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收你的钱。”姜见青取出自己的青光,“我的剑许久没擦了,我不会护剑,你帮我擦剑,就当是我送你剑的回礼。” 擦剑哪里受得住这么重的赠礼,贺思竹苦笑,耐不住姜见青的坚持。回到客栈内,姜见青让小二收拾一间新的房间,“我还有好几把趁手的武器,你都帮我收拾干净。” 应如流也在,看到贺思竹,他并不吃惊。姜见青的性格风一阵雨一阵,自打她方才学术法时心不在焉的神情,他就知道她会做点什么。 应如流向来不爱管出自己以外别的事,来这里是为了盯着姜见青。他得保证姜见青的安全,以及确定姜见青不做出出格荒唐的事。 姜见青确实干过荒唐事,比如当初在天之极将秦衡捡回去,就闹出后续一大段难以收场的笑话。所以这次他跟了过来,防止她继续作妖。 事实证明是应如流想多了,姜见青确实喜欢那种柔柔弱弱外表温和的俊美男子,但她还不至于看到一个美男子就想往回领。她只是让人过来擦剑,整理整理物品而已。 姜见青的东西很多,但芥子戒里的东西还算干净又整洁,没什么要整理的,于是她又把自己装过尸山的芥子镯捯饬出来,让贺思竹清。 她本想让应如流也把剑拿出来让他擦擦。虽然应如流不是剑修,但他也视自己的剑如老婆,不让别人碰。除了剑,其他的东西他也不让别人碰,姜见青只好作罢。
第39章 ◎归元剑宗◎ 在于男子的交谈中,姜见青得知他叫贺思竹,青城山人士。男子言语不多,姜见青也怕说多了又或者是说错了让人尴尬。她挑出许多自己要做又没做的事,比如整理卷边的书籍,清理刀.枪弓箭上的落灰,给旧书重新缝线装订等等。 收拾完之后,姜见青又将前几日他拒绝的丹药装在药瓶里给他。她循循善诱谆谆教导,“年轻人,命是珍贵的,来人间也就这么一次,也就这么一辈子,要好好爱自己的命,好好去做想做的事,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闻言青年人什么也没说,只是怔了一会儿,又低下头去。 姜见青又找店小二点了些吃的喝的,但贺思竹并没动,只是安静地帮姜见青整理物品。姜见青问应如流吃不吃,应如流继续看自己的书,头也不抬,“你自己吃。” 半夜时,乌云慢慢散去,月光已经悄然爬上了屋檐。远处的树林被风吹响,树叶上的水珠滚下,淅淅沥沥声也如同落雨。月亮已经在悄无声息中变圆了,在月光的笼罩下,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也呈现出温柔的光泽来。 姜见青觉得空气好,现在午夜也没有灼人的阳光,是时候把李袖放出来透透气。姜见青撑开水火伞放出李袖,让她吃点东西。李袖现在处于魂体状态,不需要吃东西,但是偶尔还是会嘴馋,最喜欢喝甜甜的糖酒。 姜见青又让店小二多送点甜食。屋内点着灯亮如白昼,李袖出来时习惯性地捂了一下脸。 李袖和姜见青一样,吃得不多,但什么都喜欢尝一点,姜见青把自己觉得好吃的东西都堆在李袖的碗里,李袖很开心,“谢谢小神女。” 半夜的美食着实让人幸福感爆棚,尤其是在有志同道合饭搭子的情况下。李袖很乖也很捧场,姜见青给什么她都说好吃,这样有回应的吃法让姜见青被应如流和贺思竹这两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家伙搞得不想吃饭的心情也微微缓和了一些。 于是在吃得十分投入的情况下,姜见青忽视了一直冷冷淡淡的贺思竹那死灰复燃般的目光。 被应如流提醒,姜见青才注意到贺思竹。他手里还抓着要替姜见青缝补的旧书,指节用力,原本苍白的手指节更加泛白。 他看了一会儿李袖,忽然转过头去,肩膀轻微耸动几下。 “?” 姜见青被这一幕搞懵了,一脸“他怎么了”的惊恐。应如流轻扬下巴,点了一下李袖,姜见青明白过来。 “你认识李袖?” 这世间居然有这么巧合的事,她花了大价钱请千机阁调查也没什么结果的事,居然和她在大街上随手捡的人有关系。姜见青着实觉得自己气运好,连天道都这么眷顾她。 她还想拉着男子再问点什么,贺思竹却忽然弱了气息,两眼一黑,往前一栽倒了下去。 贺思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光怪陆离,将他这一辈子一带而过,仿若走马灯。他先是看到了自己的小时候,师父教他读书练剑,师兄弟早起修炼,清晨的阳光笼罩在青城山上,早起的雾气随着渐升的太阳慢慢散去,他本以为就可以一辈子在这片深山里安然度过,每日都是晨曦作伴,群鸟吟鸣。 安静的山又和满目疮痍的宗门交织在一起,火光,师父的怒吼,师兄弟的惨叫,以及大火之后的废墟……贺思竹不受控制地抽搐,他好像很多年都没做梦了。 他还梦到了李袖,他那未过门就葬身在海难中的未婚妻。 因为李袖不停地追查那件事,归元剑派得罪了事情后面的人。小师妹李袖死后不久,归元剑整个宗门被完全覆没。贺思竹在逃出来的第二年去过青城山一趟,那里又被新的门派所取代,再没有人记得上一个留在青城山的是谁,连人间卷宗上有关归元剑派的记载也寥寥无几。 仿佛从来不存在。 天下之大,一两个不知名的宗门没落是常有的事。贺思竹发现,抹去一两个门派存留在世上的印记也如此简单。 逃出来的他隐姓埋名多年,他四处流亡,只是会在每年阿袖的生辰和忌日偷偷去南滨一趟。 时间很久了,很多很多年过去了,他几乎都要忘了阿袖的样子。他记得他的阿袖很乖,碰到谁都喜欢甜甜地笑,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很漂亮很美好。 