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低沉悦耳的话音落下,欲念狂啸而起,热浪扑面袭来,轰然一声,烧断了她残存的神智—— 美人劫缓缓转动,漫天红光照下来,映得那笼中美人白如初雪的眉间印记乍现,如同滴落的血,将那美人烧成了一捧轻云。 而那凉薄的月色又落到那轻云之上,如同来人那血色的唇一般,他朝她倾身,轻轻地,吻在她的眉间—— 她觉得自己已至濒死,但那温柔而又残忍的呢喃声不肯放过她,把她从欲念里拖拽出来,唤醒她,追问她。 “……阿曦,告诉孤,你想要什么?” 那久违的称呼落下,仿佛开启了某种禁制,攻破了美人最后的神智—— 她张着口,受那神祗一般的邪魔蛊惑,又受那邪魔一般的骨链逼迫,没有前路、也没有退路。 她睁着眼,被那神祗一样的邪魔亲吻,又遭那刑罚一般的劫难诱导,没有来处、也没有归处。 美人在冷与热里失去了自由,在痛与爱里迷失了自己,痴然地答他: “想要你……” 风声与她的答话一同落下,于是眉间的雪被吹散了,美人被捧云入怀一般抱起来,温柔骨长链轻灵作响,一袭红纱衣落入了他的怀里。 妖帝垂下眸,看着她,只觉这怀里的美人平日那般冷傲,此刻抱起来,却是这样轻,又这样烫。 似是被痛意折磨糊涂了,又似是清醒的趟入痴醉,她竟在入他怀之后,伸手拦住了他的肩颈。 美人烧得涣散的目光望着他,眼尾泛红。纤长细瘦的手腕勾着他,迫使他微微倾身,而她微微凑上去,轻而薄的纱衣从她肩上滑落,露出单薄而白皙肩颈,那肩颈正轻轻发着抖,像是格外畏惧,又像是格外渴,在他怀里索求他的唇。 她朱唇轻启,低声唤着:“泽……” 这唤声那样轻,那样柔,落在帝君耳侧,温热的气息抚得眼里流转的戾气有片刻的停滞,那双桃花眼眯了起来,被勾起了几分骇人的执念。 她就在他眼前,说,想要他。 无数次冷眼望着他的人、抛下他的人终于朝他回过头来,被他囚在了怀中,又被欲念焚烧,游走在濒死之前,口中念着的,却终是他的名字。 一种奇异的愉悦从他眼底浮现—— 所以……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也是爱着我的么? 他看着她,想要启唇问她,然而这时,从君令突然跳了出来,发出狰狞而暴戾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叫嚣起来,朝他怒喝—— 蠢物!痴心妄想!胡言乱语! 她怎么会爱你?自始至终,她爱的都是丁符!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她曾是天界的神,和同为鬼仙的丁符相识两世,他们一世为主仆,一世为姐弟,他为她死过两次,而你永远都比不过他,也入不了她的眼。 你不过是她慈悲救下无数条贱命中的一条,不过是那一年在麒麟城贾府前的一次施舍,你有何资格,得到她的爱? 那怒喝落下,桃花眼中猩红流窜,旒玉轻晃,他忽然勾起凉薄的唇,接着,又伸出手,猛然扯向她脊背之上的长链—— 倏然一下,美人被银链扯得跌落下去,激得雪粒飞溅,温柔骨随之一动,疯狂地钻入她的骨髓,撕开大片的血四散飞溅,顷刻便染脏了她的脸。 她从温热的怀里跌出去,骤然落回到无穷无尽的寒冷之中,双膝猛地砸向地面,痛意自体内袭来,欲念又开始肆意地烧了起来! “不要……” 美人蹙起眉,被人丢弃的巨大失落感吞没了她,逼得她眼尾愈红。她仰起脸,朝他伸出手—— “泽、泽哥哥……” 你、你不要丢下我,不要走,求你—— 她被巨大的痛意唤回了几分神智,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她倒在地上,像是被丢下的弃宠,满眼委屈和无措,伸着手去够他的袍角。 狼狈,真的好狼狈。 属于医神丁曦的冷傲被打碎了,温柔骨撕碎了她的皮囊,美人劫吞噬了她的神智,火一般的灼热烧痛了她,欲念将她踩在地上,逼得她变回了那个小小的女孩。而那个女孩,曾被她前世的生母当作承载杀伐判的容器、被她此世的父亲痛恨诅咒、又被她敬爱着的师尊丢弃在人世间,成了被放逐的游魂—— 而如今,女孩终于熬成了少女,而那个曾深爱着她的夫君却变成了陌生的模样,满眼冰冷地丢下她,又无动于衷地看着她被苦痛拽往深渊,甚至在她朝他伸出手时,他残忍地向后退开一步,避开了她的指尖。 他也不要她了。 从此她孑然一身,比狼狈还要狼狈,比可怜还要可怜。 为什么? 她要怎么做?才能不被厌恶,不被丢下? 她的罪孽,到底是什么? 漫天飞雪飘落下来,她看着那人,咫尺之遥,他却不肯倾身。 于是尊严不要了,她倒在地上,张着唇,用嘶哑的声音祈求他: “泽哥哥……你醒一醒,好不好?你抱抱我,好不好……” 她想求他垂怜,求他变回那个温柔爱笑的游泽,然而那微弱的话音还未及传出,就被凛冽的风声吹散了、不见了,眨眼消失在了无边无际的飞雪之中。 似乎这天地都在告诉她,她爱的那个人,已经回不来了。 这六道广阔无边,而她没有归处,她是被抛弃在往生轮回里的弃子,来路失迷,去路已断,无一处可逃。 痛,只有痛。 