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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凤鸣。”女人的声音清冷又空灵，只淡淡语气唤了他一声。 “来了娘子。”元凤鸣提着姜尘的后颈，赶忙跑到林月皎身旁。 “啊。”她听到女人不甚惊讶的惊讶，“好丑。” 姜尘抬起头来，试图看看哪个女人胆敢说她丑。然后一抬头，看到一张惊艳的容颜。女人坐在一块铺着衣襟的石头上，头发如墨，被用一支扭扭歪歪的木簪子簪着，她穿着灰衣，那衣却被她衬得如同华服。月光落在她身上，都忍不住为她渡上一层温柔光辉。她的眼很美，眼尾上挑，这般明丽的长相却因她眼中的凉薄而显得清冷孤傲。 “丑到娘子了？”元凤鸣怕吓到他家娘子，赶忙将猫儿的头往下按，“那娘子莫看，等我烤了它。” “猫肉好吃吗？”林月皎歪了下头，一缕发便不听话地滑落。 元凤鸣伸出手将她那缕发轻轻为她别到耳后，笑得干净又清朗：“娘子，我厨艺很好的。” “喵！喵喵！喵喵喵喵！”姜尘使劲挣扎着。 “它在说什么？” “它说能被娘子吃掉是它的福气。” 林月皎嘴角漫不经心地勾起一抹笑，用嗓子里慢悠悠嗯了一声。 姜尘：“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元凤鸣已经开始搭木起火了，姜尘被他用绳子绑住了四肢，扔在一旁的地上。不知为何，她体内一点法术都探不到，更别提变成真身了。 元凤鸣哼着小曲，灯火烔烔，映着少年人眉眼温暖。林月皎则坐在一旁拢着火，听着元凤鸣不止的话，偶尔爱答不理地应着几句。 姜尘扑腾累了，躺在地上吐舌头喘息，这时她注意到林月皎的小腹微鼓。在注意到黑猫的目光后，林月皎将手覆在腹部，声音平淡道：“是怀孕了，三个月。” 姜尘的眼瞳骤然紧缩，她挣脱不开身上的绳索，便想要一点一点往林月皎身旁蹭，结果才蹭了几步，便被元凤鸣捏着后颈提起来。元凤鸣皱着眉头，不满姜尘的动作：“娘子只我一人的。” 他手脚麻利地把姜尘绑在棍子上，有些抱怨道：“本来还想着捉只兔子给娘子补补身体的。” “我都随意。”林月皎盯着元凤鸣的侧脸看了片刻，才慢慢移开目光。 元凤鸣又叹息了一声，他倒无所谓，只是他家娘子体弱却跟着他奔波，如今又怀有身孕，营养跟不上去，眼看着都纤瘦了。他已经当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就前两天，他去当铺当灵丹，结果被铺主用扫把赶出来了。 如今宿在这荒郊野外，只一场月光为被，他的心上人啊，静静在他身边。 然而林月皎听到他的叹息，挑了下眉，伸出手来不容置喙地捏着元凤鸣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对上自己的目光：“怎么？” 她声音很慢，眼微眯，眼睫下一片流光。话音绕了几个弯才落了地，似笑非笑的神色：“后悔和我私奔了？” 元凤鸣愣了一下，耳朵开始泛红，脸也开始泛红。他的心还在狂跳，自他第一次见到她时，这颗心便不再沉寂。元凤鸣有些结巴地解释：“没、没有后悔……娘子。” 林月皎垂着眼睫，目光从元凤鸣的眉眼慢慢划落，最后落到他的唇上。 元凤鸣被林月皎的目光看着，不由得想抿下唇，林月皎却已俯身而来，一吻落在他唇上。她一遍遍描摹他唇的轮廓，直到他憋红了脸忍不住呼吸一口。趁着这空隙，她轻轻咬住他的下唇。 元凤鸣又羞又情动，却还悄悄伸出手来护住林月皎的腰身。