下。 她小心翼翼地挪动,试图全身而退,尝试了三四次,都失败了。 “脑袋好沉。”最后她残酷地叫醒了缦。 他睁开眼睛看见她,睡意朦胧地愣了几秒,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脸色一下子.炸.成通红,像触电一样爬起来。 “对不起……”他顺势跪在床下,脑袋低得快要垂到胸口。 昨天晚上,抱着她就睡着了。 绫顿吓了一跳,她去扶他的时候甚至都有些结巴:“不、不用下跪的。” 精灵王国的帝制和奴隶制好森严,看把小孩子压榨成什么样了。 她的手触碰到他的肩头时,他动作迅速地往后退,脑袋垂得更低了:“我去准备早饭。” 于是绫顿和缦的关系在一夜之间就变得奇怪起来,单方面。 缦总是避着她,也不敢和她视线相交,就连昨天才兴致勃勃决定开写的留言板也弃置一边。 “缦,有什么事要和我说,不要这样。”她试图和他讲理。 他的眼神别向一边:“绫顿,让我先冷静几天好吗?” 可能青春期的孩子就这样,她说:“哦,那你冷静吧。” 冷静归冷静,岛上的活依然是各做各的。 昨天修的排水渠水泥已经干了,生活污水可以直接从排水渠中排出去,不必再挑水到岸边了。 猴面包树后方的小菜园里也种下了粮食和蔬菜,小麦、豌豆和番茄,菜圃正在不断扩建中。 木材快消耗完了,为了做更多的家具,绫顿带上缦去南区的乔木林里开始大工程,做了点森林保护协会严厉指责的事。 可惜了,现在只有渔猎局能够制裁她,因为岛是她的私有财产,而海域还是公/家的。 粗大的树干砍成一段段后,还要将树皮削掉,将圆柱体的几面削平,能成为方方正正的木材做柜子用。 “边角料真的剩下很多。”绫顿这会儿开始苦恼了。 “会有办法的。”缦安慰道。 “嗯,什么?”她转过头去看他,他却把目光移开了。 青春期,行吧。 下午两点,雾散了。 她来到岸边,和山毛榉号告别。 船长鬼蓼过来和她握手:“多谢。” 她:“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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