时间一晃就过去很多年,偶尔在水面看到自己倒影的贺思竹也会惊叹时间的恐怖,那时候温和儒雅意气风发的他也有一天会变得如此形容枯槁,像只无处游荡的恶鬼。 贺思竹中毒很深,有时候还会意识不清,午夜梦回时倒是会想起很多陈年往事,大多数时候他很多东西是想不起来的,很多人也记不起来。他以为自己连李袖的样子都忘了,但是在看到她的那一瞬,他却发现,有些人,有些事,无论经过多少年,无论经过多少事,只要再见一面,就能跨越时间的洪流和纷扰的离别是非,仍旧呈现最初的模样。 就像他的阿袖,一如既往地温顺恬静。 没有谁比阿袖更乖巧更漂亮。 贺思竹的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全身不停地发抖。他又梦到那群人将他按住,他仍旧能体会到细刀划破胸口和肌肤时的触感。但是他不能死,死了阿袖的仇谁来报,师父他们含冤而死又有谁知道……他不能死,他要逃出来……逃出来…… “他还好吗?” 应如流施完针之后在擦手,面色依旧是百年不变的无情,“不怎么好。” “他撑不了几天。各种奇怪诡异的毒已经深入他的骨髓,除此之外他身上还有各种诅咒和邪术。”应如流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他的身体其实已经毁完了,也是他自己一直吊着一口气,活到现在已经是常人不可为之。” 啊?姜见青没想到竟会是这样。说句实话,身体成这个样子,活着真的都是一种负担。姜见青又伸头,“你说……如果我用我吃的药来吊他的命,他能活多久?” “只会死得更快。” 在姜见青怀疑的目光中,应如流解释道,“你所用的药,都是姜逢渊让原赦按照你的体质特意配置而成。贺思竹现在已经是油尽灯枯,虚不受补,用你神品之药只会让他原本就受损的身体彻底破败。” 姜见青眨眨眼,“流哥,应界主,九天第一美男子……” 应如流听得寒毛直竖,“闭嘴。” * 吃完应如流亲手改的药,在做完很长一场梦后,贺思竹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他就看到一张杵在眼前的脸,有人正在翻他的眼睑。这幕场景和记忆中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情景重新重合,贺思竹下意识地出手反抗。 姜见青眼疾手快,她扣住贺思竹的手,将他反锁在床上。 贺思竹的气息很不稳,被这么一击,整个人又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 姜见青:“流哥你不谢谢我救你,也不用客气,大恩不言谢。” 应如流不想理她。 贺思竹又昏睡了一天一夜,才慢悠悠地醒转过来。正值千机阁过来送消息,姜见青和应如流出去了,就让李袖过来照顾他,并叮嘱李袖要是遇到了什么事,第一时间去楼下客房找她。 屋里点了安神香,李袖坐在床边。贺思竹醒来时便看到屋外朝阳的斜光透过窗棂,温柔地笼罩在她身后。 看到贺思竹醒了,李袖撑着水火伞,起身去叫姜见青。 这不是梦,贺思竹确信。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声音竟是出奇地沙哑,“阿袖。” 李袖转过头,“你认识我?” 她眨了一下眼睛,长长的睫毛上像挂了水汽。“真的吗,太好了,我受了很重的伤,都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千机阁送来了消息,前前后后列出一大串名单,但都没有姜见青要找的人。不悦之余,姜见青还想骂那个明明什么也没有却还装得一脸高深的千机阁阁主,她说,“没有我想要的人。” “那可以再查,不过这是另外的价钱。” 什么另外的价钱,真是无奸不商,花了这么多钱一点用处也没有。姜见青懒得再跟他多说,想让他把吞下的几百个灵石吐出来。 千机阁阁主秉着和往常一样的一派“生意人绝不吃亏”的表情,“千机阁做的是一锤子买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哪里会有半路反悔的理儿。” 姜见青无语,“你要不要脸?” “唉。”千机阁阁主摇头,“姑娘别为难我小小的生意人。” 正碰上李袖过来找她,说贺思竹醒了。姜见青不想再和奸商多话,千机阁阁主是有了名的铁公鸡,一毛不拔,姜见青威逼带恐吓,也没让他多吐出多少钱。 不用磨嘴皮子,也不用花精力善后,拿这么多报酬的千机阁主心情愉快地朝姜见青一拜。 “这位道友,此后还有何事需要打听,千机阁永远效劳。” 姜见青摆摆手,学应如流冷酷的样子,吐出一个字,“滚。” 路过门口,在姜见青看不到的角落,千机阁阁主深深看了一眼身后。 半晌他露出一个笑,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家了。
第40章 ◎她自己不想回忆起来◎ 吃了用了姜见青那么多上品灵药,贺思竹还算争气,醒来后没那么虚弱,意识清醒,问什么他都能回答得上来。 他拜谢了姜见青,也从李袖口中知晓了姜见青身份。这些天凰谷的事传得沸沸扬扬,贺思竹是聪明人,大概能猜出发生了什么,更清楚李袖经历过如何一段暗无天日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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