结果一道锋利的视线不容忽视地落在他身上，他余光瞥见一只黑猫怨恨的眼神。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光天化月，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忒不要脸！ 一声肚子的呻吟打破了暧昧的气氛，林月皎与他唇齿分离，她的唇亮晶晶的：“饿了。” 元凤鸣面上余热未退，他低着头，只道是火堆的火光太亮。他已经摆好架子准备烤猫了，姜尘仿佛能嗅到毛发烧焦的味道。可就在这时，元凤鸣的神色忽然凝重起来，他一拂袖将火堆扑灭了。 “娘子，他们进来了。”元凤鸣的眸中隐约暴厉翻涌，他阖上了眼，再睁开时一片清明。 他没有再废话，转身将林月皎抱在怀中。林月皎不知在想些什么，将头轻轻靠在元凤鸣胸膛，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清香。是她在高楼之上，三月草长莺飞天，低头看了下去，那一眼便看到了他。元凤鸣那时手中捏着个风车，鼓着腮帮子正用力地吹，感受到一股目光，抬头一看，看进了这万丈红尘。 他下山的时候曾许诺师门不过二月便归来，可如今已入世两年了。 姜尘看到元凤鸣的脚下泛着光，浮现出一个道家的阵法。门口有风吹来，吹得他道袍猎猎作响。元凤鸣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他道：“娘子，要不要把它带上？” “带上吧。”毕竟是个会移动的粮仓。 姜尘听到这话毛都快炸了，却落入林月皎的怀，她被一双柔软的手轻轻抚摸着，下一瞬，两人一猫已经不在原地了。 她是一只猫，一只可怜兮兮的猫，一只可怜兮兮又无助的猫。姜尘莫名开始随林月皎元凤鸣一起流浪，不过林月皎喜欢将姜尘抱在怀中，毕竟她光滑的皮毛宛若绸缎。 再后来元凤鸣决定不吃姜尘了，他娘子既然喜欢她，就把她当做个宠物养着。 林间的夜风带着潮湿的味道，夜里睡觉时，元凤鸣会把姜尘从林月皎怀里揪出来扔一边去，再把娘子拥入怀。 似乎有什么人在追着他们，姜尘的心中溢出无数人间话本子的恶俗戏码，什么穷小子拐走富家女，墙头马上锁麟囊。林月皎的肚子慢慢显怀，孕吐反应明显，开始嗜睡起来。 元凤鸣会布下阵法用来捉野味，运气好的话，三个人都有肉吃，还有肉汤喝。运气不好的话，只林月皎一人有肉吃有汤喝，元凤鸣和姜尘喝水喝到饱。 姜尘无事时便会慢慢走到林月皎身边，用头轻轻蹭蹭林月皎的肚子。林月皎道：“你也喜欢他？” “喵。”她仰起头喵呜一声。 林月皎会伸出手摸摸她的脑袋，若有所思道：“算上你就三个人了。” 姜尘的法术是在某个白日突然涌入体内，她当时正跟着元凤鸣去河边打水。感受到体内能量，绿色的猫瞳竖起，她第一反应是想变成人形一脚将河边的某人踹进河里。 但她什么也没做，幽幽摆了摆尾巴，在元凤鸣装好水后回头唤她时，慢腾腾跟上他的脚步。 林月皎坐在树下发呆，她的发依旧被一支木簪子歪七歪八地插着，那是元凤鸣的杰作。纵是布衣，林月皎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女子。两人私奔出来，一直纠缠身后的怕是那大户人家要捉她回去。 林月皎正发呆，嗅到一股花香。她抬头，元凤鸣已将编好的花环放在她头上。 “好看吗？”她问。 “好看。”元凤鸣道。 “花好看还是我好看？”林月皎漫不经心又问。 元凤鸣红着脸嗫嚅道：“自是……娘子好看。” 