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半仙儿苦笑一声,揣着手从草垛上站起身,踱步到铁栅栏前。 “实不相瞒,这里阴气实是重,姑娘来之前,已经有两只恶鬼,吓唬过老朽了。” “恶鬼?什么模样?” 白夭一脸兴味,黛眉挑着,环视了一圈儿。 黄半仙儿浅叹一声,一脸麻木。 “一只开膛破肚,五脏六腑连着肠子拖拉在地上,埋汰的很。” “另一只还好些,就是盘着自个儿的眼珠子,舌头都断了,故意扔在老朽身上,别提多恶心。” 白夭脑补了一番那个画面,当真又恶心又诙谐,不由掩着唇笑出了声。 “有人替我关照你,这我就放心了。” 黄半仙儿长叹了口气,绷着脸看她。 “既然来了,姑娘还是有话直说吧。” 白夭挑眉,好整以暇地打量他周身上下。 “直说,我要你加持修炼的法器,你给吗?” 黄半仙儿阖上眼,揣着袖子,老神在在地回她。 “不给。” “唔,你果然有。” 黄半仙儿:“......” “这样吧,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同为修道之人,遇到便是缘分,比划比划吧,谁赢了,法器是谁的。” 黄半仙儿唇角微微抽搐,睁开眼看她,满脸尽是无语。 本来就是他自个儿的法器。 一个觊觎别人东西的人,能不能别这么理直气壮的? 打赌可以,是不是应该两人各出一个筹码? “姑娘,恕老朽直言,您这条件,提的有些偏颇吧?” 当他傻呢? 白夭歪了歪头,一脸无辜。 “有吗?” 黄半仙儿都不想搭理她了,揣着袖子,扭头就往草垛子前走去。 他盘腿坐回了草垛子上,一副打坐入定,心无旁骛地架势。 白夭狐眸眨了眨,懒洋洋开口。 “我也不是那等会强取豪夺的人,否则也不会在这里与你谈条件,你要么答应与我比试,你那修炼法器,胜者得。” 顿了顿,她低头看着自己的素手,慢条斯理补充道。 “若是不答应,我只能与四爷说...” 黄半仙儿豁地睁开眼,“还说不是强取豪夺?” 白夭诧异,“我凭自己的本事,让四爷替我拿的东西,怎么能算是我强取豪夺?” “真要算,也应该是四爷强取豪夺啊。” 见黄半仙儿半张脸都抽搐的快面瘫了,白夭甩着帕子,笑的悠然自得。 “四爷就是疼我,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黄半仙儿捂着胸口,恨不能吼出内心的悲愤。 姑娘,脸是个好东西!你得要啊! 他愤愤开口,唾沫飞溅。 “修道之人,怎能如此寡廉鲜耻!你以色侍人就罢了,竟然还借别人之手,来抢夺道友的法器,你讲不讲武德!” 看他激动成这样。 白夭面上笑意一敛,“不,讲!” 黄半仙儿一噎,险些没被喉咙里这口口水,给噎过劲儿去。 要不是看这姑娘通身灵气,是根修道的好苗子,长得的确也美不可言,他真恨不能呸她一脸! 白夭有些没耐心了,将捏在手里的帕子,慢悠悠塞进大衣兜里。 素手十指交叉,压了压指根儿,一副松动筋骨,准备动手的架势。 “机会给你选了,你是准备与我比划比划,输了心服口服将宝贝让给我,还是等着四爷替我出头?” “别怪我没提醒你,那些大男人比我还不讲武德呢,动起刑来,你这把老骨头,怕是就要留在这里。” “余生啊,不对,就没有余生了,接下来,你就跟那位,开膛破肚肠子耷拉到地上,以及另一位盘自个儿眼珠子玩儿的伙计,留在这里做伴儿了。” 别说,这画面一起来,黄半仙儿又开始有些反胃了。 这还有什么好选的?! 他绿豆眼儿眯了眯,撑着胳膊从草垛子上站起身来,眉眼沉沉盯着白夭看。 “小姑娘,斗法可以,若是你输了,当真能做到,不再觊觎我的法器,还放我平安离开?” 白夭朱唇勾起,没答他,反倒是接着他的话补充了一句。 “你放心,我只要法器,即便是你输了,只要法器留下,我也会放你平安离开。” 被她噎了好半晌,总算听见句人话。 黄半仙儿胸口那股气顺了顺,抬手自袖中捏出一枚符纸,食指与中指将符纸夹在指尖。 “一言为定。” 白夭螓首略歪,笑意狡黠纯真。 “一言为定。” 黄半仙儿接着她话尾音儿,当先动了。 只见他捏着符纸的手,手势极快,在半空比划起来,嘴里徐徐有声,嗡嗡咙咙念经似的。 “天蓬天蓬,万神之宗。威严大道,游行太空。坐南斗内,立北斗中...” 白夭倾耳,只听他前半句,便不由嗤笑出声。 “等你咒语念完了,天都要亮了,天蓬元帅赶到的时候,你早凉了!” 黄半仙儿小眼儿眯成一条缝,压根儿不为所动,依然絮絮叨叨的念着,指尖的符纸已经画出了太极八卦图。 白夭浅叹一声,素手掐诀。 只见身后墙壁上的火把里,火球‘嗖’地飞了出来,钻过栅栏缝隙,直冲黄半仙儿画出的太极八卦图去。 顷刻间,施行一半的咒术破灭。 火球撞击墙面,跌在草垛上,轰地一声点燃了。 “你!!” 黄半仙儿又惊又怒,连连后退,直避到了牢房角落里,缩在那儿狠狠瞪着白夭。 白夭姿态悠闲,娇笑摇头。 “半仙儿~,你这手法,太慢了。”