无尽的痛意折磨着她,撕咬她的骨,吮吸她的血,烧穿她的魂,把她一步一步推向死亡的边缘—— ——那便死了罢。 丁曦,你看,你这样痛、这样可怜、这样绝望,不如死了罢? 她想,是啊,死了,倒也不错。 只可惜,很可惜—— 她死不了。 ——她没有资格死。 她的游泽哥哥还活着,他为她受尽苦难,又为她堕入魔道,若是她离去,她如何对得起他? 还有那个为他死过两次的鬼生,那个曾喊她姐姐的丁符,他也还活着,且还未被救出,自己如何能死? 还有,还有—— 还有杀伐判,只要那杀伐判还在她体内,她便是被封印困在世间的容器。杀伐判封印未开,她娘留给她的使命便未尽,这天地就不会放她离开。 她哪有资格死? 她不配得到解脱,这是她欠下的宿命,逃不得,避不开,只能继续,苟延残喘。 于是她动了动,用最后的力气,用细瘦的手腕,撑着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又撑着自己跪下去,朝着面前的人叩拜下去,哑声道: “贱民丁曦,叩见妖帝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高昂的头磕落在雪地上,她卑微如敝屣,狼狈如卑奴,求他: “陛下,丁曦此番潜入宫中,只为请求陛下放过我的弟弟丁符,丁曦甘愿承担一切罪孽,也可以死谢罪,只求您放过他、放过他——” 一颗心跌到了尘埃里,烂透了,枯死了,她捡起来,草草地塞回去,又逼着自己活过来,以卑微的姿态,朝着妖帝叩首。 然而她还未说完,妖帝却是被她激怒了,他忽然跪下去,猛然伸手一把掐过她的下颔,厉声开口: “你敢!” 他的声音带着怒气,暴戾从他周身腾空而起,瞬间将她的声音掐回到喉咙里,又用一种从未有过的阴骘神色望着她; “——丁曦,你敢为了他求我?” 他望着她那双空洞而涣散的眸子,忽然觉得自己被人扇了一巴掌,格外狼狈,又像是被人捅了一刀,格外愤怒,他怒不可遏,眼中煞气肆虐而起,又恨不能将她掐死在掌心。 她方才说什么?潜入宫中,只为救他,还甘愿为他而死? 她这哪里是在求他 ——分明是在嘲笑他、讽刺他、挖苦他,朝他炫耀她对丁符的爱意! 他要疯了,怒意和妒意扭曲了他的脸,那双眸子烧着猩红的火,眸光恨极了,死死盯着她,像是被抢走食物的饿狼一般,把她抢回怀里,又狠狠掐住了她的脖颈! 苍白纤细的脖颈几乎能在片刻间就被他拧断,可他偏生舍不得用力,被恨意烧成了可笑的丑角,在她面前愤怒地跳脚,却又懦弱无能,笨拙不堪,根本不知道如何挽回她。 他几乎是恨一般,掐着她,狂吼起来: “你敢死?丁曦,你敢死!——” 可那人的目光越发涣散,根本就倒映不出半分他的身影,仿佛对他视而不见。 “——你要为他而死?你敢为他而死?!” 她不答,而他要疯了—— 然而这时,忽然,身后有人朝他怒喝起来! “你疯了么?你放开她!——” 梦幽出现在月色下,化出了少女人形,她看向那个全然陌生的游泽,和浑身都是血迹的丁曦,满脸都是止不住的惊愕与怒意。 她方才一路找来,就看闻见了一股浓郁的血气,接着她便循着那血气赶过来,却没想到会撞上这样一幕。 她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一顶巨大的囚笼之中,游泽竟是在疯了一般地掐着丁姑娘的脖颈,居然——居然是要杀了她? 梦幽怒气顿生,接着又召出被她随身带着的浮游剑,纵身朝着游泽用力刺去—— “游泽,你今日若是杀了她,日后必定生不如死!” 随着话音落下,眼看那凌冽的剑气就要从游泽眼前擦过,而就他准备避开的时候,那剑锋忽然一顿,接着停在了游泽的半步之外。 梦幽一顿。 接着,未及她反应,那血灵笼之中的美人劫又忽然开启,强大的阵法之力将她生生震开,猛然逼得她退出了囚笼之外。 她在猝不及防之下脱了力,浮游剑从手中掉下去,落到了游泽身下,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良久。 雪落无声。 周围恢复了寂静,远处,囚笼之外的梦幽摔跪在地,吐出一口血。她捂住胸膛那处被撕裂的伤口,神色复杂地朝着丁曦看过来。 “丁姑娘,游公子还是入魔了,是么?” 她话音落下,游泽双眸微眯,面上显出几分不悦,正要开口,却被身后传来的一道嘶哑的声音打断,先他一步开口道: “他并非有意。” 游泽一顿,接着回首望向身后。 不知何时,她的双眸已然恢复了几分清明,但满是血迹的面上仍带着几分麻木与空洞。她的目光有些失焦,此刻视线所指,既像是方才浮游剑刺来的方向,又像是梦幽此刻所在的方向,看起来格外涣散。 然而,像是被方才的变故惊醒,她似乎找回了几分自己的神智,接着,她张了张口,用嘶哑如沙的嗓音朝着梦幽重复道: “他并非有意,请您不要杀他。” 说完,似是力气不够,她歇了片刻,才继续道,“还有,用浮游刺他是没用的,它即是我的剑,便不会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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