元凤鸣三句话不离我家娘子，姜尘闻此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一路长途跋涉让林月皎显得憔悴，怀孕又让其行动不便。某次大雨，方躲避一行人的追踪，他们躲身于山洞。大雨如帘般从洞口一泻而下，元凤鸣正在生火，姜尘卧在林月皎身边。 林月皎的目光落在元凤鸣身边，在其看过来时，佯装无意地移开目光。可这时她的肚子突然动了一下，她吓得啊了一声。 “怎么了怎么了娘子？”元凤鸣赶忙跑过来，怕林月皎身子不舒服。 林月皎有些呆愣，她指了指肚子：“方才……动了。” 元凤鸣也愣了一下，他眨巴眼睛，一双琥珀眼微露震惊。他先是道了声娘子莫怕，而后小心翼翼将手放在她腹中。过了片刻，感受到掌心下的跳动，他眼睫轻颤地笑了起来：“看样子是个活泼孩子，像我。” 倘若元凤鸣还活着，见到如今的林榭春一定不解。林榭春性子沉闷，着实和活泼没丁点关系。比起像他，更多像他娘亲，和他娘亲一样都是风光霁月得宠着的主。
第30章 姜尘伸个了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而后看向林榭春。一时间回望前尘，竟让她生起几分物是人非的悲凉。可林榭春双目清明，没有丝毫的困意。 “我想不起来。”林榭春轻轻垂下眼睫，声音在夜色里更加寂静，“想不起来他们的模样。” “想不起来便不想了，有时候遗忘也是福气。”姜尘道。 “师傅有想要忘却无法忘却的人吗？”林榭春话锋一偏，径直朝她问道。 姜尘摆了摆手，不甚在意的口吻：“小孩子不要乱打听。” 林榭春见她语气轻薄，将自己完全作孩童看待，还欲言语，姜尘却伸出右手朝他轻轻一吹。沾衣欲湿桃花雨，他嗅到姜尘身上潮湿的味道，再然后他只觉困倦袭上心头，轻轻枕在枕头上。 姜尘右手撑着下巴，依着烛火看少年人模样。烛火半明半昧地映在她面上，将她的心事缓缓隐藏。 林榭春一觉睡醒了，天也放晴了。 他听见一阵喧闹声，揉了揉眉头，伸出手推开了窗。微风吹拂他面上，远处云雾翻涌，天色初蒙，一望无际的白，却因一人的存在而显得分外鲜活。 那人在地上跑来跑去，鸡毛飞上天。一只鸡飞到那块大道无情的石头上，姜尘叉腰仰头看着它。 “下来，小红！”姜尘哄骗道，“我怎会忍心吃你呢。” 她脑子里想的是该清蒸还是红烧，配烈酒还是醉红尘。 小红见姜尘面目狰狞却还佯装善意，吓得咯咯乱叫，张着翅膀朝姜尘飞去，一翅膀扇在姜尘脸上。 反了天了，待捉到了一半清蒸一半红烧！ 姜尘追在小红身后，小红在云水间乱跑，眼看着插翅难逃，它咯咯地在地上狂奔。然后砰得一声，再然后被人掐住脖颈，一命呜呼了。 花藏眼神轻蔑地看着手中的牲畜，目光又落到眼前人身上。姜尘见来人是他，顷刻间已换上一副警惕的模样。她的发上还插着几根羽毛，唇微抿，眉微蹙，一双眼迢迢。纵花藏不曾喜欢过姜尘，但他爱她这双眼，如此鲜活的眼。于是在某世，他曾亲手剜了她的眼，在她耳边道：“若有来世，莫要看我了，否则我会因那一眼，再苦一辈子。” “什么邪风把帝子吹来了，从听谛阁到云水间隔了十万八千里，帝子一来便招来污秽，这银河的水都洗不干净。”姜尘一边嘲讽着说，一边欲抽出长鞭。 “伶牙俐齿。”花藏眸子里流转金色烟波，他将那只鸡扔在姜尘脚下，又泠泠冷嘲，“病入膏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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