第26章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你想烧死我?!” 牢房里四处是稻草,遇火便燃,火光顷刻间就续了一大片。 白夭掩着口鼻,淡淡瞧着,脚下往后退了一步。 黄半仙儿气急败坏,手忙脚乱的从袖中掏符纸,嘴里骂骂咧咧。 “你这到底是要斗法,还是要斗命!!我水符呢,水符呢!祖师爷爷急急如律令,佑我避过此劫啊,水符水符,在这儿在这儿,找到了…” 白夭瞧他这副德行,不由朱唇撇了撇。 瞬间,就没了想斗下去的欲望。 听他又开始磨磨唧唧念那段老鼻子长的'请水咒',掐着符咒的手抖啊抖,抖的符纸都要掉火堆里了。 白夭看不下去了。 捏着帕子的手,随意摆了两下。 似有寒雾裹挟着霜雪,笼罩整间牢房。 黄半仙儿念咒的嗡嗡声顿停,牢房内汹涌的火势,悄无声息地被扑灭了。 若非鼻尖烧灼的烟味儿清晰,眼前烧了一半乌漆嘛黑的稻草,他显些以为方才的一切,都是白夭使的幻术。 一个修道者,究竟得法术高深到什么地步,才可以不借助任何符箓或器具,随意摆摆手就能引火而来,灭火无形? 黄半仙儿捏着符纸的手不抖了,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直愣愣看向白夭。 白夭掩着帕子扇了扇风,不是很想再呆下去,语声轻慢询问黄半仙儿。 “事不过三,你这会儿功夫,已经输给我两次了,半仙儿,服不服?” 黄半仙儿咽了咽口水,张了张嘴,磕磕巴巴的开口。 “敢问,敢问姑娘,师从何人?” 道法如此高深莫测,定是他望尘莫及的高人啊! 白夭黛眉轻蹙,面露不耐。 “我师父的名讳,你们不配知晓。我只问你,服不服?” 黄半仙儿神情闪烁,捏着符纸的手颓然放下,沉着脸点了点头。 白夭朱唇翘起,伸出素白玉手。 “既然认输,法器…” “认赌服输,法器可以给姑娘,但是,有一个条件…” 白夭眼睫轻颤,素手缓缓收回去,好整以暇地盯着他打量。 “怎么,你现在还有资格坐地起价了?” 黄半仙儿僵硬的扯了扯唇,笑的比哭还难看,语气卑微。 “不瞒姑娘,这法器是我祖师爷的,一脉传承下来,到我手里,就这么拱手让人了,我这日后哪有脸去见祖祖辈辈的师脉啊!” 白夭眉心轻锁,纤臂环抱,素指轻轻点在手臂上,一下下打着拍子,已是不耐烦到极致。 “怎么能说是拱手让人的?明明是你技不如人输给我的,就你这等法术拙劣的徒孙,祖师爷没准都嫌丢脸,没从棺材板儿里翻出来给你逐出师门,都不错了。” “少废话,本尊…本姑娘在这儿陪你这么久,已是很给面子了,事已成定局,赶快把法器给我,你也好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 黄半仙儿两腮鼓了鼓,双拳握紧,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白夭一边儿眉毛斜着,见他这副磨蹭劲儿,最后一点耐心都消磨殆尽。 她伸出素手,正准备对这小老头用个惑术,让他心甘情愿将法器交出来。 却在此时,黄半仙儿突然'蹭蹭蹭'两步,走到铁栅栏前。 '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白夭被他这冷不丁的一跪,给震得一脸懵。 紧接着,就见黄半仙儿双手扒着铁栅栏,嘶声大喝。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说拜就拜! 这小老头儿来真的! '砰砰砰'三下,脑门子实打实磕在地面上。 磕的是他的脑袋,但脑瓜子嗡嗡直响的,却是白夭。 她被这黄半仙儿一声不吭就行大礼,连带高呼拜师磕响头的连串儿举动,整的好半晌回不过神儿来。 聂混踩着石阶下来时,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出诡异的画面。 牢房外,美丽的小狐狸精,娉婷玉立身姿优雅。 牢房里,年过五旬的瘦小老头儿,跪的笔直,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求着,要白夭收他为徒。 “师父啊,天下道法一家亲,师父看在法器的面子上,就收下小老儿吧,小老儿不才,虽然不抵师父能耐的十分之一,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看的过眼的本事呀!师父,您就收下我,日后我为师父马首是瞻,为师父做牛做马…” 聂混眉宇轻耸,凤眸幽深,修挺高大的身影驻足在最后两节台阶上,两手把玩儿着手里的马鞭,饶有兴致地远远看戏。 白夭当然知道他来了。 她正被这黄半仙儿整的既无语又尴尬,聂混的到来,真是给了她个台阶下。 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白夭将黄半仙儿献出来的金鼓收入囊中。 没再理会还在口若悬河表忠心的黄半仙儿,她顺势转身,步伐款款,向聂混的方向走去。 她的身后,黄半仙儿扒着铁栅栏,一声声'师父别走',喊的是凄楚婉转肝肠寸断。 活像是真有人要拆散一对师徒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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