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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有一滩长长的血迹，已经漫到应如流脚边，素日爱干净的他并没有厌恶。他望向血迹的源头，血液正是从人山那里蔓延过来的，与原先山体里流出的褐绿色液体痕迹完全重合。 而原本低沉的巫族呓语也变成了凄厉悲惨的哭泣声，“不要打开，求求，求求你……” “疼啊，好疼……” “我们与山已经融为一体了，住手，住手啊……” “别哭了，他听不见，你自己自尽说不定还能死得干脆点。” “别哭了，吵死了！” “……” 凰谷不仅将这些人送到万尺山水中，还做了最后的处理，将这群姑娘化形为山体——这座山是尸山。 正常人用指灵盘就能发现这四面八方都是魂灵——这些人有的已经死去多时了，还留有尚未消散的魂气，有些人死后不久，还有些人尚且清醒，那些诡异的声音是从这些活着的人身上发出来的。 凰谷没来得及处理这些人，直接将活体与死尸堆在一起，并用了幻术。将人群幻化为山体大概是某种巫族秘术，这些人发出的求救声也变成巫族古语。 因为某种缘故，应如流略懂一些巫语，在听到那些声音的一瞬间就发现了不对劲。但在外面的姜见青并不清楚这个事实，不过是眨眼时间，她就发现应如流失踪了。 乱糟糟的求救声、哭泣声、吵闹声不绝于耳，但在某一刻，忽然所有的声音停止，十几双眼睛齐刷刷望向前方，应如流听到有人说，“他好像能看到我们？” “他能看到我们吗？” “你能救我们吗？” “求求你，带我出去，我想回去，我想离开这里……” “别哭了，他修为被压制住了，带不走我们。” “……” 这块人山与山体混为一体，不能强行破开，应如流尝试了几次，也没有将这一群人变回原体。这里对他的修为有天然的压制，术法施展不开，如果强行突破结界，这座人山也会被损毁。 凰谷并不是将这群人藏于山内，而是将这群人直接幻化为山，若真有人在万尺山水里发现了这群人，不懂巫术，又或者被被障眼法魇住，就会以为这群人在山体之中，从而去破坏山体而一旦山裂，所有人也会随之幻灭。 应如流深呼吸一口气，闭上眼，再睁眼时，面前的一片混沌又重新归位。耸立在眼前的，仍然是黑乎乎高耸入云的山峰，原本七嘴八舌夹杂着细碎哭声的对话也不再出现，重新响彻在耳端的仍旧是越发刺耳的且带有威慑性质的恐吓声。 他重新站定，便听到“砰”的一声，一团青绿从山峰之上滚落下来。姜见青满身是伤，脸上挂着两道血痕，长长的睫毛黏在脸上，因为滚得比较凶猛，衣袖上沾满了污泥。 姜见青的修为要比南守黄低半个周天，一个周天相当于十倍修为，即使南守黄修为被压制到不及以前一半，打姜见青也是绰绰有余的。 单纯武力比拼，姜见青几乎无异于以卵击石，但作为昭族后辈，她从小就被各种天材地宝供着，耐力十分强劲。在各种助力下，她不仅和南守黄打了个平手，而且隐隐有越战越勇的趋势。 姜见青周测散出微弱的绿光，应如流看出来不久后她 殪崋 的修为会再升一步。 摔滚下来的姜见青懵了一瞬，重新清醒过来，她撑着剑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 应如流想伸手去扶，最终还是忍住。 骂了句脏话后，姜见青抬手一通乱抹，原本只有两道的血痕被糊得满脸都是，有的地方血迹已经干涸，留下深红的痕迹。她撑着剑爬起来，望着吊在半山腰的南守黄，随后慢慢抬起了手。 没有举剑，而是比了个中指。 应如流：“……”你可以永远相信姜见青激怒人的本领。 这种侮辱比挑衅和破口大骂更让南守黄愤怒，他原本插在半空中借以稳住身体的长剑莫名颤抖，南守黄猛地拔.出剑，顺着光滑的山体飞扑落地。 姜见青注意到，他原本插剑的地方留下一串浓厚的绿色液体。 南守黄伤得也很重，左手几乎完全骨折，胸口和肩膀两处都留有见骨的血痕。他舔了一口手背上的血，双眼通红，“我还真是小瞧你了，但是这一次，我可不会让你们活着逃出这里。” 骁勇好战的血性被激发的昭族小神女冷冷一笑，将中指改成小指，并比了个向下的姿势，“你和你弟那个残废一样，都是这个。” 不枉费这些年服用的各类强身健体的灵丹妙药，姜见青在修为和南守黄打成平手的情况下，明显比他撑得更久。 她拖着剑往前走，剑体上裹满鲜血，还沾了许多细小的黑灰色沙粒。虽然浑身脏污，但姜见青能明显感到青水的欢快，毕竟是她的本命剑，骨子里还透露着和昭族一样的血性，这是这么多年来它第一次打得如此尽兴。 姜见青甚至能得出青水的嚣张。 “等一等。”再次摔倒在地的南守黄抬手做出了一个“止步”的手势，“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个姜见青太不简单了，现在他已经确定她不是靠嗑.药来摆脱天漏滴的损伤，而是她本身就有对抗各种外物损害的能力，加上她出手就是飞魂桃木、灭魂针之类的神品法器，这让他心中压制依旧的担忧又重新浮上心头。 姜见青双眼通红，不知道是额头上的血流进了眼里，还是杀红了眼，“我是你祖宗见了都要跪下的人。” ——难道是神族？！ 果然如此！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丫头绝对是天之极那个神秘无比深入简出的小神女，现有神族唯一的后裔。 头一次感受到被碾压的窒息，原来趾高气昂的凰谷神主仿佛一只斗败的公鸡，“姜小神女，一切都是误会，您听我解释！” 南守黄颤巍巍爬起来，又单腿跪在地上，以无比虔诚的目光凝视姜见青，“小神女，一切都不是表象这样，我也是被迫的。” 背后穿来应如流的声音，“别看他眼睛。” 姜见青一个激灵醒过来，再睁眼，南守黄已经飞窜出去老远。 南守黄和之前凰谷的那个蓝衣一样，都会使控制人心神的魅术。姜见青背起剑，拔腿就追，应如流道，“芥子镯借我。” “？” 应如流伸出手，“给我。” 空气又开始充斥浓厚的烟味儿，南守黄出去后便要将这幅画毁坏，姜见青来不及多想便将芥子镯脱下来扔给应如流。随后应如流把里面的东西一扫而尽，面对姜见青惊诧的目光，他道，“回去同你解释。” 将姜见青所有的东西转移到自己的芥子戒中，应如流又将两个相互缠绕的纤细圆环抛至半空，山间立刻透亮，被一团柔和的青绿光泽包围。 姜见青口中“你不是有芥子”这句话还没问出来，就看到应如流将面前的整座山拔起，随后投入镯子内部。他拉住姜见青，借助李袖让他们拿的那一副山水图顺利脱离原画。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任何多余浪费的时间。姜见青心神未定，但她没有多问，提起脚一脚踹翻前面扶着柳树大喘气的南守黄，听着他“咕咚”一声沉入天漏滴。 这家伙以为自己逃的很隐蔽，却没想到他们也有一副完全可以随意进出的万尺山水，所以并没料到姜见青也跟着出来，还正巧站在他身后。 一头扎进湖里，大量带着咸味的清水从鼻腔涌入肺部，鼻腔的粘膜立刻感受到无比辛辣。姜见青这一脚十分迅猛，没有半分拖泥带水，南守黄猝不及防，屏住呼吸之间已经吸入了两大口天漏滴。 他低声骂了两句脏话，立刻稳住呼吸，浮起身体向岸边游去。但是姜见青不给他这个机会，等他冒出头，一脚踩在他脸上，又把他按了下去。 让他之前把她往这湖里按，今天他也享受到这个滋味了吧？ 姜见青自己虚飘在湖上，避免被天漏滴沾到，虽然这水不能对她怎么样，但是在碰到皮肤的那一瞬还是很不舒服。 在水里泡了很久的南守黄动作慢慢缓下来，即使是在这种没有任何威胁的情况下，姜见青还不忘激起愤怒，“你看你这脸，刚好跟我的脚一样大。” 应如流：“……” 不要随便惹姜见青，她脾气不好，很记仇，一旦有反身的机会，她是半点颜面不给对方留。 原本接近不动的南守黄又猛地挣扎两下，姜见青一脚给他又蹬到湖里，悬在半空死死扣住他的脑袋。 “行了，他修为废尽后就捞起来吧。”应如流看了一眼远处慢慢涌过来的火把，“留他还有用。” * 姜见青清洗完并包扎好伤口时，天族十大仙宫的仙官们已经陆陆续续聚集到无上宫，天君也收到裴际呈上来的有关凰谷羁押凡间三百一十四女子的罪证。 这份罪证记录是巫欲从天之极取的，一直带在舒圆缺身上，上面记录有那些被害女子的性命、来源地和生辰八字，名单共一百一十七人。这是舒圆缺十多年前搜集的，从她出事到现在的这些年，为此丧生的姑娘数目应该还不少，光是姜见青他们在远山秋景图里找到的，就有七十六人。 这些名单，加上巫欲从天之极清点的人数和穹苍界留有的记录，共三百多人，但实际上应该不止，有些人还不知道被送到哪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被清理了。 奄奄一息的南守黄瘫在地上，因为天漏滴的腐蚀，他现在修为只剩一成。虽然是一等仙官，但他被伤成这样，恐怕以后也没办法再恢复。 到了这种地步，他甚至还想狡辩，奈何姜见青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证据一环扣一环，除了不能证明南守谷是活人，没有其他任何可以反驳的疑点。 但南守谷是不是还活着，以及这件事是不是南守谷干的并不重要，整个凰谷都得为这桩惨案付出代价，包括凰谷的旁支以及依附于凰谷的各大宗门。 凰谷是各大世家中最富有最张扬的一支，势力可谓是盘根错节，但这并没有关系，这棵大树坍塌，依附于上的各种生物也会遭受几近毁灭性的打击，不管是鸟兽，还是虫子、菟丝子。 姜见青叮嘱裴际关注这件事的后续。这件事显露于外的不过是冰山一角，目前牵扯这件事的看上去只是南守黄南守谷这兄弟俩，但她隐隐觉得不止于此。 南守谷死而复生的秘密、万尺山水里酣睡并一直跟着他们的那只黑色漩涡，可能不只与凰谷有关。 尤其是之前她还在凰谷门口看到长岭云家天如镜一群人，这件事，或多或少还牵扯到其他仙门世家。 * 应如流给李袖施完针，姜见青看她不醒，又将她收回到水火伞中。但这次她没有将水火伞放回芥子镯，并来来回回看了一遍芥子镯内部，最后犹豫地将其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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